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奇制胜的“旋风”司令韩先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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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奇制胜的“旋风”司令韩先楚

作者:□ 张正隆


  1946年5月,位于沈(阳)安(东——今丹东)铁路中点的小镇通远堡,在一阵紧似一阵的潮润的南风中,吐出些微绿意。
  镇内一户高墙大院的堂屋里,辽东军区司令员兼政委肖华,正在主持会议。
  这天清晨,毛泽东从延安发来急电,要南满部队集中兵力,在中长路南端选择有战略意义的一两个大中城市展开进攻,将进攻北满的敌人拉回南满。肖华立即从安东赶来四纵,召集纵队领导研究如何行动。
  纵队领导坐在炕沿或炕上,屋子里弥漫着呛鼻的关东烟味。
  有人开口了:连几个“窝棚”都打不下来,还能打大中城市?
  有人说:派一两个团,去沈阳或别的什么地方,放一阵枪回来就算了。
  坐在炕沿上的四纵副司令员韩先楚,下地走到挂在墙上的地图前看了起来。
  1946年5月的东北,是个什么样子?
  “八一五”日本投降后,冀东、山东八路军,苏北新四军,还有冀中、陕北部队和一些党政干部,陆续出关进入东北。东北人民本来就不大了解八路军、共产党,再加上进入东北的同为共产党的一些苏联红军纪律很坏,使东北人愈发“想中央,盼中央” 。我到东北的部队原以为可以接收大批日军武器装备,因此许多主力部队只带少量武器,有的甚至徒手,来了才发现并不尽然。当时,黑土地已经雪花飘飘了,我军还穿着单衣,因无根据地,补给无着,连吃饭都成问题。而国民党到东北的几个军,大都是远征缅甸的精锐之师,他们齐装满员,美械装备,后勤补给畅通,夺占山海关后逼压我军。我军从四平撤退后,国民党一直追到松花江边。东北局已经准备放弃哈尔宾,继续北撤。毛泽东发来急电,明令不得放弃哈尔滨,同时指示南满我军发起攻击,将北满之敌拉回南满。
  有人说的连几个“窝棚”都打不下来,指的是不久前的沙岭战斗。四纵三个旅加一个炮团,围打新六军的一个团,打了3天3夜没打下来,却伤亡2000多人。
  韩先楚是沙岭战斗当天到四纵就职的。纵队有主官,还有辽东军区的首长,他一个副职不好说什么,况且战斗已经打上了。四纵是山东部队,抗日战争,他是晋冀鲁豫的第三分区司令。他刚从抗大来这里,属“外来户”,又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就听着看着,在心里琢磨着。现在,他不能不说话了。
  他认为南满这一仗必须打。他说,一些仗能不能打,并不是以能否打赢来决定的。有些仗即便连战连捷,也是不能打的。因可能惊动了敌人,暴露了战略意图,或是分散了兵力,局部的胜利造成全局的被动、失败。但眼下是东北的战略全局要求你必须打这一仗,无论有多大困难,付出多大代价,都必须打,因敌人正倾其全力进攻北满,东北我党和军队的首脑机关都在北满,必须策应、保护他们,把敌人拉回来,减轻他们的压力。你不打,苟安于一时,待敌人把北满收拾完了再回过头来,你也完了。
  促使韩先楚下决心的首要因素,就是这一仗在战略全局上的地位。随着职务的提升,不断从战争中学习战争,使他的胸襟和视野,超越局限而纵横全局。
  韩先楚认为:现在根本不是研究打不打的问题,而是要研究打哪儿,怎么打。他用手指点着军用地图上的“鞍山”,又向下一划,定在“海城”上。他说:“毛主席让我们在中长路南端选择有战略意义的一两个大中城市,我认为就应该在这两个地方动刀子。”
  他接着说道:从客观上看,敌人集中兵力进攻北满,南满空虚,兵力分散,正是我们用兵的时机。大家知道,六十军是云南龙云的部队,不是蒋介石的嫡系,与老蒋有矛盾,日本投降后老蒋又把龙云抓了起来。这些因素对我们也是很有价值的。所以,这一仗不仅必须打,而且能打好。
  有人沉思,有人点头,也有人摇头。
  肖华道:“我看这一仗就由你来指挥吧。”
  韩先楚道:“纵队司令调军区工作了,第一副司令还在休养,我有这个思想准备。”
  肖华说:“好,你就带四个团去打一仗。”
  韩先楚感到惊谔:四个团打什么仗啊!
