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祖坛经》唐·慧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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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品第一
时,大师至宝林,韶州韦刺史与官僚,入山请师;出於城中大梵寺讲堂,为众开缘说法。师升座次,刺史官僚三十馀人、儒宗学士二十馀人、僧尼道俗一千馀人,同时作礼,愿闻法要。大师告众曰:‘善知识!菩提自性,本水清净,但用此心,直了成佛。善知识!且听惠能行由得法事意。’
惠能严父,本贯范阳,左降流于岭南,作新州百姓;此身不幸,父又早亡,老母孤遗,移来南海;艰辛贫乏,於市卖柴。
时,有一客买柴,使令送至客店;客收去,惠能得钱,却出门外,见一客诵经。惠能一闻经语,心即开悟,遂问:“客诵何经?”客曰:“金刚经。”
复问:“从何所来,持此经典?”
客云:“我从崭州黄梅县东禅寺来。其寺是五祖忍大师在彼主化,门人一千有馀;我到彼中礼拜,听受此经。大师常劝僧俗,但持金刚经,即自见性,直了成佛。”
“惠能闻说,宿昔有缘,乃蒙一客,取银十两与惠能,令充老母衣粮,教便往黄梅参礼五祖。”
“惠能安置母毕,即便辞违,不经三十馀日,便至黄梅,礼拜五祖。”祖问曰:“汝何才人。欲求何物?”
惠能对曰:“弟子是岭南新州百姓,远水礼师,惟求作佛,不求馀物。”祖言:“汝是岭南人,又是獦獠,若为堪作佛?”
惠能曰:“人虽有南北,佛性本无南北;獦獠身与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利?”五祖更欲与语,且见徒众总在左右,乃令随众作务。
惠能曰:“惠能启和尚,弟子自心,常生智慧,不离自性,即是福田。未审和尚教作何务?”祖云:“这獦獠根性大利,汝更勿言,看槽厂去。”
惠能退至后院,有一行者,差惠能破柴踏碓。
八月馀日,祖一日忽见惠能曰:“吾思汝之见可用,恐有恶人害汝,遂不与汝言,汝知之否?”惠能曰:“弟子亦知师意,不敢行至当前,令人不觉。”
祖一日唤诸门人总来:“吾向汝说,世人生死事大,汝等终日只求福田,不求出离生死苦海,自性若迷,福何可救?汝等各去自看智慧,取自本心般若之性,各作一偈,来呈吾看。若悟大意,付汝衣法,为第六代祖。火急速去,不得迟滞;思量即不中用,见性之人,言下须见,若如此者,轮刀上阵,亦得见之。”
众得处分,退而递相谓曰:“我等众人,不须澄心用意作偈,将呈和尚,有何所益?神秀上座,现为教授师,必是他得。我辈设作偈颂,枉用心力。”
诸人闻语,总皆息心,咸言:“我等已后依止秀师,何烦作偈?”
神秀思惟:“诸人不呈偈者,为我与他为教授师,我须作偈,将呈和尚,若不呈偈,和尚如何知我心中凡解深浅?我呈偈意,求法即善,觅祖即恶,却同凡心,夺其圣位奚别?若不呈偈,终不待法。大难大难!”
五祖堂前,有步廊三间,拟请供奉卢珍,画楞伽变相,及五祖血
图,流传供养。神秀作偈成已,数度欲呈,行至堂前,心中恍惚,遍身汗流,拟呈不得;前后经四日,一十三度呈偈不得。秀乃思惟:“不如向廊下书著,从他和尚看见。忽若道好,即出礼拜,云是秀作;若道不堪,枉向小中数年,受人礼拜,更修何道?”
