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幻想事件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15:23:23
        我那个时候向往一个人旅行,在没有任何外物的干扰下.我坐在宽敞明亮的挤满了八十个人的教室里神游千里,眼睛像鱼眼一样无神. 
        我想如果我真的一个人背上旅行包走向夕阳,那该是怎样壮观的场面.那群大雁兴许会载我一程,就像多年前它们载那只愚蠢至极的青蛙一样,我不会傻到张嘴说话.顶多搔搔它们的胳肢窝.当然这不现实.
        我会买一张普通的火车卧铺票沿京广线南下,也许我应该做个健谈点的人,三毛般的旅行于我毫无意义.经过一夜或几夜的车程后,我出现在南方的城市里,可以是广州,深圳,也可以是上海,香港,暂且把它定为深圳吧,我去过那里,喜欢那里如城市般繁华的天空.
        出火车站时是早上八点多,我抬起手眯着眼睛看了看这里的太阳,似乎更大些.这个时候我戴了一顶太阳帽,穿着麻灰色的方格衬衣和白球鞋,背包里有两套衣服和一本<<箴言>>.
        我走在路上的时候开始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你要知道我在进行一场无钱的旅行,我身上没有一分钱.可是我不得不弄些钱回来,不然我只能是个穿得好点长得好点的乞丐.
        太阳隐没于群楼之后的时候我遇见莫莫.微踮着脚尖往墨绿色邮筒塞信的女子,后来我得知她总是在夕阳下寄信,一封一封,从未间断.
        那顿晚餐莫莫和我一起吃,她穿黑白色的短衫,化很淡的妆.她歪着头对我说我们一起吃饭吧.这时我发现自己的鞋带散落在地上,于是我弯腰,系鞋带.有灰尘的味道冲入鼻内,像雨过天晴的海边,泥土的香,伴随着鱼骨的臭.
        那是顿不尽兴的晚餐,大排挡老板娘有张肥大的香肠嘴.从我拿起筷子时起她就喋喋不休地在柜台数落着服务员的不周,我甚至可以看见一粒粒零星的唾沫屑子眉飞色舞地落在我的碗中,我的筷子上,伴随着的是阵阵口臭.
        莫莫是拉着我飞奔出来的,出店门的时候她绊掉了自己的红色高跟鞋.她的脚趾上涂黑色的指甲油.
        莫莫是很奇迹般的消失在我的身边的,前一秒钟我还可以闻到从她身上飘出的淡香,后一秒钟我发现我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我左顾右盼只看到一双双麻木的死鱼眼.这是个热闹的城市,龙战于野,太多的人在这里殊死搏斗,血腥味刺鼻.这时一条癞皮狗从我面前走过.我祝愿它能找块好骨头.
        第一个夜晚我坐在街角,看着人群渐少鼠虫猛增,看着天幕下垂黎明曙光.身上有一丝光线的时候我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伸着懒腰走向亮处.
        我在寻找工作.它必须得适合我.
        我工作的地方应该是一家报社,它应该在一栋楼的第十九层,我的办公桌应该靠着透明的玻璃墙,每天早上我喝下第一口咖啡的时候有一只鸟从我眼前飞过.于是我开始寻找.而我始终有一种信念,那就是我一定会再遇见莫莫.应该是在夕阳下的绿色邮筒边,她踮着脚尖往里头塞信,极细极柔的头发随风依附在耳前.
        如果这个时候下课铃还没响,历史老师还没看到我的死鱼眼的话.   
        我后来应该是如愿以偿了的,我坐在十九层的办公室,每天早晨九点喝下第一口咖啡时玻璃墙外准时飞过一只丑鸟,我现在是这家报社的编辑,而我也遇到了莫莫,在那个夕阳退去的时候,绿色的邮筒旁,她拉起我的手,说,走,我带你去我的酒吧.
        我们转了大大小小28个弯后来到那家叫"971"的酒吧,很多的人.
        莫莫是20岁的小女生,她开自己的酒吧,赚自己的钱,养自己的小白脸,她指给我看,那边,那个染红绿相间头发,左耳戴骷髅耳钉的,是她现在的小白脸.他们不工作不赚钱,每天都在这里,吃我的住我的,我养他们,她说的时候眼睛闪着异样的光彩.她喝了些酒,时而打个饱嗝.
        你不该这样.为什么?你不该这样!
        我们是这样吵起来的.透明高脚杯被她摔得粉碎.她用咆哮的声音朝我嘶吼,她说我不懂这些表象背后隐藏的东西不懂她所想的想需要的,然后她过来撕我的脸,那是个疯女人.我后来逃离了那家酒吧.
        ......
        我的宿舍朝着朝阳成长,花草们在早晨苏醒.白色的木栅栏,复古的阳台,下垂的花藤,那块天空孤单得没有一朵云,所以我听不到云层浮过的声音,却看得到亡灵的身影掠过,跟随的漂浮在眼前的刺目的白.而之后我找不到莫莫.
        然后我收到她的来信,在夕阳下被投进绿色邮筒的信,一天一封,淡蓝色信纸,漂亮的字迹.每天早上8:45准时躺到楼下的信箱.
潮:
    这是我写给你的第三封信,它们是无所事事跑到你那里去的.
    我整天整天找不到事做,我坐在空荡的大厅的沙发上长时间地发呆.我不抽烟,那种味道太刺鼻,可是我家里有很多的烟灰缸,陶瓷的,铁制的,水晶的.干净的烟灰缸是最美的,它们安静地躺在大理石茶几上,不染纤尘,这样看来,我倒是冷落了它们.
    有时候我想,我们活着是为了什么,我是个庸人,想来想去我却找不到结果,不过如果只为一次放纵,那我一定死得轰轰烈烈.
    潮,你呢?你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她是孤独的女孩,她讨厌孤独却摆脱不了孤独.她站在夕阳下的绿色邮筒旁,微踮着脚尖向里面塞信.她说她不知道为什么写写什么,只知道写给我.她说她不知道生的意义是什么,只知道那之后有一次决绝的释放.
        然而从信上我找不到回信的地址,就像我认识莫莫却不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一样.后来我去找过莫莫的酒吧,可是我找不到,而路人听到"971"后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我.于是我开始相信它真的是被这个城市所吞噬,总有一天它会再出来,就像当初毫无征兆的遇见.
        而莫莫总有一天也会出现,然后欢笑着跑向我,说,走,我带你去我的酒吧.
        而那些想法在天黑之后变黑,消失在迷茫的夜色中.
        我依旧每天收到莫莫的信,早晨还在睡梦中,就会迷迷糊糊地听到楼下邮递员疾疾的脚步声,墙上邮箱被打开和关闭时发出的清脆的响声,以及摩托车发动时突突的马达声.我会快速地跑下楼,飞快地从一大摞信中找出属于我的那封.只有这时我才能深信不疑,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喜欢在夕阳下寄信的女子.她每天穿一样的衣服化很淡的妆,她说她开了一家叫"971"的酒吧可是我找不到.
    潮:
      昨天晚上我一个人躺在漆黑的房间,很静.我忽然想不起自己前20年是如何度过,就像我忽然想不起为什么要写信给你一样.
    印之芳楼下的那家咖啡厅很不错,有年轻的外国小男人和从天花板垂下的吊藤椅.我没事的时候就到那里坐一下午,喝一杯又一杯的咖啡.昨天下午我喝下第十八口的时候看到你了,你怀里抱着一个大红盒子,右手手臂上悬了一个大袋子.你很匆忙得走着.那一刻我很羡慕你,你有活着的目的,你活得充实有意义.