  肖华有些为难:十二师正在沈安线上与敌对峙,大打也只能是十师和十一师。
  韩先楚说:最少也得两个师,再加上炮团。
  肖华沉思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十师、十一师、炮团,还有辽南军分区两个独立团,都给你,大打!”
  部队冒雨出发了。
  鞍山、海城、大石桥,敌人一八四师三个团沿着中长路上的这三个点一线摆开。得知四纵行动,敌师长潘朔端判断是要攻取大石桥,就将注意力投向那里。韩先楚很快得到这个情报,将计就计,将辽南独立团留在那里,作出要攻打大石桥的样子,自己率领主力直扑鞍山。
  十师是四纵主力,下属二十九团更是主力中的主力。在团长杨忠基的率领下,很快拿下城外制高点神社山,又尾追溃逃之敌打进市内,一鼓作气攻下敌五五一团指挥所驻地伪市公署大楼。还在外围的二十八团急了,团长胡润生红了眼睛,要组织敢死队,被韩先楚制止了。
  见副司令来了,大家就焦急地等着他出点子、拿主意。谁知他却下令暂缓攻击,然后坐在那里,挺有耐性地审讯起俘虏来了。
  韩先楚估计,这仗下来,我军伤亡当在一半左右,甚至更多。他的既定方针是,哪怕伤亡过半,部队打残了,只要能够达到战役目的,就是成功。打着打着,一个问号在他脑子里闪了出来:能不能迫使这个一八四师放下武器,甚至投诚、起义?
  我军进入东北后迅速膨胀起来的一些部队,有些改编、收编的伪军警部队,经不起打,有的战斗打响了一触即溃,有的听说国民党来了就散了、垮了,有的干脆就哗变反了水。四平撤退后,连东北民主联军总部作战科副科长,都带着文件投敌了。就连捉到的俘虏,一个个也梗着脖子叫号,说你们只会偷偷摸摸搞我们,这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咱们拉开架式打一场试试?实实在在,这时敌对双方脱离自己队伍的人,我军比敌人多得多。而眼下又正是南北满我军开小差逃亡的高峰期,也是敌人最嚣张、狂傲的时候。可韩先楚却在这当口打起这个注意,岂不是异想天开吗?
  比之国民党到东北的其他主力,这个一八四师装备、战斗力是差的,我军装备则更差,可作风勇猛顽强,战斗力就成倍增大。这个一八四师差的就是股顽强劲儿。他认为不应简单、笼统地将此视为一般敌人的共性,而是要重视其特殊背景中的个性。他觉得一个高明的指挥员就是要窥准对手的死穴,巧施重拳,才能获取出人意料的成功。
  审问了几个俘虏,那滇地口音实在难懂,只能听出个大概:都说抗战胜利了,本想复员建国,也没想到还要打仗,他们不想打仗,更不想到东北来打仗;说国民党对滇军控制很严,他们还是从家信中得知龙云被老蒋抓起来了;都说老蒋没安好心,把他们赶到东北是利用共产党消灭异己,看不到前途和希望。
  韩先楚觉得有门儿。他立即下令加强政治攻势,开展战场喊话;同时从俘虏中选了个40多岁的司务长,向他说明我军政策,让他回去相机把队伍拉过来,投降、投诚、起义都行。不到一个小时,这个司务长就带着连长,把守在前面桥头的一个连领过来了。
  韩先楚眼前一下子敞亮起来,马上召集会议,说明还是要猛打狠打,往死里打,打到一定火候,就要展开政治攻势,用攻心战术使其放弃抵抗。兵书上讲“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否则,你一味往死里打,他就会也跟你往死里打,打光了算,这种打法不划算。
  韩先楚不失时机地派人进去谈判。一个马营长率部放下武器,拿着韩先楚写给一八四师师长的一封信,去海城交给了潘朔端。
  战役初打时,潘朔端已惶惶不安,杜聿明明令他坚守到一人一枪。眼下鞍山已失,海城城破,枪炮声越来越近,从那玉皇山上飞来的炮弹,一发发不紧不慢就在这师部四周爆炸,发发都像落在他心上。
  韩先楚的那封信潘仔细读了,他承认信中所述都是事实。令他不解的倒是这些共产党将军,特别是这个韩先楚。战役刚发起,就打他个措手不及,然后丝丝入扣,步步紧逼。
  他不知道那炮是韩先楚让那样打的,但他能体悟出个中的韵味。于是那一发发炮弹就像一个个问号,在他脑子里翻来覆去地炸响着:投降?投诚?起义?还是为老蒋殉葬,将一八四师的云南子弟抛扔在黑土地,成为孤魂野鬼?