是夜三更,不使人知,自执灯,书偈於南廊壁间,呈心所见。偈曰:“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秀书偈了,便却归房,人总不知。秀复思惟:“五祖明日见偈欢喜,即我与法有缘;若言不堪,自是我迷,宿业障重,不合得法。”圣意难测,房中思想,坐卧不安,直至五更。
祖已知神秀入门未得,不见自性。天明,祖唤卢供奉来,向南廊壁问,绘画图相,忽见其偈,报言:“供奉却不用画,劳尔远水。经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但留此偈,与人诵持,依此偈修。免堕恶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
令门人炷香礼敬,尽诵此偈,即得见性,门人诵偈,皆叹善哉。
祖,三更唤秀入堂,问曰:“偈是汝作否?”秀言:“实是秀作,不敢妄求祖位,望和尚慈悲,看弟子有少会慧否?”
祖曰:“汝作此偈,未见本性,只到门外,未入门内。如此见解,觅无上菩提,了不可得;无上菩提,须得言下识自本心,凡自本性,不生不灭。於一切时中,念念自凡,万法无滞,一其勿一其,万境白如如。如如之心,印是其实,若如是见,即是无上菩提之自性也。汝且去,一两日思惟,更作一偈,将来吾看;汝偈若入得门,付汝衣法。”
神秀作礼而出。又经数日,作偈不成,心中恍惚,神思不安,犹如梦中,行坐不乐。
一复两日,有一童子於碓坊过,唱诵其偈;惠能一闻,便知此偈未见本性,虽未蒙教授,早识大意。遂问童子曰:“诵者何偈?”童子曰:“尔这獦獠不知,大师言,世人生死事大,欲得传付衣法,令门人作偈来看。若悟大意,即付衣法为第六祖。神秀上座,於南廊壁上,书无相偈,大师令人皆诵,依此偈修,免堕恶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
惠能曰:“上人!我此踏碓,八个馀月,未曾行到堂前,望上人引至偈前礼拜。”童子引至偈前礼拜,惠能曰:“惠能不识字,请上人为读。”
时,有江州别驾,姓张名日用,便高声读。惠能闻己,遂言:“亦有一偈,望别驾为书。”别驾言:“汝亦作偈,其事希有!”
惠能向别驾言:“欲学无上菩提,不得轻於初学。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没意智。”
别驾言:“汝但诵偈,吾为汝书。汝若得法,先须度吾,勿忘此言。”惠能偈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书此偈已,徒众总惊,无不嗟讶,各相谓言:“奇哉!不得以貌取人,何得多时,使他肉身菩萨。”
祖见众人惊怪,恐人损害,遂将鞋擦了偈,曰:“亦未见性。”众以为然。
次日,祖潜至碓坊,见能腰石舂米,语曰:“求道之人,当如是乎?”乃问曰:“米熟也未?”惠能曰:“米熟久矣,犹欠筛在。”
祖以杖击碓三下而去。惠能即会祖意,三鼓入室;祖以袈裟遮围,不令人见,为说金刚经。至“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惠能言下大悟,一切万法,不离自性。
遂启祖言:“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
祖知悟本性,谓惠能曰:“不识本心,学法无益;若识自本心,见自本性,即名丈夫、天人师、佛。”
三更受法,人尽不知,便传顿教及衣钵。云:“汝为第六代祖,善自护念,广度有情,流布将来,无令断绝。听吾偈曰:‘有情水下种,因地果还生,无情亦无种,无性亦无生。’
