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摆龙门阵：周杰伦不识雷锋- -

 
在猫眼看人里搜寻，无意中读到一个帖子，说的是周杰伦在凤凰卫视的《鲁豫有约》节目里出了洋相，那个“大头娃娃”主持人拿出本关于雷锋的画册，周杰伦只听说过这个人，其余一概不知，便傻乎乎地问了一句：“雷锋会不会唱歌？”这个帖子介绍说，如此一来中国的网民们就发起一连串抨击，大抵是在谴责周杰伦不应该如此孤陋寡闻，竟然连伟大的雷锋叔叔都不知道。也有人为周辩护，意即人家生活在台湾，不知道雷锋叔叔情有可原，没必要如此求全责备。
 
就像周杰伦只听说过雷锋这个名字一样，我也是只听说周杰伦这个人会唱歌，至于他唱的什么歌，人长的是啥样，一概搞不明白。这下子顿开了我的一个茅塞，现在我知道他是台湾的歌手了，原来一直以为他是香港的歌星，算是长了点见识。
 
看罢这则消息首先产生的疑问是：那位挺著名的主持人何以要寻出一份雷锋的画册来刁难周杰伦？要知道，现在虽然还不断有关于雷锋的宣传，但弄一本雷锋画册却未必轻易，可见这位“大头娃娃”是有备而来的。周杰伦是个歌手，脑子里转悠的大抵都是歌星们涉及的玩艺，想当然问一句“雷锋会不会唱歌”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主持人为什么把雷锋“有约”出来了。
 
然后的疑问就是：那些谴责周杰伦居然不知道雷锋的网友们，难道他们真的知道雷锋么？其实不然，他们只知道一个被包装出来的雷锋，并不知道实际的雷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接下去就是习惯成自然的表演，指责别人怠慢了自己的宗教情结。更微妙的是，接着周杰伦的发问，那帖子介绍说，主持人“大头娃娃”说有雷锋的歌，据说现场观众异口同声喊出来：“学习雷锋好榜样”！
 
其实远不止，伟大领袖一题词，唱雷锋的歌如雨后春笋，遍地皆是。譬如《唱支山歌给党听》，中国人，尤其是有些年纪的中国人，不知道这句话来历的都属于健忘症患者。那时，因为雷锋叔叔日记里抄了这首诗，给那些奉命炒作雷锋叔叔的文人以大发现，于是就以雷锋作词，朱践耳谱曲，举国上下唱开了。后来发现，那雷锋叔叔只是抄人家焦萍的诗歌而已，那诗早就发表在刊物上了。虽然知错就改恢复了原作者的名分，但也显露出一些端倪：怎么早就没人给谱曲呢？人人心知肚明的原因就是，那个焦萍据说只是个越剧唱词的写作者，偶尔露峥嵘，弄出首颂诗来，没人会为他谱什么曲。那年头，无诗不颂，肉麻的文字简直充斥了所有的出版物，若都谱曲，大约得有一半文人学会谱曲才能将另一半文人的肉麻变成歌谣。
 
毛泽东时代对于中华文化的糟践堪称古今中外之最，这个民族的尊严与体面那时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全世界都在看笑话。我曾经数过，《诗经》有诗305首，其中颂歌不过40首。唐诗宋词，尤其元曲、明清小说，颂歌之比例更少，反倒可以寻出好些“鼓与呼”来。与时俱进到老毛，简直无歌不颂，谁肉麻谁英雄，忠字舞语录歌红海洋，出尽洋相。“六亿傻B尽舜尧”，排着队裸奔却自以为风光体面，口号还要喊得震天响：“解放全人类！”及至改革开放了，这才发现全世界最需要解放的还是我们自己，要不怎么会没完没了地号召“解放思想”呢？
 
可惜都只是说说而已，那思想的解放程度实在令人不敢恭维。看看如今的电视节目吧，连点新故事也编不出来了，只好拿着当年的老故事翻新着玩，就像那些懒得骨头抽筋的大学生，脏衣服塞进箱子里，下次选择相对干净的穿。然而如今这些肉麻文人比起“四人帮”麾下那批肉麻文人来，在肉麻程度上是青出于蓝了，但在肉麻创意方面却差得远。要不，他们怎么会老是翻出那时的旧题材来搞新包装呢？缘由就在于，他们想不出新点子却有本事把“过去的故事”搞得更肉麻。
 
那些故事没道理吗？有。中共难道不能歌颂自己吗？能。问题在于，就那么些故事，祥林嫂一般“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不止是鲁四老爷烦，四乡八里都听得耳朵出糨子了，谁不烦？就算你有功，爬雪山过草地，吃糠咽菜煮皮带，是个人都能倒背如流，还没说够么？要不就算算，到底煮过多少根皮带，每一个说三遍，总可以了吧？有完没完？您自个儿就不烦？警察叔叔打败了劫匪，夺回来事主的钱包总该还给事主才是，不给，揣自个儿荷包里去了。然后养一帮讼棍，告诉事主们：因为你们的整体素质太低，所以那钱包得归警察局管，由警察叔叔代表你们的根本利益，替你花钱。谁说这不是民主呢？您瞧，警察叔叔每天早上分给你们三个芋头，下午四个；你们不满意，叔叔们立即从善如流，这不就改成早上四个下午三个了吗？谁说这不算真正的民主？咱家现在家底薄，等到实现小康，准保改成上下午都给四个芋头，难道还不算最优裕的人权？于是那些求人尊敬的可怜虫便默默地坐着。
 