  他选择了起义。
  当杜聿明从北满调来的援军急火火赶到南满时,潘朔端已率一八四师师部和五五二团2700余人起义,早随着四纵转移了。
  鞍海战役的大捷直接影响了东北国共两党棋盘上的走势。
  韩先楚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把一些人不想打、也不敢打,即使打了也是一场不负责任的滑头仗,决战决胜地打了个满堂彩!
  一八四师被歼,国民党调整部署,决定首先扫荡南满,稳固后方,再向北满进犯。9月,杜聿明调集八个师10余万人,从沈阳地区出发,分左中右三路向南压来。韩先楚接到辽东军区命令,立即率队驰奔新开岭歼敌。
  拂晓赶到十一师指挥所,这里已激战了三天三夜,部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师长蔡正国板着脸告诉韩先楚:刚接到纵队指挥所电话,要我们停止战斗,准备撤退。
  撤退?为什么?韩先楚愣了一下,随即赶到纵队指挥所。
  胡奇才司令告诉他:面前这个二十五师,是国民党的嫡系精锐,全部美械装备。抗战时期远征印度,参加打通印缅公路战役,以敢于承担艰险任务、善于迂回包围著称,号称“千里驹”。这个师近万人。而四纵算上还在路上的十师,只有16万人,装备又不如敌人。还是照毛主席的老办法,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
  韩先楚听罢,急急地说:敌变我变,兵力不足,这里地形却十分有利,可以弥补。司令员,这是千载难逢的打歼灭战的好地方,你这地形和战机抓得太好了。机不可失,这一仗一定能打好!
  韩先楚又说:十一师的同志不同意撤退,十二师什么意见?胡奇才道:十二师正向敌人侧后运动,可能还没到达指定位置,没接到通知。韩先楚道:十二师没接到通知会吃亏的,那就更不能走了。韩建议成立一个前线指挥所,司令、政委留在基本指挥所,自已到前面指挥作战。四纵政委彭嘉庆,赞同韩先楚的意见。胡奇才咬咬牙:打!
  黄埔4期毕业的国军二十五师师长李正谊,一个50多岁的老资格军人,根本就没把面前的对手放在眼里。他一路挥军紧追四纵到新开岭,连两边的村庄都不搜索。在沈阳坐镇的杜聿明,发现“千里驹”进入的是个死地,立即下令北路、南路、西路的一九五师、二师和新六军二十二师,分头开进新开岭护卫。
  大凡骄横者都是有点本钱的。“千里驹”马不停蹄,到了就打,看准老爷岭是个要点,很快将其拿下。
  新开岭周围起伏的群山间不断的枪炮声,因雨雪雾障而显得沉闷、滞重。敌攻我守,我攻敌守,双方搅杀在一起,阵地得而复失,失而复得。
  老爷岭下一处山凹里,几块褥单、包袱皮用铁丝缝联起来,四角扯开绑在半空中树干上,下面一台日式军用电话,周围几个参谋,这就是四纵前线指挥所了。
  韩先楚站在指挥所前,右手拿着望远镜观察老爷岭,他咬牙切齿地说:“拿不下老爷岭,我韩先楚不做人!”
  胡奇才打电话来了:老韩,你马上回来一趟,咱们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韩先楚觉出有点不对劲儿:司令员,我已经看过地形,马上要去警卫营,让他们从十师和十一师中间插过去,配合二十八团从侧面发起攻击,争取今天晚上拿下老爷岭。
  傍晚,政委彭嘉庆又打来电话,要他回去参加党委扩大会。鞍海战役是一鼓作气,新开岭打得一波三折。
  “用兵之害,犹豫最大,三军之灾,起于狐疑。”对于战国初期杰出军事家吴起的这句话,在座的纵队党委扩大会成员在此刻应是体味到的。
  中等个头,长得很壮实的胡奇才,神态十分严峻:如果不能尽快吃掉二十五师,三面援敌上来,我们将陷于被动。大家要认真考虑考虑,我们是打下去,还是撤出去。是打,是撤,都要快,要争取时间。
  胡奇才是员虎将,向以勇猛顽强、敢打硬仗著称。辽沈战役中塔山阻击战,林彪、罗荣桓指名要他到塔山村前线坐镇指挥。有他在那儿,你就往死里打拼命仗去吧,谁也休想后退一步。而新开岭战役能够全歼这个全美械装备的二十五师,首先就在于他决心硬,有眼力,善抓战机,将这个“千里驹”引入了死地。 韩先楚开门见山:我不同意撤。
  他说:现在战场成胶着状态,双方咬在一起,想撤,一些部队、伤员也撤不出来。那个上来的新二十二师虽然离我们只有15公里,但我们还可以阻击迟滞它一天时间,这期间战场主动权还在我们手里。我们困难很大,敌人的困难也很大,就看谁能咬紧牙、咬到底,谁就能把对手顶倒、吃掉!
