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2007年度中国最佳奇幻小说集》的前言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14:37:11
一、分裂与整合
早在被出版界称为“奇幻元年”的2005年的下半年,就已经开始有作者忧心忡忡。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奇幻作者们则叫嚣着“出书要趁早”,因为出版商们已经在到处散播着奇幻泡沫即将破灭的消息,如果作者们不趁着这两年把书出了,那以后基本上也就没有什么出书的机会了。
2006年似乎果真是奇幻泡沫破灭的年份,至今仍可以在网上看到一篇作者未知的文章,在这篇统览全局高屋建瓴的文章里,作者为2006年的大陆奇幻界戴上了“崩溃之沿”的帽子。
从“奇幻元年”到“崩溃之沿”,这样的大起大落,大概只有中国的股市能与之相比吧。
2006年是一个分裂之年,中文在线的进入导致了那一年里两个团队的出走:一个是起点中文网的编辑团队,他们出走后创办了17K;另一个则是《奇幻世界》编辑团队的出走,他们出走后创办了《幻王》。还有一个大的分裂则是九州的分裂,这个分裂从2006年多事的出走开始,到2007年江南与今何在、大角把他们之间的争吵在网络上公开为止,其结果就是《幻想1+1》的独立和多事的《重骑兵》在《飞•奇幻世界》上的发表。
从上述情况来看,将2006年的大陆奇幻称为“崩溃之沿”,并不为过。
对2007年来说,分裂只是2006年的余波,整合才是主题。2007年上半年,《幻王》改版为《幻想小说》,但在出了两期之后不得不停刊,《飞•奇幻世界》则在新任主编阿飞的努力下逐渐稳定,并于8月份借着科幻奇幻大会的东风,重新在业内站稳了脚跟;《幻想1+1》在经历了九州的大分裂之后,在江南与说书人的努力下,确立了自己的风格,同时在下半年创办了新的杂志书《九州志》,据说销售情况良好。
实际上,在2007年,还有一个小的分裂,因为涉及的人不多,而且分裂的过程拖得比较长,而不太为人注意——这就是《今古传奇•奇幻版》原任主编横刀的出走,横刀到上海去,成为榕树下一员,创办一本新的奇幻杂志《少年闪耀》,计划于2008年的元旦上市,这也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
另一个重要的整合则是《九州幻想》与榕树下的合作,其中的具体情况我并不清楚,但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可以猜测出,今后榕树下或许会更多地介入《九州幻想》的编务与发行,而今何在和大角则回到他们的本业中,为《九州幻想》提供内容。
相对期刊而言,奇幻文学网站的整合则困难得多,也漫长得多,经过一年的努力,17K似乎确立了行业老二的位置,但赢利状况并未达到预期,而同时,老对手不断求进(起点九月开始正式与网易和MSN合作),新的对手又不断进入这个行业,比起2006年来,17K的压力不是减轻,而是加重了。
总之,对大陆奇幻界来说,2007年是一个整合年,经过这一年的整合,奇幻版图已被重新划分,2008年将是又一个卧薪尝胆的年份。
二、修真与架空
2007年的奇幻出版,有两个标志性的事件:一个是《诛仙》的结束,这个结束表面上看不是太监,但如此匆忙的结束实际上也与太监没有多大的区别;另一个则是《镜》的结束,《镜》的结束目前来看要比《诛仙》的情况要好,但之前的另一事件——出版商将《镜•归墟》拆分成两本书出版,导致沧月将合作多年的出版商告上法庭,则也隐约透露出《镜•归墟》的销售并没有达到出版商的预期,使出版商不得不出此下策。