祖复曰:“昔达磨大师,初来此土,人未之信,故传此衣,以为信体,代代相承。法则以心传心,皆令自悟自解。自古,佛佛惟传本体,师师密付本心;衣为争端,止汝勿传。若传此衣,命如悬丝,汝须速去,恐人害汝。”
惠能启曰:“向甚处去?”祖云:“逢怀则止,遇会则藏。”三更,领得衣钵,五祖送至九江驿,祖令上船,惠能随即把橹。祖云:“合是吾渡汝。”
惠能云:“迷时师度,悟了自度;度名虽一,用处不同。惠能生在边才,语音不正,蒙师付法!今已得悟,只合向性自度。”
祖云:“如是,如是。以后佛法,由汝大行矣。汝今好去,努力向南,不宜速说,佛法难起。”
惠能辞违祖已,发足南行,两月中间,至大庾岭逐后数百人来,欲夺衣钵。一僧俗姓陈,名惠明,先是四品将军,性行粗燥,极意参寻,为众人先,趋及惠能。惠能掷下衣钵,隐草莽中。惠明至,提不动,乃唤云:“行者!行者!我为法来,不为衣来。”
惠能遂出,坐盘石上。惠明作礼云:“望行者为我说法。”惠能曰:“汝既为法而来,可屏息诸缘,勿生一念,吾为汝说。”
明良久,惠能曰:“不思善,不思恶,正与麽时,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
惠明言下大悟。复问云:“上来密语密意外,还更有密意否?”惠能云:“与汝说者,即非密也。汝若返照,密在汝边。”
明曰:“惠明虽在黄梅,实未省自己面目,今蒙指示,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今行者,即惠明师也。”惠能曰:“汝若如是,吾与汝同师黄梅,善自护持。”
明又问:“惠明今后向甚处去?”惠能曰:“逢袁则止,遇蒙则居。”明礼辞。
惠能后至曹溪,又被恶人寻逐,乃於四会,避难猎人队中,凡经一十五载,时与猎人随宜说法。猎人常令守网,每见生命,尽放之。每至饭时,以菜寄煮肉锅。或问,则对曰:“但契肉边菜。”
一日思惟:“时当弘法,不可终避。”遂出至广州法性寺;值印宗法师,讲涅盘经。因二僧论风幡义,一曰风动,一曰幡动,议论不已。惠能进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一众骇然,印宗延至上席,徵诘奥义,见惠能言简理当,不由文字。宗云:“行者定非常人,久闻黄梅衣法南来,莫是行者否?”惠能曰:“不敢!”
宗於是作礼,告请传来衣钵,出示大众。宗复问曰:“黄梅付嘱?如何指授?”惠能曰:“指授即无,惟论见性,不论禅定解脱。”宗曰:“何不论禅定解脱?”
谓曰:“为是二法,不是佛法,佛法是不二之法。”宗又问:“如何是佛法不二之法?”
惠能曰:“法师讲涅盘经,明佛性是佛法不二之法。如高贵德王菩萨白佛言:“犯四重禁,作五逆罪,及一阐提等,当断善根佛性否?”佛言:‘善根有二:一者常,二者无常;佛性非常非无常,是故不断,名为不二。’一者善,二者不善;佛性非善非不善,是名不二。蕴之与界,凡夫见二,智者了达其性无二;无二之性,即是佛性。”
印宗闻说,欢喜合掌,言:“某甲讲经,犹如瓦砾;仁者论义,犹如其金。”於是为惠能剃发,愿事为师。
“惠能遂於菩提树下,开东山法门。惠能於东山得法,辛苦受尽,命似悬丝,今日得与史君官僚僧尼道俗同此一会,莫非累劫之缘?亦是过去生中,供养诸佛,同种善根,方始得闻如上顿教得法之因。教是先圣所传,不是惠能自智。愿闻先圣教者,各令净心。闻了,各自除疑,如先代圣人无别。
一众闻法,欢喜作礼而退。
般若品第二
次日,韦使君请益。师升坐,告大众曰:‘总净心念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复云:‘善知识,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只缘心迷,不能自悟,须假大善知识,示导见性。当知愚人智人,佛性本无差别,只缘迷悟不同,所以有愚有智。吾今为说‘摩诃般若波罗蜜’法,使汝等各得智慧。志心谛听,吾为汝说──
