放过星星

“这栋小别墅建好已经好多年了”主人便抚摸着墙壁边得意地说，“十年前我在一家建筑工程局当领导，那个地方嘛，兄弟，各种板材，门窗应有尽有。而我是领导，什么事都是我说了算，所以每个月报预算时，我多报1%至2%，一点问题都没有。我们国家这么大，这些小事没人发现。就这样，别墅很快建起来了。你看，挺好吧？五个房间，一个露台，一个仓库，还有一个车库。这个小院子也不错吧？这块地我弄到得更早，那时候我还在土地管理局管事呢”！

“是不错哦，”客人说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房子的基座还是砖的呢。”

“基座？这是后建的，”主任说，“在建筑工程局工作一年后，我又被调到了一家砖厂。怎么样？这砖也没得说罢？都是耐火砖。还有那条狗，品种绝对纯。看够了吗？咱们进屋吃饭去吧。走这边，这边。兄弟，把鞋好好擦擦，屋子里有地毯，别踩脏了。从砖厂调出来后，我又去了乌兹别克地毯厂，在莫斯科的一个分厂。那儿生产的地毯漂亮极了！我攒了七八块呢…… 你快坐下，别拘束。不管怎么说，咱们是亲戚么。你的日子过得太清贫了，虽然你只是在学校教书，可想弄点儿东西也不难，你只要肯动脑筋就行……”

“不行,对不起”客人的情绪有些激动,”我做不到”

“快请坐”主人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他,“坐到沙发上来!你看我这儿摆着的这套家具，我能在家具厂白干吗?你知道吗?家具厂的头儿可不好当,活太多!那些结婚的、乔迁的、都等着买家具呢，我这套家具适当次品弄来得，梳妆台上掉了一颗螺丝钉,大衣柜的门把手有点晃动。你说这能算次品吗？当然了，这就是次品。虽然是次品，也不能扔了吧。那就给我拉家里来吧”“

“你的书可真多”客人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直紧张阴郁的表情不见了，突然焕发出了光彩，“这么多书，简直像一座图书馆！”客人起身走到了书架前，书架上是一排排按照颜色和开本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书。他贪婪的用手快速抚摸着那些书的书脊。“这么多书啊！”他兴奋得重复了一边，“太多了！”“没办法”主人说，“书现在可是很重要的收藏品。兄弟，时髦不能不赶啊！”“《司汤达全集》”客人又惊呼，“一本也不少！”“你说的是哪些？”主人问，“是那些黄色封面的书吗？你说得对，那是整套《司汤达全集》。我在两旁故意摆上了绿色封皮的，这样搭配显得和谐。黄绿搭配，就像蛋黄配青葱，漂亮！”“这些绿色封皮的书，啊，是莎士比亚的！您认为莎士比亚是配菜？”“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莎士比亚当然也很了不起。”主人宽宏的一笑，急忙纠正，“坦白的说，这两个人的书我都没读过。我只是在一家书籍拍卖行关了两三个月的事，就顺便挑了一些……快来吃饭吧,快坐下,咱们先喝一杯.”

主人把一只装满酒的酒杯推到了客人的眼前。客人小心翼翼地用手摸了摸那只晶莹剔透的高脚杯.”我怕把这只杯子打碎了,”他看着眼前这只杯子,目光越来越凝重了,”这只杯子可是非常罕见的艺术品,不应该用来喝酒,而应该摆在展览馆里!””真让你说对了!”主人大叫了一声,“有一次,我负责办一个展览,就把一部分展品找了个借口留下了.我说这些展品在运输途中损毁了……干杯,祝你健康!但愿这不是最后一次展览!常言道:经常喝酒,没钱买房,咱们是酒照喝,房照买!你能来太好了!多吃点.这种鱼在你们那儿是不是见不到啊?红鱼子呢?牛排呢?多吃点,别客气!现在我老了,就调到一家食品超市当负责人去了.超市虽然不大,但肯定够咱们这辈子吃的了!咱们又能吃多少?咱们国家这么大,这点儿小事没人管…..”

  二人酒足饭饱.”咱们出去散散步吧,”主人说,”吃完晚饭不出去走走,睡眠不好.咱们就在我家的院子里走.我这个院子足够大了,你不用担心.你闻到花香了吗?这是我在市绿化管理局工作时弄来的,这种花非常罕见,是市政府当时为普希金博物馆从什么地方买来的.你闻到了吗?这种花的气味怎么样?”“闻到了,”客人还没有说完,就捂住了胸口,“这是什么味儿啊,熏得我头直晕,都快站不住了…”. “那你赶快找个地方靠一会儿吧,”主人连忙说,“就靠着这棵松树站一会儿,不用怕,这棵树禁得住你,它比你还粗呢!这是一种古老的珍稀树种,已经有一百年的树龄了.我是从一个自然保护区弄来的,用一节火车皮单独运过来的,那时那个保护区没人监管,我当时负责那儿的护林工作.我一共运来了三十多棵呢……别叫了!”主人说着,突然朝一直用锁链锁着的公狗喊了一声,“你连自己人也不认识吗?这是纯种瑞士灵獒,得过冠军.我以前在一家育犬基地当过经理!”不远处,有一只公鸡已经开始报晓.“这是一只荷兰鸡,”主人说,“我在……” “您还在养鸡场当过领导?”客人问了一句.“是啊,” 主人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客人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来越忧郁,一种莫名的激动使他喘不过气来,他面色苍白的仰望着苍穹.“星星啊,星星,”他动情地说,”你们是那么遥远,那么可望而不可及,又是那么明亮,那么晶莹…..”.“可不是么,”主人这时也精神一振,”你看那几颗星星最大、最亮，油汪汪、水淋淋的。我在天文馆……”还没等主人说完,令人恐怖的一幕就发生了：“不许动星星”客人突然用颤抖的双手紧紧的卡住了主人的喉咙，怒不可遏的大声喊道，“你这个混蛋，你给我滚远点儿！你不能再打星星的主意了！大家需要星星！孩子们也需要星星！你总得给老百姓留下点儿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