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八起锤杀劫案 楼梯间的致命相遇:广州锤头案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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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8-14 09:23:54  来源: 南方都市报  作者: 本报记者

图:海珠区细岗东二街一栋单体居民楼,没有物管,进入非常方便,是入楼作案分子的“心水”。

图:海珠区一栋单体居民楼的遮雨天棚破旧不堪。防范设施老化甚至缺失给作案者可乘之机。

图:时隔一年,受害者麦女士至今行走仍需借助拐杖,去20米远的厕所要走半个小时

图:8个作案地点的环境相同:老城区,老居民楼,没有物管,没有保安,有的连防盗门都没有,甚至没有社区治安力量。

图:这就是受害人麦女士遭袭的汾阳里某楼道。敲头案多发生于这种灯光昏暗的楼道,罪犯与单身女性擦身而过时用自制尖锤狠砸被害者的头部,劫走财物。设计图片

图:时隔一年,锤头案受害者麦女士头部伤痕依然清晰可辨。
●2004-2006年,海珠、越秀连发8起锤杀劫案,均为一人所为
●凶手日前受审,警方称十几年楼龄的居民楼成案件多发地
楼梯间锤头劫案之血案
编者按
2007年8月1日,广州市中院开庭审理何少雄抢劫案。“楼梯间锤头抢劫”一词令人不寒而栗。
据查,2004年1月至2006年12月,何少雄先后8次在越秀、海珠两老城区作案。他的作案手段非常残忍:埋伏在楼梯间,持尖头铁锤狠砸女被害人脑袋,打昏后抢走钱物。
劫案发生后,受害人的生活被硬生生地改变了。
4名受害者被打成重伤。卢韶华的右眼瞎了;快满一年了,失去嗅觉的麦女士还是不能站立;15岁的小女孩曾婷婷经常会头昏、头痛,有时还会觉得脑袋里哐哐作响,好像里面有螺丝在晃,她最终还是没敢出庭指控凶手。
何少雄的家庭也被改变了。邻居说,他的父亲原来是乐观、开朗的人。可儿子出事后,他与邻居路遇,也是眼睛往地面看,“好像抬不起头似的”。
记者发现,何少雄作案地点的环境惊人地相似。老城区,老居民楼,没有物管,没有保安,没有社区民警,甚至楼下没有防盗门。
社区民警张京(化名)分析说,5年前,广州发案率最高的地区是平房。但随着广州的发展,平房因为地势低,罪犯容易被发现,最近5年,发案率集中地带已转移到老居民楼。
这些居民楼的共同特征是:单体楼,有10至20年的楼龄,没有围院式管理,也没有引进物业管理,甚至楼下连防盗系统都没有安装。
张京说,在荔湾、越秀的不少社区,这类老居民楼要占整个社区的一半面积,是他们重点防治的区域。这类老居民楼,如果不是单位宿舍的话,住户间一般不认识,无法识别陌生人与邻居的区别。此外,这种老楼的敞开式特征,很利于罪犯作案。
何少雄作案的8个地点,无一例外,全部具备这些特征。
凶徒
何少雄在铁锤的顶部焊接了一段锋利的金属尖锥。
头砸了,人就说不出话。跟砸西瓜一样。
2007年8月1日,广州市中院开庭审理何少雄抢劫案。
据查,2004年1月至2006年12月间,何少雄抢劫作案8次。他躲在老城区老居民楼的楼梯间,伺机用铁锤狠砸路过女性受害者的头。
打昏了,再抢。
其人:蹲了十年刚出狱
入狱时,32岁;出狱时,42岁。
在邻居阿秀的眼里,何少雄身材高大、衣着整齐、皮肤白净。阿秀以为,祖籍广东中山的何少雄是做生意的老板。后来,偶尔遇到何少雄白天在大街上闲逛,才知道他没有工作。
何少雄总是白天在家睡觉,晚上六七点出门。另一个邻居刘平说,只要何少雄在家,就经常听到他用粗口骂父母。有时,半夜两三点骂。有时,连续三四天都骂。“骂得很难听,像什么‘母狗’、‘鸡婆’,都有”。
刘平说,在楼道相遇,何少雄总是头微低,两眼却向上瞟,“像随时搜寻猎物”,刘平总是“两步并作一步”,赶快走掉。
其家:两代同居一陋室
2001年6月23日,何少雄才跨出监狱的大门。
十年前,因犯盗窃罪和强奸罪,何少雄被市中院判处有期徒刑20年。
1993年,何少雄入狱后,他的父母搬家了。新家在海珠区细岗东二街原某单位宿舍,是栋老居民楼。何家在四楼,那是一套一室一厅。
黑色的铁拉闸门和色泽陈旧的黄色木门。白墙,水泥地。客厅面积狭小,12平米左右。大门右侧有张木黄色沙发床,宽1米左右。据称,何少雄回家后,一直睡那儿。面前的茶几上放着碗筷和空塑料瓶。沙发正对面是电视柜。上面有台黑色外壳的老电视。屋子里有些凌乱,堆满报纸。
其行:出狱五年案八起
2004年,45岁的何少雄在越秀区作案2起。2006年,何少雄在海珠区作案6起。