善知识,世人终日口念般若,不识自性般若;犹如说食不饱,口但说空,万劫不得见性,终无有益。善知识,‘摩诃般若波罗蜜’是梵语,此言大智慧到彼岸。此须心行,不在口念。口念心不行,如幻如化,如露如电。口念心行,则心口相应,本性是佛,离性无别佛。
何名‘摩诃’?‘摩诃’是大。心量广大,犹如虚空,无有边畔,亦无方圆大小,亦非青黄赤白,亦无上下长短,亦无嗔无喜,无是无非,无善无恶,无有头尾。诸佛刹土,尽同虚空。世人妙性本空,无有一法可得;自性真空,亦复如是。
善知识,莫闻吾说空,便即著空。第一莫著空,若空心静坐,即著无记空。善知识,世界虚空,能含万物色像。日月星宿,山河大地、泉源溪涧、草木丛林、恶人善人、恶法善法、天堂地狱、一切大海、须弥诸山、总在空中;世人性空,亦复如是。
善知识,自性能含万法是大,万法在诸人性中。若见一切人恶之与善,尽皆不取不舍,亦不染著,心如虚空名之为大,故约‘摩诃’。善知识,迷人口说,智者心行,又有迷人,空心静坐,百无所思,自称为大;此一辈人,不可与语,为邪见故。
善知识,心量广大,遍周法界;用了即了了分明,应用便知一切。一切即一,一即一切;来去自由,心体无滞,即是般若。
善知识,一切般若智,皆从自性而生,不从外入,莫错用意,名为真行性自用。一真一切真。心量大事,不行小道。口莫终日说空,心中不修此行;恰似凡人,自称国王,终不可得,非吾弟子。
善知识,何名‘般若’?‘般若者,唐言智慧也。’一切处所,一切时中,念念不愚,常行智慧,即是般若行。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世人愚迷,不见般若;口说般若,心中常愚。常自言我修般若,念念说空,不识真空。般若无形相,智慧心即是。若作如是解,即名般若智。
何名‘波罗蜜’?此是西国语,唐言到彼岸,解义离生灭。著境生灭起,如水有波浪,即名於此岸,离境无生灭,如水常流通,即名为彼岸,故号‘波罗蜜’。
善知识,迷人口念,当念之时,有妄有非。念念若行,是名真性。悟此法者,是般若法;修此行者,是般若行;不修即凡。一念修行,自身等佛。
善知识,凡夫即佛,烦恼即菩提。前念迷,即凡夫;后念悟,即佛。前念著境,即烦恼;后念离境,即菩提。
善知识,‘摩诃般若波罗蜜’,最尊最上最第一,无住无往亦无来,三世诸佛从中出。当用大智慧,打破五蕴烦恼尘劳。如此修行,定成佛道,变三毒为戒定慧。
善知识,我此法门,从一般若,生八万四千智慧。何以故?为世人有八万四千尘劳。若无尘劳,智慧常现,不离自性。悟此法者,即是无念、无忆、无著。不起诳妄,用自真如性,以智慧观照;於一切法,不取不舍。即是见性成佛道。
善知识,若欲入甚深法界,及般若三昧者,须修般若行。持诵《金刚般若经》即得见性,当知此经功德无量无边,经中分明赞叹,莫能具说。此法门是最上乘,为大智人说,为上根人说;小智小谤人闻,心生不信。何以故?譬如天龙下雨於阎浮提,城邑聚落,悉皆漂流,如漂草叶;若雨大海,不增不减。若大乘人,若最上乘人,闻说《金刚经》,心开悟解故,知本性自有般若之智,自用智慧,常观照故,不假文字。譬如雨水,不从天有,元是龙能兴致,令一切众生,一切草木,有情无情,悉皆蒙润,百川众流,却入大海,合为一体。众生本性般若之智,亦复如是。
善知识,小谤之人,闻此顿教,犹如草木,根性小者,若被大雨,悉皆自倒,不能增长。小谤之人,亦复如是。元有般若之智,与大智人更无差别。因何闻法不自开悟?缘邪见障重,烦恼根生。犹如大云覆盖於日,不得风吹,日光不现。般若之智亦无大小,为一切众生自心迷悟不同。迷心外见,修行觅佛,未悟自性,即是小谤;若开悟顿教,不执外修,但於自心常起正见,烦恼尘劳,常不能染,即是见性。善知识,内外不住,去来自由,能除执心,通达无碍,能修此行,与《般若经》本无差别。