修真与架空类的奇幻小说因其中国特色而击退西方魔法奇幻,成为“奇幻元年”最主要的奇幻出版物,2006年,盗墓小说横空出世,《鬼吹灯》、《盗墓笔记》取代了《诛仙》与《镜》的位置,到2007年,大陆出版界一贯的跟风开始了,盗墓小说铺得满街都是;而《鬼吹灯》与《盗墓笔记》这样的似乎是“迷信出版物”的成功,也使出版商们开始大胆地对以前的出版禁区试水,于是风水、算命、符咒等等元素都进入奇幻小说中,再加上穿越与后宫,面对如此多元化的竞争,《诛仙》的匆忙下架与《镜•归墟》的销售不尽如人意也就不出人意料了。
早在唐传奇中,修真小说中的一些元素,比如飞剑,就已经出现,但真正的文体创立者却是还珠楼主,萧鼎的《诛仙》目前为止所取得的成就只能说是仍处于“向《蜀山剑侠传》致敬”的阶段,它继承了《蜀山剑侠传》的优点,但同时也继承了《蜀山剑侠传》的缺点,在我看来,修真小说如果要取得更大的突破,则必须更多地吸收西方文学的优点,在人物塑造、情节设置和小说结构上都要有一个提高,如武侠小说一般,来一次从“旧武侠”到“新武侠”的蜕变,否则无法得到更广范围的认同。
架空小说在中国也并非就完全找不到传统,比如《山海经》和《镜花缘》,里面就有大量的元素是属于架空性质的,只不过当时并没有“架空”这个概念罢了。中国的架空传统更多的是来自国外,但取得成就的关键却在于作者们对这种外来传统进行了成功的东方化改造,无论是沧月、沈璎璎、丽端的“云荒”,还是七天神的“九州”,如果没有那些东方化的元素,根本不可能得到读者的认可。
三、盗墓还是掘墓
就我所知,国外并没有盗墓小说这种类别,而在中国的古典小说中,最早提到盗墓的,是葛洪的《西京杂记》,后来宋初李昉等人所编的《太平广记》,里面就有二卷与塚墓有关的内容,其中自然也有不少是关于盗墓的,但真正把“盗墓”这个题材独立出来,使它成为一种类型小说的,则始于《鬼吹灯》。从这个意义上说,无论网络阅读曾经催生了多少的垃圾,但仅仅一篇《鬼吹灯》,就已经使这些垃圾小说的产生变得不再是毫无意义了。
另一个值得兴奋的是,《鬼吹灯》的出现,不仅扩大了奇幻的题材与类型,也扩大了奇幻小说的读者群,原先的奇幻读者大多集中于大学和中学,而《鬼吹灯》的读者有许多却是在公司里工作的白领,这个读者群在数量上或许并不比学生读者群大,但是在消费能力和影响力上,却比学生大得多。
但是随着《鬼吹灯》的出现,一系列的盗墓小说也以极其诡异的速度涌现出来,这一方面证明了出版商与作者们的能力与欲望,另一方面更证明了出版商与作者们的狭隘与无奈,因为其中的大部分小说,都是粗制滥造的跟风之作,与其说这些小说是“盗墓小说”,还不如说是“掘墓小说”更恰当——它们是为“盗墓小说”这种新的类型掘墓的小说。但这种情况的出现并不能完全怪罪于出版商和作者,一个成熟的出版市场首先必须建立在一个成熟而自由的出版体制上,显然这样的体制短期内不可能被确立。
四、炒作:猛火还是文火
说起炒作,大概每个人都会想到《诛仙》。沈浩波对《诛仙》的炒作让人瞠目结舌,很多的出版业的有形或无形的框框都被他打破了,让我想起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犹太出版商进入美国出版界时的状况。
但沈浩波对《诛仙》的炒作很难说是成功的。过度的炒作一方面增加了成本,另一方面,为了收回成本,又使萧鼎不得不对《诛仙》后来的写作注入更多的水分,这也就必然要导致《诛仙》的虎头蛇尾而草草收场。
相比于《诛仙》而言,《镜》的出版采取了一种更为稳妥的方式,首先,出版商并没有采取赌博的态度去大肆炒作,而《镜》系列在《今古传奇•奇幻版》的连载,以及“云荒三女神”中的另两位沈璎璎和丽端的助力,又使《镜》能够以较小的成本保持知名度培养粉丝群。这种宣传方式与江南的《缥缈录》有相似之处,江南作为著名的坑王,《缥缈录》的出版断断续续,但是因为《九州幻想》、《幻想1+1》以及九州其他小说的出版,使《缥缈录》始终在读者中保持足够的关注度,因此《缥缈录四》在没有下太大力气宣传的情况下仍能够取得不错的销售业绩。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宣传方式使作者有足够的时间进行小说的写作,从而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保证小说的质量,而这也正是小说能够热销的最重要的前提和保证。