  他把目光对准党委书记:我认为是时候了,我们应该孤注一掷,把全部力量都投进去。
  有人赞同,更多的人则是反对,有人甚至认为现在根本不是打不打的问题,而是撤不撤的问题。打了3天3夜,老爷岭连攻九次未拿下,部队伤亡三分之一,再打下去也是白打,晚了怕是想走都来不及了。
  一个极力主张撤退的团长,说伤亡太大,全团就剩几百人了。韩先楚立即顶回去:不对,你至少还有千把人。
  后来有人问他你去看过吗?他说没有。那你怎么知道的?他说:“我从那枪炮声中,就能知道他还有多少人。”
  这是山脚下的一幢草房,东北农家常见的南北大炕上,坐着参加党委扩大会的近20个人,显得有些挤。随着映红窗纸的一声轰响,吊在墙上的煤油灯的火苗就忽闪一下。争论激烈时,外面世界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沉寂下来,谁点支烟,火柴哧啦一声,就好像要把室内的空气点燃了。
  一场争论激烈程度并不亚于攻击老爷岭的战斗。
  有人说,对于一个高级指挥员来说,打仗打什么?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打个决心。
  据说,在主撤派占了上风,眼看着就要形成决议时,韩先楚吼了起来:要撤你们撤,把部队给我留下来!
  韩先楚的光火,使得党委书记和纵队司令都改变了决心。
  最后形成的决议是:将纵队预备队三十团也拉上去,集中全部炮兵,全力攻击老爷岭,打到明天上午12点再打不下来,立即撤退。
  一夜未合眼,韩先楚只觉得秒针咔咔地跑得太快,恨不能将时针拨回几圈。
  很巧,40辆马车拉着炮弹赶到了。韩先楚长长地呼出口气,顿觉一颗心落到了实处。
  韩先楚来到炮兵阵地,亲自与纵队炮团团长王一平和辽东军区炮团团长刘奠亚,组织步炮协同。他要求炮兵一律向前移动,各门火炮要拉到距敌主阵地500米至1000米内,进行直接瞄准射击。又通知各师山炮营,将一部分山炮分解开,搬上前沿阵地,距敌200米以内抵近射击,给步兵当手榴弹用。
  夜暗中,炮团向前开进了,三十团向老爷岭侧后两翼运动了。二十八团团长胡润生、政委张继璜,还把全团机关干部、炊事员,还有轮训队的学员,编成一个突击队。团长任队长,政委当指导员,关键时刻亲自率队冲锋。
  拂晓时分,攻击开始了。
  老爷岭下的炮声与老爷岭上的爆炸声,分不出点儿,硝烟弥漫中,只见上面碉堡的砖石和敌人尸体,不断被抛向空中。就在炮兵转移射向,开始轰击老爷岭北侧山坡上敌人二梯队援兵后不久,我军已从三面攻上老爷岭主峰。炮火随即又转向黄家堡子二十五师指挥所,一辆辆汽车、装甲车、辎重车在雪地上燃起熊熊大火。
  韩先楚看表,还不到8点。
  为了实现其“先南后北”战略,3月下旬,杜聿明重又调集重兵,向我临江根据地压来。辽东军区决定由三纵司令曾克林和四纵副司令韩先楚,组成前方临时指挥部,统一指挥三纵和四纵十师,迎击来犯之敌。
  曾克林看中的是敌暂编二十师,把它作为首攻对象。
  暂编二十师是云南部队,装备、战斗力一般,位于外翼侧,从外翼侧一步一步打下去,较为稳妥有利。
  韩先楚盯住的却是最突出的敌八十九师。
  这个师为蒋介石嫡系主力,全美械装备,战力很强。但他们不熟悉南满地形,不了解我南满部队的战斗作风。且一路轻敌冒进,我军正可利用这一弱点,诱敌深入,将其全歼。
  曾克林对这位四纵副司令员深怀敬意。可眼下他不去拣软的捏,挑弱的打,却要硬碰硬,这不是太冒险了吗?