        总是很短的几句话,无关紧要却值得期待,就像她本人.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个天才编辑,而当我所在的报社在我的带领下一次一次取得佳绩时这种看法更加屹立如山,只是我的心没有丝毫波澜,因为我突然想到自己的初衷,于是我开始变得难受.我开始看不起自己,如同看不起那些从地心射出的目光.
        霓虹灯闪烁的时候,这个城市喧嚣如往,人们把自己扔进潮流中,宁愿溺死也不愿腐朽而死.他们是残忍的杀手,他们杀死了应有的沉寂,让这个世界甚嚣尘上.
        而当眼前出现"971"时我才发现我闻到了莫莫的气息.那是久别了的气息.仍然是长长的大理石吧台,嘈杂刺耳的摇滚音乐,胡子拉茬的调酒师,眼睛乱瞟的中年青年,以及一到午夜就比肩继踵的圆形舞池.
        莫莫仰着头将一大杯红酒倒如口中,放杯子的时候力气过大折断了杯脚.
        我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是很平静的笑,就像这是理所应当的一样.然后我说我就要离开这个城市.
        而她微笑着点头说,好啊,一个地方待久了是没什么意思.我还是给你写信.她说话的时候肩膀是微微提着的,锁骨很明显.这是个二十岁的女子.她开自己的酒吧.孤独地生活.
        那天晚上莫莫和我很规矩地睡在我的宿舍.那是张很大的床,我第一次感觉它是这么大.
        你孤独吗?我问.
        不孤独.
        为什么.
        因为我不让自己孤独.
 
        第二天我向光头上司递交了辞职信.他是很看好我的,他开出了各种匪夷所思的条件来挽留我,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到的是世俗.然后我说,不然让我当你上司吧.一个月我给你一万五.
        光头上司后来住了两天院,而我也有了离开的理由.
        莫莫于是消失在我潜行的途中,我甚至怀疑她是否真的来过我的世界,发生的一切似乎只是为了破碎,之间什么也没有.
        我后来去过很多地方,一个人旅行可以抛掉一切.大草原牛羊成群的时候我给莫莫写信,我告诉她我在内蒙古大草原上,这里有世界上最蓝的天和最震撼人心的辽阔.
        可是写完后我才发现我不知道她的地址.
 
 
        这场旅行幻想事件是毫无征兆地结束的,在我前行的路上,我遇见的人变得哑然,他们再也找不到坚持的原由,我回过头是遍布的尸身.他们都停下来,而我在前行,我的心中不再是决绝惨烈的画面,当一株红树在夕阳下生辉的时候,我告诉自己,它们都是过往,它们都没开始.

PS:又一个故事结束。于是心中又多了一份牵挂,总是这样,当他们还没完结还和你一起成长时你是感觉不到的,当他们宣告这场晚会终止,他们即将退场奔赴下个演出场所时,你的心中却还留有对他们的牵挂。
  莫莫是走了。没人知道她接下来是否一如既往地生活,没人知道她的死是否轰轰烈烈。而我想,她终究是没目的的人,她走的路不值得我们回望。
  我的旅行幻想,有着和暖的阳光,没有阴郁,没有永远不笑的脸,更没有忘记生的意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