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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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 成
《新青年》2006年第7期  青年视点-专栏
俗话说:关东有三件宝,人参、貂皮、乌拉草。前两样宝贝一是珍贵稀罕的药材,一是名贵华美的毛皮。此两件宝贝能用得起的主儿,那都不是一般的主儿,非是皇亲国戚,即是达官贵人,普通老百姓对于尔等之认识,那都跟梦一样,能在梦里梦见的都不敢大声说,说了怕挨揍。跟《十五贯》里自我安慰着把白薯当做白肉、把红薯当做瘦肉吃的穷爷们儿一样,不招人揍就奇怪了。
而乌拉草这一“宝”,却是民间里土生土长的草根儿了。把它当成宝,在精神上,绝对是阿Q的自我安慰,很是“你看我多牛啊,别看我土,我两个哥哥带劲啊,它们金贵呀”。但这也只是幽默乐观的东北人的一种自我快慰,更重要的还是东北人的朴实决定了他们的热爱,那就是完全的对乌拉草之实用性能的肯定,而且是大人小孩,贩夫走卒,一色儿的爱它没商量。
于是看官就要问了,到底什么是乌拉草啊。别着急,听我给您慢慢道来。
首先我得先给大家以正视听一个概念,那就是说,乌拉草其实并不是草,而是絮在乌拉里,也就是东北人冬天穿的一种鞋子里的类似于鞋垫的东西,所以才叫乌拉草。至于采用什么草作为乌拉草,其种类依地区和使用习惯也各有所异。具体的有塔头草、羊胡子草等几种。有的生长在沼泽地,有的生长在山林间。太偏远或适合做乌拉草的草类太贫瘠或不方便寻找的,用梳成细条的苞米皮子代替的也不稀罕。我小时候虽然没有穿过乌拉,但确用过乌拉草,絮在从火炕头上掏出来的胶皮鞋(我小时候管它叫胶皮乌拉)里,绝对暖和。后来就改垫用苞米叶子纳成的鞋垫,我们家那儿不缺少乌拉草,我猜是我二姐嫌乎费事,所以我的脚在8岁到14岁的那些年,总是被冻得稀烂,现在的后遗症就是满脚的脚气。因为冻惯了,一穿上现在的好鞋,垫上暖和的鞋垫,细菌立刻滋生蔓延。我的脚还是成年的烂了呼瞎的,贼遭罪。
对于乌拉草,共同的特点就是要茎叶细长,干燥后,既柔软又韧性极强。所以生长在长白山区的塔头草比较受待见。
在二伏天割取的草称“青根子”,秋霜后割取的称“红根子”。名字的来源是由草的根子认定的。伏天的草,草根青绿;秋后经霜的草,草根红褐。此为名字的渊源。
割取后的草要捆成一扎粗的小把,在竿子或绳子上晒得干干爽爽后,再仔细地收起来预备天气寒冷时用。
对于乌拉草的使用,那也很有讲究。先是要把草取出来梳,一般都用女人梳头发的木梳,然后把梳得整整齐齐的草放在菜板上。东北农村的菜板多为两用,正面切菜肉,背面剁猪菜或捶乌拉草。不很讲究,但很朴素。
草放在菜板子上,便用捶衣服的捶衣棒把草捶软。捶的分寸也十分地有说道,太烂了不行,两天半就得换,一是费,再是太麻烦。太僵硬了也不行,磨脚,也不保暖。对于这样的仔细活儿,还真得女人干,女人要是觉着不磨脚了,那男人或孩子穿了,基本也都跟一只绵软的手抚摩着差不多。
草捶得后,抖开来,横斜交错地放在乌拉口上,再用手温情地絮成一个装着脚掌的窝,脚跟的地方要略厚,而且草窝要深,尤其是靠近脚后跟的地方,草要尤其地多一些,因为脚后跟是最怕冻的。别看脚后跟皮厚,可一旦把脚后跟冻透了,那整只脚也就完了。乌拉草絮好之后,就该穿乌拉啦,先是把脚伸进去,这是废话,不伸脚就不叫穿鞋了。但也有道理,什么道理呢?是因为下面还有没完成的事。
脚伸进去之后,要把露出的多余的长草拽出来,围靿子(乌拉舌头)盖住脚背且掖好,然后按交叉顺序,用筷子宽的皮带子绑紧,这乌拉就算穿好了。
而脱乌拉时也有说道,脱乌拉的时候,脚是根本不粘草的,为什么呢?因为那时候的东北人根本就不穿袜子,也买不起袜子。当然了,要是穿了袜子再穿乌拉,还非把一双好脚给冻掉了不可。拿出了热乎乎的脚后,要把乌拉草掏出来,放在锅台上或炕上烘干,以便下次穿用。读者还别以为放在锅台上有多么的埋汰,多么的味道不佳,其实穿乌拉的脚,即便是嘎嘎臭的脚,指定没有臭味。这倒是十分的奇怪,有关治脚臭的医学机构,还真应该研究研究,没准儿就能从乌拉草里研究出一剂旷世的奇药来,对于东北漫生的草做药引子,养个几十过百万的富翁,那根本就不是个事儿。譬如伟大的伟哥。