善知识,一切修多罗及诸文字、大小二乘、十二部经,皆因人置。因智慧性,方能建立。若无世人,一切万法本自不有,故知万法本自人兴;一切经书,因人说有。缘其人中,有愚有智;愚为小人,智为大人;愚者问於智人,智者为愚人说法;愚人忽然悟解心开,即与智人无别。
善知识,不悟,即佛是众生;一念悟时,众生是佛。故知万法尽在自心,何不从心中顿见真如本性?《菩萨戒经》云:‘我本元自性清净,若识自心见性,皆成佛道’《净名经》云:‘即时豁然,还得本心’。
善知识,我於忍和尚处,一闻言下便开悟,顿见真如本性。是以将此教法流行,令学道者顿悟菩提,各自观心,自见本性。若自不悟,需觅大善知识,解最上乘法者,直示正路,是善知识有大因缘。所谓化导令得见性,一切善法,因善知识能发起故。三世诸佛、十二部经,在人性中本自具有,不能自悟,须求善知识指示方见;若自悟者,不假外求。若一向执谓须他善知识望得解脱者,无有是处。何以故?自心内有知识自悟,若起邪迷,妄念颠倒,外善知识虽有教授,救不可得;若起真正般若观照,一刹那间,妄念俱灭。若识自性,一悟即至佛地。
善知识,智慧观照,内外明彻,识自本心。若识本心,即本解脱;若得解脱,即是般若三昧;般若三昧即是无念。何名无念?若见一切法,心不染著,是为无念。用即遍一切处,亦不著一切处;但净本心,使六识出六门,於六尘中,无染无杂,来去自由,通用无滞,即是般若三昧。自在解脱,名无念行。若百物不思,当令念绝,即是法缚,即名边见。
善知识,悟无念法者,万法尽通;悟无念法者,见诸佛境界;悟无念法者,至佛地位。善知识,后代得吾法者,将此顿教法们,於同见同行,发愿受持,如事佛故,终身而不退者,定入圣位。然须传授从上以来默传分付,不得匿其正法;若不同见同行,在别法中,不得传付。损彼前人,究竟无益。恐愚人不解,谤此法门,百劫千生,断佛种性。善知识,吾有一无向颂,各须颂取,在家出家,但依此修;若不自修,惟记吾言,亦无有益。听吾颂曰:
说通即心通如日处虚空为传见法性出世破邪宗法即无顿渐迷悟有迟疾只此见性门愚人不可悉说即虽万般合理还归一烦恼暗宅中常须生慧日
邪来烦恼至正来烦恼除邪正俱不用清净至无馀菩提本自性起心即是妄净心在妄中但正无三障世人若修道一切尽不妨常自见己过与道即相当
色类自有道各不相妨恼离道别觅道终生不见道波波度一生到头还自懊欲得见真道行正即是道若真修道人不见世间过若见他人非自非却是左
他非我不非我非自有过但自却非心打除烦恼破憎爱不关心长伸两脚卧欲拟化他人自须有方便勿令彼有疑即是自性现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
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正见名出世邪见名世间邪正尽打却菩提性宛然此颂是顿教亦名大法船迷闻经累劫悟则刹那间
师复曰:‘今於大梵寺说此顿教,普愿法界众生,言下见性成佛’时韦使君与官僚道俗,闻师所说,无不省悟。一时作礼,皆叹善哉!冓期岭南有佛出世。
决疑品第三
一日,韦刺史为师设大会斋。斋讫,剌丈请师升座,同官僚士庶,肃容再拜,问曰:‘弟子闻和尚说法,实不可思议,今有少疑,愿大慈悲,特为解说。’
师曰:‘有疑即问,吾当为说。’韦公曰:‘和尚所说,可不是达摩大师宗旨乎?’师曰:‘是。’
公曰:‘弟子闻达摩初化梁武帝,帝问云:“朕一生造寺度僧,布施设斋,有何功德?”达摩言:“实无功德。”弟子未达此理,愿和尚为说。’