  双方言辞都不激烈,但都各持己见,互不相让,那言来语去碰出火星子。
  这时,四纵作战科长肖剑飞,在韩先楚耳边参谋了一句:别争了,是否把两种方案都报告辽东军区,请军区首长定夺吧。
  肖剑飞,认定军区会同意韩先楚的方案,却未想到陈云、肖劲光签名的复电中,还写着这样一行字:“由韩先楚统一指挥三、四纵作战。”
  应该说,在韩先楚的方案只有他自己一票赞同的情况下,人们只是在无条件地执行军区的命令。现在,这位让人一时间还不知称其为“指挥”还是“总指挥”的四纵副司令,又提出要在白天发起总攻,即便听过作战方案、部署后开了心窍的人,也不免顿生疑窦了。过去都是夜间攻击,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这是我军的老战法,他却反其道而行之。本来就是硬碰硬了,这下子敌人不就更硬了吗?这是打的哪门子仗呀?
  韩先楚道:如果八师二十三团和十师二十九团诱敌成功,那么,4月3日早晨,敌人就仍将处于麻痹状态向三源浦行进中。这样,敌无工事可守,可以打它个措手不及,迅速、大量歼灭敌人。而且这一带地形复杂,土地爷是我们的朋友,便于我军隐蔽埋伏,近战歼敌。
  他在一个多小时的作战会议部署中,突出强调两个字:“示弱。”
  他指着墙上地图上八十九师的位置:要诱使他再前进一步,只准使用轻武器,六○炮以上火器一律不准开火。转移阵地时,要显得混乱些,以显示我军是地方部队或游击队。一句话,要顺着敌人的嚣张狂傲、藐视我军的心理,不断地示弱、示弱、再示弱,让这头蠢牛按着我们的节拍跳舞。
  果然,一路追来的八十九师,越追就越趾高气扬,师长万宅仁甚至嘲笑起他的同行:都说南满共军厉害,今天我就让你们看看,到底是他们厉害,还是你们都是熊蛋!
  刹那间,寂静的雪野卷起猛烈的旋风。先是子弹、手榴弹、六○炮弹泼水般地泻来,榴弹炮弹炸起烟尘雪柱搅暗了半边天。接着就是四下里狂潮般扑涌过来的人海,嘹亮的号音伴着雷鸣般的杀声,山呼海啸,摇天撼地。
  万宅仁算是最早见识了“旋风部队”的国民党将军了。
  10小时结束战斗,全歼国民党一个加强师,并俘八十九师代理师长张孝堂以下7500余人。这场战斗,就是史称的第四次临江保卫战。
  1947年9月下旬,四纵副司令韩先楚调任三纵司令。
  此时,东北解放军发起秋季攻势,东总要求三纵歼灭开原县的一一六师。
  政委罗舜初主持研讨作战方案。
  罗舜初指着地图:大家看到了,这个师在开原威远堡、西丰,距沈阳不到200公里,又骑在铁路、公路线上,又是机械化装备,交通便利,沈阳敌人说到就到了。这次作战,上级没有给我们配属打援的部队,一切都靠自己料理。所以,我认为应该集中全纵兵力,首先打击、歼灭西丰之敌。
  罗舜初来三纵之前,是辽东军区副司令兼参谋长,自然是韩先楚的上级。罗舜初长期做军事工作,抗战时期曾任八路军总部作战科长,军事上有一套。而且三纵干部大都是他从山东带来的,在鲁中指挥部队打了许多好仗,在部队中享有很高的威信。未等讲完,许多人表态,认为这是个稳妥、可行的方案。
  罗舜初望着坐在长条凳子上的韩先楚说:“下面,请韩司令讲讲。”韩先楚开口就是:我不同意罗政委的意见。
  他说:“东总”发动秋季攻势的作战意图,就是趁敌人主力西调辽西之际,在中长路上大量消灭敌人。“东总”对我们三纵的指示也很明确,就是要吃掉这个一一六师,所以我们制定作战方案的目标也只能是这个。那么,怎样才能吃掉它呢?