五、主流文学界对奇幻的关注与介入
去年下半年与今年年初《碧奴》与《后羿》的出版,可以看作是主流作家被奇幻大潮裹挟,或主动或被动地进行的改变,当然也可以把这个看成是作家们对时代精神的敏锐捕捉,至少这一点对苏童来说还是恰当的——他的《我的帝王生涯》到现在仍被许多奇幻作者奉为经典。但我得说他们的奇幻作品其实有些差强人意,我甚至觉得《碧奴》是苏童写得最烂的小说,——其实它根本就是烂小说,不管是谁写都是。
今年年初上市的由花城出版社出版、黄孝阳主编的《2006中国玄幻小说年选》,也是一篇侧重作品的文学性的奇幻小说选本;今年下半年黄孝阳转到江苏文艺出版社旗下,策划“奇幻十人选”书系,这个书系除了以中短篇为主打之外,据黄孝阳说,也是一个侧重文学性的书系。但至少到目前为止,无论是花城的年选还是江苏文艺的书系,在奇幻圈和主流文学圈内都处于边缘地位,而奇幻作者们对黄孝阳的态度也是期待者有之,冷漠者有之,利用者亦有之,这两个圈子的交流与融合,需要更多的时间。
期刊方面,据我所知,《小说界》早在2006年就开始组奇幻小说稿,发表在一个固定的栏目“故事新编”内,到2007年第四期为止已发表了瞎子、抽屉、藿香等人的八篇作品。另外,最新的消息是,《小说月报》将于今年十二月的增刊《小说月报•新小说》上刊载《幻想1+1》九月号上何期的小说《最后的道士》,同样是首发于《幻想1+1》的唐缺的《龙痕》,亦已确定被《小说月报》选用。
还有一件不得不提的事是郭敬明加入作协所引起的轩然大波,实际上郭敬明只是因为站在风口浪尖上,所以更被人关注,同期加入中国作协和各地作协的人还有很多,其中不乏奇幻作者,据《南方周末》报道,沧月、南派三叔等人就加入了杭州市作协,杭州市作协为此还成立了专门的类型文学创作委员会,并聘请沧月出任创作委员会的主任。
从这些情况来看,奇幻小说一开始的境况至少要比武侠小说好得多,八十年代武侠小说刚刚在大陆出现的时候可是人人喊打,但现在武侠小说已经是多年媳妇熬成婆,奇幻小说则还是小媳妇甚至童养媳的阶段,虽然引起了许多人的垂涎三尺,但地位却也并不太高。
六、从魔幻、玄幻到奇幻再到幻想小说
原教旨主义者在每一个地方都有,并不仅仅限于中东,也并不仅仅限于宗教界。前几年在科幻圈子里就有一群科幻原教旨主义者,他们除了硬科幻之外排斥其他一切类型的科幻;这样的原教旨主义者在奇幻圈子里也有,网络上最著名的事件是关于“魔幻”、“玄幻”和“奇幻”这三个词的定义的争论,为此台湾著名的奇幻“教主”朱学恒还撰文一篇详加解悉,此文在网络上广为流传,并成为对这三个词的权威解释。
由这个事件衍生出去,还引起了对中国人写的西式魔法奇幻的争论,以及东方式奇幻还是不是奇幻的争论。
但市场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几乎每一本奇幻杂志创刊伊始,虽然并不排斥西式魔法奇幻,但都以发掘原创的东方奇幻为主要任务,由此产生了九州,产生了云荒,产生了《诛仙》,产生了《搜神记》,产生了《天行健》……所有这些作品,里面自然也有许多西方的元素,但全都以东方古典文化为依归,是真正的中国人自己写的奇幻。
到2006年,奇幻杂志的上升期结束,几十万册销量的幻想被市场铁律击得粉碎,奇幻杂志的编辑们不得不承认奇幻文学在目前仍然还是一个小众文学,奇幻杂志目前仍然是一个小众杂志(通俗而又小众,这就是奇幻的尴尬处境),由此产生了两个选择:一、继续做小众杂志,满足于三、五万册的销量,但这样的选择既让人心有不甘,而且也十分危险,因为奇幻杂志并非时尚杂志,不可能靠广告来支撑,三、五万册的销量只是在温饱线上,而且随时有落入贫困线的可能;那么就只有第二种选择,增加小说类型,扩大读者群,在这样的思路驱使下,“幻想小说”这个词也就应运而生,《九州幻想》的转型,《幻想1+1》的诞生和改版,以及《飞•奇幻世界》对科幻作者的引进,都是在“幻想小说”这个大背景下进行的。