师曰:‘实无功德,勿疑先圣之言。武帝心邪,不知正法,造寺度僧,布施设斋,名为求福,不可将福便为功德。功德在法身中,不在修福。’
师又曰:‘凡性是功,平等是德;念念无滞,常见本性其实妙用,名为功德。内心谦下是功,外行於礼是德;自性建立万法是功,心体离念是德;不离自性是功,应用无染是德;若觅功德法身,但依此作,是真功德。若修功德之人,心即不轻,常行普敬,心常轻人,吾我不断即自无功;自性虚妄不实,即自无德;为吾我自大,常轻一切故。善知识!念念无间是功,心行平直是德;自修性是功,自修身是德。善知识!宝德须自性内见,不是布施供养之所求也。是以福德与功德别,武帝不识其理,非我祖师有过。’
刺史又问曰:‘弟子常见僧俗念阿弥陀佛,愿生西方;请和尚说,得生彼否?愿为破疑。’
师言:‘使君善听,惠能与说。世尊在舍卫城中,说西方引化,经文分明去此不远。若论相说里数有十万八千,即身中十恶八邪,便是说远。说远,为其下根;说近,为其上智。人有两种,法无两般;迷悟有味,见有迟疾。迷人念佛,求生於彼;悟人自净其心。所以佛言:“随其心净,即佛土净。”使君东方人,但心净即无罪;虽西方人,心不净亦有愆。东方人造罪,念佛求生西方;西方人造罪,念佛求生何国?凡愚不了自性,不识身中净土,愿东愿西,悟人在处一般。所以佛言:“随所住处,恒安乐。”使君心地,但无不善,西方去此不遥;若怀不善之心,念佛往生难到。’
‘今劝善知识,先除十恶,即行十万;后除八邪,乃过八千。念念见性,常行十直,到如弹指,便亲弥陀。使君但行十善,何须更愿往生?不断十恶之心,仃佛印水迎请?若悟无生顿法,见西才只在刹那;不悟,念佛求生,路遥如何得达?惠能与诸人移西方如刹那间,目前便见,各愿见否?’
众皆顶礼云:‘若此处见,何须更愿往生?愿和尚慈悲,便现西方,普令得见。’
师言:‘大众!世人自色身是城,眼耳鼻舌是门;外有五门,内有意门;心是地,性是王;王居心地上。性在,王在;性去,王无。性在,身心存;性去,身心坏。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自性迷,即是众生;自性觉,即是佛。慈悲,即是观音;喜舍,名为势至。能净,即释迦;平直,即弥陀。人我是须弥,邪心是海水,烦恼是波浪,毒害是恶龙,虚妄是鬼神,尘劳是鱼鳖,贪嗔是地狱,愚疑是畜生。’
‘善知识!常行十善,天堂便至,除人我,须弥倒;去邪心,海水竭;烦恼无,波浪灭;毒害忘,鱼龙绝。自心地上,觉性如来,放大光明,外照六门清净,能破六欲诸天。自性内照,三毒即除,地狱等罪,一时消灭,内外明彻,不异西方。不作此修,如何到彼?’
大众闻说,了然凡性,悉皆礼拜,俱叹善哉!唱言:‘普愿法界众生,闻者一时悟解。’
师言:‘善知识!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由在寺。在家能行,如东才人心善;在寺不修,如西才人心恶,但心清净,即是自性西方。’韦公又问:‘在家如何修行,愿为教授。’
师言:‘吾与大众,作无相颂,但依此修,常与吾同处无别。若不作此修,剃发出家,於道何益?颂曰:
“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恩则亲养父母,义则上下相怜。让则尊卑和睦,忍则众恶无喧。若能锁木出火,淤泥定生红莲。苦口的是良药,逆耳必是忠言。改过必生智慧,护短心内非贤。
日用常行饶益,成道非由施钱。菩提只向心见,何劳向什求玄?听说依此修行,天堂只在目前。”
师复曰:‘善知识!总须依偈修行,见取自性,直成佛道。法不相待,众人且散,吾归曹溪,众若有疑,却来相问。’
时,刺丈官僚,在会善男信女,各得开悟,信受奉行。
定慧品第四