  他站了起来,将手中抽了半截的香烟扔掉,手指地图:我的设想是,先来它个长距离奔袭,用“掏心”战术直扑威远堡的一一六师师部……
  这个方案也太出人意料,太大胆、太冒险了,不能不让人想到那个“万一”了。与会的师以上干部和司令部的科长们出于对老首长的尊敬、信赖,甚至忠诚,一些人使大劲也只能是个不吱声。
  一阵难耐的沉默后,八师副师长杨树元站了出来说:“韩司令这个“掏心”战术好,大胆,出奇,胜利大,伤亡小,我举双手赞成!”
  韩先楚只高兴了一会儿,就莫名其妙地发现杨树元的发言,反倒使他更不利了。原来,杨树元是冀东来的,打仗是员虎将,有人却认为他马虎、冒失,不稳当。结果,一些稳重的人也就更加稳重起来,认为韩先楚的方案欠稳重了。
  韩先楚有些急,指着面前七师政委的鼻子点起将来:“李伯秋同志,你是什么意见?说出来嘛!”
  李伯秋还真就赞同韩先楚的方案:“掏心战术是个奇思妙想,高招绝招,敌人是想不到的。但有一条,必须速战速决,未等援兵上来,就要结束战斗。”
  没有比在苦战中受到火力支持更让人激动、兴奋的了。韩先楚趁热打铁,又点了七师师长邓岳的名字。他对三纵的干部情况不大了解,但他认为邓岳肯定会站到他一边。邓岳是湖北麻城人,都是鄂东老乡,红四方面军的,彼此比较了解。两人又在延安抗大学习、工作两年,而且七师是主力,说话自然有分量。
  邓岳却迎头泼来一盆凉水:开原、威远堡一带还有五十三军两个师,会那么容易就让我们插进去?就是插进去了,被敌人缠住了又怎么办?弄不好,就是送上门去让人家掏心了。
  争来论去,赞同他的只有两票。
  逢上这种方案之争,通常是应由司令员进行决断的。所以身为副司令时,他必须全力阻截,据理力争,以使正确的决心能够得以贯彻、执行。现在他已成了司令,若在别的场合,他可以说一句“我是司令,军事、作战由我负责。”可眼下是党委扩大会,是要少数服从多数的,何况他还是一个上任不到3天的司令。怎么办?争来论去,最后惟一的办法还是老办法,将两个方案同时上报,请“东总”裁决。
  第二天下午,署名“林罗刘”的复电到了:“按先楚案实施战斗。”
  9月29日,各师团开始向攻击和阻援地域运动。未出发即下雨,秋雨阴凉,道路湿滑。
  经一天半夜强行军100公里,第二天拂晓前,陆续进入指定位置。
  侦察科长郑需凡带个骑兵班,从前边侦察回来,半路上碰见韩先楚。见司令身边就作战科长和几个参谋、警卫员,郑科长批评韩先楚:“离大部队这么远,身边连个警卫排都没有,您的胆也大得太出格了!”
  韩先楚不理会说,咱们找个能看到威远堡的地方。一行20多人就爬上距威远堡一公里多远的东山。
  夜暗中,七师前卫二十团和纵队炮团,陆续从山下通过,对面的威远堡鸦雀无声。
  天色逐渐亮了,在轮廓越来越清晰的镇子里,突然响起一阵起床号。
  在起床号中醒来的一一六师师长刘润川,听到枪炮声和报告后,第一个反应是共军是从哪里来的呀,我是不是还未睡醒,还在梦中呀?第一个动作是给三十师、一三零师发报求救,第二个动作是给西丰、莲花街的三四六团、三四八团下令,让它们立即赶来救援师部。当这两个团与其说是遵从他的命令,倒不如说是按照韩先楚的意志,乖乖地进入三纵打援部队的伏击地域时,他也到了只有落荒而逃的份上了。
  最后一个动作,是在“缴枪不杀”的喊声中,他蹲在一片待割的高粱地里,哆哆嗦嗦地举起双手。
  在威远堡战后总结时,罗舜初说:韩司令用兵,不拘一格,有正有奇,有独到之处,我们大家都要好好向他学习。
  从鞍海战役到威远堡战斗,中共中央、中央军委,东北局、东北民主联军,南满分局、辽东军区,不断地给韩先楚率领的部队以通电表彰。
  国民党也不吝啬褒赞。威远堡战斗后,一些国民党军队敬畏地称三纵为“旋风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