说乌拉草,那可得说人家主角乌拉,没有天哪有地,没有我哪有你。这是不忘本的道理。再牛的好草,没有乌拉,就不能叫乌拉草,而有了乌拉,好些个草才能都傍上乌拉,跟着一双或大或小的牛皮乌拉行走天下,那风光,根本就不是草能自己想像到的豪气。如此看,让一把红根子青根子行走天下,见山开山,逢水越水,最应感谢的确属乌拉。
所以说,只有穿乌拉的东北人才会体验到乌拉草的真正价值。只有乌拉草才知道乌拉的真正价值,跟秤杆和秤砣一样,成了一对叫着劲儿美的哥们儿。
说了乌拉草,就得回头说人家正主儿乌拉了。乌拉又写作“靰鞡”、“兀剌”,其名称来自满语对皮靴称谓的音译,是一种东北人冬天穿的“土皮鞋”。东北话往往把乌拉的后一个字读成“噜”或“喽”的音。这主要是东北人讲话大舌头的缘故。
制作乌拉的原料多是用黄牛皮,也有用马皮或猪皮的,但属于低档货,黄牛皮上讲究,有档次,属于极品。马皮次之,猪皮就落套了,不上属,只有一些拣粪积肥的人穿。对于车老板和猎手,没一双黄牛皮的乌拉,那根本就不敢出门,不让人笑掉大牙,那是大牙被人打掉了。
即便是黄牛皮,也不是所有的皮子都好,一般要选择脊背部位的皮子为最好。其制法是把一块熟好的大皮子用谷草或红毛公草烟熏成杏黄色,再把边缘向内翻卷,鞋头部位压出二十几道“包子褶”,再把后跟处缝好,便成为连在一起的鞋头、鞋帮和鞋底。另用一块小皮子接缝在鞋头上做“乌拉脸儿”,东北人叫鞋舌头,盖在脚面部位,乌拉的主体部分便做成了。过去人穿鞋一般都是自家做,很少花钱买,但乌拉却是例外。因为只有少数技艺熟练的皮匠才会制作,所以人们需要花钱购买或用农副产品交换。卖乌拉的尺寸也很特别。由于这种鞋穿时里面要絮草,与其他鞋相比又长又宽,只有大、中、小之分,没有具体尺码的号码。而出售则更有意思,价格是按重量以旧制的两为单位计价,一般重为八两到一斤之间。
新买来的乌拉并不能马上穿,还需自己进行再加工,这也是很细致的活儿,粗得拉的女人也整不匀称,挨着讲究的老爷们儿若干大耳刮子也不罕见。
给新乌拉深加工,一是要装“皮耳子”,即穿带的皮环。用不到半寸宽的皮条做成,缝在鞋帮两侧,每只鞋缝两对、三对或者四对。再就是缝“提把儿”,即鞋后帮接缝处的长三角形皮条,其作用是便于提鞋,又能在系带绑紧后避免走路松脱;还有是配乌拉带,一般用筷子头粗细的青麻麻绳或牛皮绳,长三到四米。最后就是乌拉靿,它是用来垫盖脚跑、脚面和脚腕的,一般用双层家织布或白花旗布缝制,有的还在上面缉绣花纹图案,那得是手比较巧心思又十分细腻的女人才能做的活儿。
有了这几种“配件”,再絮上乌拉草就可以穿之冰天雪地不畏难了。东北民间有一则关于乌拉的谜语,概括得很生动:有大有小,农民之宝。脸多皱纹,耳朵不少。放下不动,穿上就跑。这里说的“皱纹”就是乌拉头上的“包子褶”,“耳朵”就是穿带的皮环。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险些忘记,那就是,乌拉本是一种“夹鞋”,是由于里面絮了乌拉草,就成了比一般“棉皮鞋”保暖性还好的御寒之物,既不冻脚,又养脚吸汗,既轻便,又结实耐穿。过去东北的寒冷季节,凡是经常在野外活动的人,无论是车老板、猎手,还是生意人、军人以至官吏,都把它当作冰天雪地出行的基本装备。所以有一首咏“关东三宝”的诗中说:“参以寿富人,贫者不获餐。貂以荣贵人,贱者不敢冠。惟此草一束,贫贱得御寒”。东北民间文学作品中,也有很多关于乌拉草的传说,多将其与民族的英雄、善良的仙女、仁义的侠士联系在一起,其本意还是想借着英雄与仙女来表达东北人对乌拉草的喜爱和赞美,这是东北人最典型的不忘本的好做法。
我给一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