说“幻想小说”这个词应运而生,并不是说它现在才有,而是说它已经开始取代魔幻、玄幻、奇幻等等词,成为一个为业内所公认的专业术语,在这个词里面,既可以包括各种类型的奇幻,也可以包括科幻小说,而穿越、后宫、盗墓、修真、童话等等类型,自然也包括在内,甚至连武侠小说,也可以包括进去。
这种扩大化的趋势将在2008年更明显地表现出来,至于用“幻想小说”取代“魔幻、玄幻、奇幻”将带来怎样的结果,我们只能拭目以待。
七、从青春奇幻到人民奇幻
无论是在实体书店还是在网络书店,奇幻小说大多都被归入青春文学一类,奇幻杂志的读者也大多是十八岁左右的青少年,说目前的奇幻是青春奇幻,并不为过。
出版商也并不讳言目前的奇幻小说出版市场还是一个以青少年为主体的出版市场,这些奇幻小说都有明显的共同点:比如主角总是青少年,而且总是俊男美女,书中人物英雄色彩浓重,总能建立伟大的功业,或者谈惊天动地的恋爱,故事发生的环境或者是在架空世界,或者是在遥远的古代,总之,对于喜欢幻想,喜欢把自己当做成年人的青少年来说,这都是非常合适他们阅读的小说。这样的小说类型,男性向以萧鼎的《诛仙》和树下野狐的《搜神记》为代表,女性向则以沧月的一系列作品为代表,江南的小说则是男女通吃。
但随着奇幻小说的发展,一些不太为人所注意的方向也显露出来。这就是开始出现一些写给成年人的,特别是已经进入社会、开始工作的成年人的奇幻,这些成年人,对世界有稳定的看法,性格成熟,与社会联系紧密,他们不再耽于幻想,而是更关注现实,因此他们的阅读取向往往更偏于非虚构的作品,而如果阅读虚构作品,他们往往也会选择与现实联系紧密的小说,当然,在对奇幻小说的选择上,也是如此。
很早以前我就想办一本叫做《人民奇幻》的奇幻小说杂志,当然到目前为止这仍然只是一种幻想,而且可能很长一段时间,这都只能是一种幻想。我希望在这本杂志里发表这样的奇幻小说:故事的主角只是一些平凡的小人物,他们不是生活在遥远的古代或者架空世界,而是生活在活生生的现实里,他们关心的不是建功立业或者谈轰轰烈烈的恋爱,而是柴米油盐,衣食住行。这样的奇幻小说,中国自古以来都有,比如乐府里的长歌《孔雀东南飞》,比如牛郎织女的传说,比如梁山伯与祝英台,比如《聊斋志异》……如果说青春奇幻更近于唐传奇,带着许多少年人的热血与浪漫,那么人民奇幻就更近于宋传奇,更多的是成年人的成熟与理性。
我并不觉得这两种奇幻有高下之分,我之所以更喜欢后者不过是因为我的恶趣味,所以在这本年选里才有了杨贵福的《火神》与雷文的《高桥乡的魈》。
所谓“人民奇幻”,在现在也仅仅是一种模糊的方向,它决不是唯一的方向,而这个方向自己也很可能会分化出更多的方向,在这里我能够确定的仅仅是:在这种奇幻小说里,奇幻元素不再是引导你远离尘世的迷药,而是帮助你面对现实的支柱,甚至还是你解剖和重建现实的武器。
八、关于本书
本书共包括十三位作者的十四篇小说,因为是年选,所以在每篇小说的前面,都加了我与阿豚对本篇小说的看法以及我们将之选入的理由,篇末则加了作者感言,希望这些部分能够帮助读者的阅读。
因为篇幅关系,这十四篇小说都是短篇小说,中长篇小说中,有一些写得很不错的,只能忍痛割爱,为了弥补这方面的不足,我们在后面加了一个长篇存目,并附上它们的发表时间与发表刊物,其中的一些,我们还加上了节选以及读者的评论,感兴趣的读者,也可以按图索骥,找来阅读。
我与阿豚更熟悉的是杂志,对图书出版以及网络小说,只是稍有涉及,并不是本行,因此本书的选稿也难免有遗珠之憾;本书虽然以“最佳”为题,但以我们二人的力量与水平,又怎么可能在浩如烟海的小说里定出区区十几篇作为最佳?但因为这套书一直以来都用的这个书名,我们也只好沿用,这其中的不妥之处,还望读者与作者们谅解。
另外,还要感谢四川人民出版社的编辑唐海涛,如果没有他的热情而又负责任的工作,这本书是不可能如此顺利地出现在读者面前的。
骑桶人
2007-12-3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