还有，大象是长着四条腿的，如今除了拼命地讴歌“过五关斩六将”之外，绝对不许提“走麦城”的故事，我们不去说抗日战争那些事儿，只说“红色记忆”吧，那也只是选择性记忆。“反AB团”是足够悲惨的了，杀掉的党和红军的骨干远比老蒋杀的多得多，那“红色”是血染的，可是不准“记忆”；还有“延安审干”，据说毛一生中惟一一次“赔礼道歉”就是因此而为的，也故意忘记了。至于后来那些“下楼洗澡”、“肃反镇反”、“胡风反革命集团”、“反右派”、“大跃进”直至“文革”，都不许说。大象只剩一条腿，而且这条腿已经越描越粗，但是还不够，还要继续描下去。
 
这头畸形大象早已经成世界笑柄，基本上跟“皇帝的新衣”差也不多。例如那个影片《张思德》，就连素材也寥寥无几，我们的编导们愣是可以“创作”出来，还安排了许多奖授予它。问题接着来了，此类红色故事，究竟属于文学艺术还是宣传？中国的文学艺术究竟还得被宣传奴役多久？中华文化是否要以“独腿大象”的姿态吸引人类的眼球？
 
早些日子偶然瞧见一伙文化人在说重拍“红色经典”，特别夸赞了《闪闪的红星》，提及去年有个叫“胡倒戈”的，恶搞了这部影片，却在央视青年歌手大赛的幕后节目里被介绍了，于是八一厂提强烈抗议，谴责央视不封杀反倒传播了这个亵渎“红色经典”的恶搞。据说那位恶搞者向八一厂道歉，该厂不接受，称亵渎“红色经典”不是道歉就能解决问题的。我不知这个厂想咋样，“全党共诛之，全国共讨之”？抑或追究其法律责任？一副“叭儿狗比它的主子更严厉”的嘴脸。
 
然而我确实知道那部影片曾经明说是按照江青的“三突出原则”拍出来的，当年得意洋洋的编导们介绍过他们为了不走样地贯彻这个原则，如何废掉拍好的影片再重拍了一次的。甚至，“江青同志”接连两次在钓鱼台国宾馆紧急召见主创人员，大夸奖此片拍得好，她“得了个宝贝”，还说过：“一个镜头都不许改。”这就是“红色经典”之来由？轰轰烈烈地，在“弘扬红色经典”的浪潮里，“四人帮”大概离翻案差得不远了，如今那些“红色”影视，有哪部不是遵循“四人帮”的“三突出”原则创作出来的？比她威风八面活着时更加贯彻得坚决执行得彻底，九泉之下她大概会欣慰不已吧！其实并不奇怪，“四人帮”是最坚决执行毛路线的人，只要沿着那个“革命文艺路线”走下去，必然要聚集在“四人帮”旗下，躲不了的。
 
中国的文人，大抵可以用“贱骨头”三个字来描述，郭沫若就是楷模。老百姓有句俚语，谓“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些文人们则是伤疤没好也说不疼，雌牙露嘴还要高喊“爽歪歪”的。权力需要揭批“四人帮”，那些个文化名人喋喋不休地指责说“举国上下只剩八个样板戏”；揭批风潮一过，他们便忘情地大唱“样板戏”了，甚至还耗费纳税人的血汗，继续重新演绎样板戏，与其说他们江郎才尽没有创作能力，还不如说他们被“牛棚”锻炼出来了，骨子里浸透了犯贱的情结。更何况，就像北岛那句著名诗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有权力批给国帑可供挥霍，要怎么肉麻就怎么肉麻。
 
曾经有过一个说道，说是“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鄙人也曾经发出过质疑，认为“只有世界的才是民族的”。例证似乎只要举一个就够了：摩梭人的走婚制度无疑是民族的，你怎么可能说它是世界的？道理其实也很简单，鄙人早在十年前就得出结论：人类文明的进程也就是民族被同化的进程，只有地球上人人都成杂种，世界才可能大同。任何对于外来文化的抵御，不管东南西北方，都只是对人类文明的抗拒，无济于事的，所以鲁迅才有“拿来主义”。若想领衔世界，靠守旧是办不到的，倘若孔子能征服世界，这世界早就被我们拿下了。这道理李鸿章都明白，所以他才会在维新派失败后应答西太后：“若旧法能富强，中国之强久矣，何待今日？”领衔世界唯有靠创新，不能创新就别指望领衔，因为人类禀性之主流便是喜新厌旧，没瞧满世界骂美国佬已经骂了一百多年了？满世界还得跟着人家跑，别的都不去说，只说这互联网，难道不是越来越多的人都成“网民”了吗？就连本.拉登也不得不用它，那就是创新无可抗拒的魅力所在。（2007.8.13首发华知、老三届、天益）
 
 
 
- 作者：文军 2007年08月28日, 星期二 01: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