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兵小将》：成龙的小人物情怀

Solo lau/文

一直觉得香港电影黄金时代有两个名字让人感到特别亲切，一个是周星驰，另一个就是成龙。前者融合自身夸张大胆的表演风格开创出具有明显励志色彩的周氏无厘头喜剧；而后者则是在华语影坛开创并且引领功夫喜剧风潮的成龙。说他们亲切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不是这两个面孔都代表了一个时代的可爱记忆，而是他们的亲民，或者说的更直白一点就是他们的小人物情怀。

周星驰喜剧从表层看来虽然癫狂放肆，但那愉悦的面具下却大有文章，就拿星爷的招牌笑声来讲，《武状元苏乞儿》中被抄家的苏乞儿和老爹一起哈哈大笑，还不断对前来抄家的士兵说“欢迎”，这是苦涩的笑，是对命运无常的自嘲；《少林足球》看着两堆破烂换来的几毛钱报酬露出的笑容是酸楚的笑，是对生活艰辛的感慨。《大内密探零零发》中用奇技淫巧的小发明打败敌人后的笑是辛辣的笑，是对自己巧妙的平民智慧的肯定和得意，《功夫》末尾拉着哑女笑着走进糖果店，这是甜蜜的笑，是好事多磨但终于得偿所愿的欣喜。虽然五味杂陈，但不能否认，这的确是现实生活中每个凡人都会感受到的人生况味。

周星驰的电影大多将主角设定为默默无闻的小人物，搞笑的故事中又充满对生活的深情，试想，若没有对于生活的真诚凝视，恐怕这个相貌平平的演员，是无法引起万千影迷的共鸣，一跃成为影坛翘楚的。

而另一位光环不亚于周星驰的国际巨星成龙，对小人物的关怀更是“情溢其表”。单看成龙的长相就充满了草根气质，柔和的脸部轮廓和朴实的面容，有点邻家男孩的阳光感觉。功夫巨星李小龙去世之后，没有人能延续他在银幕上的神话，这时候成龙在吴思远和袁和平的帮助下凭借《醉拳》、《蛇形刁手》等作品开创了功夫喜剧，并且从此大行其道。

成龙电影中的男主人公大都是活泼调皮的少年，所打的功夫不像李小龙那般凌厉无匹，而是走平民化的谐趣打斗路线，翻转腾挪间灵动的市井智慧跃然而出。这不单是从神话般的英雄向平凡人物的转变，也是草根精神的崭露头角。虽然后来成龙大哥化身正义善良的皇家警察陈家驹或勇敢可爱的亚洲飞鹰，但那位令人尊敬的小人物骨子里的小人物情怀从未改变过，电影《大兵小将》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

本片将故事背景设置在了战国乱世，故事拍出了公路片的味道和功夫喜剧的喜感，钟意油菜花的小兵俘虏着敌国将军从惨烈的沙场一路返回梁国，其间不但笑话百出也经历了种种惊险。这里的小兵和大将的悬殊身份设置本来就具有浓重的喻示意味。成龙和王力宏的搭档让这层关系更像是父子而非敌我，而事实上，故事中年轻气盛一心求死的将军也是通过“苟且偷生”的老兵而得到了心灵上的救赎，对于让自己领悟生命的启蒙者，说父子关系毫不为过。

以往作品中打不死的成龙在本片中不但落魄狼狈而且贪生怕死，但他是电影中唯一真正热爱生命的人。他俘虏了敌国将军，非但没有因为同胞的死而仇恨他，反而经常提醒他要活着。从国仇家恨的角度而言这种微妙和善的关系似乎讲不通，但从一个小人物的视点和心态出发就能轻而易举的解释清楚。正如电影中的成龙所言卫国两兄弟的不合才引起了卫梁之战，战争从来都是特权阶级的游戏，但筹码是平民百姓的身家性命。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早就看透了这点的士兵并没有怪将军，一方面卫国的那些战死兵士也是和自己一样的小人物，另一方面他也没有要改变大人物想法的野心。这位小人物最根本的想法就是回家种地，种麦子还是油菜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安身立命。可能从俘虏将军的那刻开始，士兵就没有想过要真正把将军带回国领赏，虽然那个噩梦对他来讲有警醒作用，但若没有经过自己欲望和良知的博弈，想来他也不会让一条生命轻易地再度陷入危机，因为厚重背景下小人物比大人物更能理解什么叫人生苦短，命运无常。

士兵的那首油菜花的民谣生动地反映出自我内心深处最真实的诉求，中国人对于土地具有特殊的感情，一块土地意味着他可以种庄家来活命，可以盖房子来避寒，总之有了土地就有了活着的动力和意义。所以良田五亩对于士兵来讲不单单是活命的资本，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更是他心目中充满安全感的归属之处。每当绝境逢生后就会冒出的那句“挺好的”不像听起来那样有点阿Q精神的意味，而是对生命的珍视，人命如草芥的乱世，能平安的活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险境中九死一生，更是天大的幸运了。面对苍穹，如蝼蚁般艰难生存着的小人物，除了在困苦中说句“挺好的”来安慰自己，还能做什么呢。

电影最后，士兵不可思议地拿出梁国的大旗，将军动容了，眼前这个小人物并不像自己想象地那样单纯和不堪。而看到家国被灭掉之后，小人物也会痛心疾首，并且偏执地迎着敌人的弓箭，当然很显然这不是因为他爱国，而是梁国、梁旗在他心目中和“良田五亩”的地位是一样的，可以看到最后的梁国弥漫着浓浓的雾霭，有点童话中城堡的感觉，良田五亩在梁国，向往的油菜花田也在梁国，生于斯活于斯的梁国是他心目中真正的归属。一直在想如果让成龙饰演的士兵回到梁国后发现自己的祖国已经片瓦无存并且荒无人烟，他会怎么办？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心灵归属的彻底毁灭对人的打击是绝望的，哀莫大于心死，恐怕结果也差不多。

电影《大兵小将》中士兵身上反映出的恰恰是中国亿万大众所共有的善良、正直、睿智、淳朴、淡泊等等。这应该也是已近耳顺之年的成龙字字珠玑的肺腑之言，当然来源肯定是成龙对世界的感知和生命的感悟。

虽然当下草根精神和精英意识处处泾渭分明，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平民百姓的活力是不可忽视的，就如同百草一样，“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只是这一切都需要一个坚固的大前提——能够安身立命的土壤。何平种《麦田》，成龙偏爱油菜花，都无所谓，这些只是形式，内在的是他们对于生命的关怀和重视。虽然历史会记住帝王将相那些大人物，但无论何种身份的人最终的归宿都是一样的。

成龙和周星驰一样都是有草根精神的创作者，无厘头喜剧欢笑中透着励志，让人得到宣泄的同时也有所希冀，毕竟那招牌的笑声背后是“希望”的力量。成龙虽然有点不同，他的功夫喜剧里正义最终会战胜邪恶，哪怕是险胜或者惨胜，成龙大哥的笑容给人的是“勇气”。生的希望和活的勇气，这或许就是小人物情怀最好的诠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