师示众云:‘善知识!我此法门,以定慧为本,大众勿迷。言定慧别,定慧一体,不是二;定是慧体,慧是定用,即慧之时定在慧,即定之时慧在定。若识此义,即是定慧等学。诸学道人,莫言先定发慧,先慧发定各别。作此见者,法有二相,口说善语,心中不善,空有定慧,定慧不等;若心口俱善,内外一种,定慧即等。’
‘自悟修行,不在於诤;若诤先后,即同迷人。不断胜负,却增我法,不离四相。善知识!定慧犹如何等?犹如灯光。有灯即光,无灯即暗;灯是光之体,光是灯之用。名虽有二,体本同一。此定慧法,亦复如走。’
师示众云:‘善知识!一行三昧者,於一切处,行、住、坐、卧,常行一直心是也。如净名经云:“直心是道场,直心是净土。”莫心行谄曲,口但说直,口说一行三昧,不行直心;但行直心,於一切法,勿有执著。迷人著法相,执一行三昧。直言坐不动,妄不起,心即是一行三昧。作此解者。即同无情,却是障道因缘。’
师示众云:‘善知识!道须通流,何以却滞?心不住法,道即通流;心若住法,名为自缚。若言坐不动,是只如舍利弗宴坐林中,却被维摩诰诃。善知识!又有人教坐,看心观静,不动不起,从此置功,迷人不会,便执成颠。如此者众,如是相教,故知大错。’
师示众云:‘善知识!本来正教,无有顿渐,人性自有利钝。迷人渐契,悟人顿修,自识本心,自见本性,即无差利,所以立顿渐之假名。
‘善知识!我此法门,从上以来,先立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无相者:於相而离相;无念者:於念而无念;无住者:人之本性,於世间善恶好丑,乃至冤之与亲,言语触刺欺争之时,并将为空,不思酬害,念念之中,不思前境。若前念、今念、后念,念念相续不断,名为系缚。於诸法上,念念不住,即无缚也。此是以无住为本。’
‘善知识!外离一切相,名为无相;能离於相,即法体清净;此是以无相为体。’
‘善知识!於诸境上心不染,曰无念;於自念上常离诸境,不於境上生心。若只百物不思,念尽除却,一念绝即死,别处受生,是为大错。学道者思之。若不识法意,自错犹可,更劝他人,自迷不见,又谤佛经;所以立无念为宗。’
‘善知识!云何立无念为宗?只缘口说见性,迷人於境上有念,念上便起邪见,一切尘劳妄想,从此而生。自性本无一法可得;若有所得,妄说祸福,即是尘劳邪见。故此法门,立无念为宗。’
‘善知识!无者无何事?念者念何物?无者:无二相,无诸尘劳之心;念者,念其如本性。真如即是念之体,念即是真如之用。真如自性起念,非眼耳鼻舌能念,其如有性,所以起念;真如若无,眼耳色声,当时即坏。’
‘善知识!真如自性起念,六根虽有见闻觉知,不染万境,而真性常自在。故经云:‘能善分别诸法相,於第一义而不动。”’
妙行品第五
师示众云:‘此门坐禅,元不著心,亦不著净,亦不是不动。若言著心,心元是妄,知心如幻,故无所著也。若言著净,人性本净,由妄念故,盖覆真如,但无妄想,性自清净。起心著净,却生净妄,妄无处所,著者是妄。净无形相,却立净相,言是工夫;作此见者,障自本性,却被净缚。’
‘善知识!若修不动者,但见一切人时,不见人之是非善恶过患,即是自性不动。善知识!迷人身虽不动,开口便说他人是非长短好恶,与道违背;若著心著净,即障道也。’
师示众云:‘善知识!冓名坐禅?此法门中,无障无碍,外於一切善恶境界,心念不起,名为坐;内见自性不动,名为禅。’
‘善知识!冓名禅定?外离相为禅;内不乱为定。外若著相,内心即乱;外若离相,心即不乱。本性自净自定,只为见境思境即乱。若见诸境心不乱者,是真定也。’
‘善知识!外离相即禅,内不乱即定;外禅内定,是为禅定。菩萨戒经云:“我本性元自清净。”善知识!於念念中,自见本性清净,自修自行,自成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