先后8次,何少雄持锤,藏身老城区居民楼的楼梯间,狠砸女被害人脑袋,将其打昏后抢走钱物。
他在铁锤的顶部焊接了一段锋利的金属尖锥。一般砸五六下,手重时就砸十多下。直到被害人说不出话。
8个作案地点的环境和他住所的环境相仿。老城区,老居民楼,没有物管,没有保安,有的连防盗门都没有,甚至没有社区治安力量。
2006年12月2日,何少雄最后一次作案时被擒。
其言:承认罪行拒赔偿
法庭上,辩护律师问何少雄:为何有劳动能力不去工作而去抢劫?
何少雄说:“我不回答。”
“为什么刑满释放后还要再次犯罪?”
“我喜欢犯罪”。面对公诉人的询问,何少雄一脸平静。庭审,他承认了全部罪行。但他不愿意对受害人进行赔偿。
公诉人不断在旁提醒:“假如你有钱,愿意赔吗?”
何少雄断然否定:“不愿意。”
另一受害人问:“你下手这么狠,是不是想要我死啊!”
何少雄有点激动,点点头说:“是”。
血案
◎案发时间:2004年1月19日
◎案发地点:越秀区大新路
过年前脑门缝了50针
2004年1月19日,农历年廿八。
晚上7点20分,越秀区大新路,苏丽关了10平米的皮鞋小店,骑自行车回家。
天上飘着毛毛雨,街上却特别热闹。苏丽一路蹬着车,走过大新路、一德路、北京路、东华路,回到了山河后街家中。
宿舍楼门外约5米远的那盏路灯没有亮。
这栋宿舍楼有20多年历史了,8层高,楼梯道没有1米宽。每层楼只有盏15瓦的灯泡照明,异常昏暗。
苏丽斜挎黑色帆布袋,右手拎两袋肉菜。
晚8点10分,苏丽用左手拿钥匙打开了宿舍大楼的防盗门,进入楼梯间。
“楼梯间又黑又冷”。刚走到1楼的第3级台阶,苏丽的头部被硬物重重地敲了一下。她扑倒在地,左眼角磕在楼梯的棱角上。
一名男子从她身后窜出。背着光,行凶者的脸部黑黑的,看不清。他猛地用力,要夺走苏丽的包。
苏丽还有知觉。她大声叫嚷着“不要抢我的袋!”黑色帆布包的拉链里装着5000多元的货款。抢着、抢着,行凶者照着苏丽的前额和后脑又是两下。
苏丽叫不出声了。她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退休警官黄Sir是苏丽的邻居,住在宿舍楼的2楼。
晚上9点,他下楼时,看见倒在血泊中的苏丽。她仰着面孔,躺在楼梯上。后脑勺抵在楼梯棱角的边缘。血,淌满了两级楼梯,凝结在一起。
苏丽被紧急送进东山区人民医院(现更名为中大附一医院东山院区)。
左眼缝了20多针。加上后脑和前额,苏丽的头上缝了50多针。
医生说,再晚一些送来,可能就没命了。
◎案发时间:2006年6月19日
◎案发地点:翠怡一街
中学生脑袋被锤塌
被劫前三天,曾婷婷刚刚参加完中考。
2006年6月19日中午11点,海珠区翠怡一街。天正下着大雨。从奶奶家出来,曾婷婷回家。经过一楼,走上二楼天台,她看见一个穿白色短袖衬衫的男人。
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冷漠。曾婷婷觉得这张脸很陌生,不像是邻居。她顿了一下,心里觉得不安,就加快脚步,从男人身边超过。
头突然一阵剧痛。曾婷婷的意识模糊了。倒在地上,她觉得,有人不断地用硬东西砸自己的头。她昏了过去。
再醒来,她发现头上和身体四周流满了鲜血。曾婷婷很恐惧,撑起身体用力向前爬。“爬到家里,让妈妈救我。”
快到楼梯口,一位女邻居下楼。曾婷婷伸出一只手,昏迷前说了声“救救我”。女邻居吓得大叫起来。开士多的李焕玲跑上楼看到了血人似的曾婷婷。
人都认不出来了,半边脑袋塌陷了,满头满脸都是血。
抢救了十几个小时,在ICU病房待了3天,曾婷婷才活了回来。
医生说,她的头被人砸了7下,有些伤口的颅骨塌陷,露出了大窟窿。
◎案发时间:2006年8月10日
◎案发地点:海珠区雅墩街
年轻女孩右眼瞎了
2006年8月10日晚上7点,海珠区雅墩街的卢韶华也被劫了。
听说,卢韶华今年才27岁。在3楼的楼梯间,何少雄把卢韶华打成重伤。被抢走的挂包里,除了100元现金,还有一部价值544元的诺基亚630型手机。
晚7点多,住在404房的邻居打开家门,发现卢韶华倒在403房间的门口,满头鲜血。他打了110报警电话和120急救电话。10分钟后,卢韶华被救护车接走。
从3楼楼梯间到403房门前,一路上都流着卢韶华的血。
花了1个多小时,401房的邻居才用水冲走墙壁和地上的血迹。
卢韶华的同事郑生在她出事后,打的去了医院看望。
当天晚上10点多,他撬坏了卢韶华的柜子,翻找到卢韶华韶关老家的电话,还联系上她在广州打工的姐姐和妹妹。
一个月后,卢韶华出院。她辞了职,也搬离了雅墩街。
卢韶华右眼瞎了。据说,因为脑部受伤引发眼球萎缩,她的右眼完全失明。
◎案发时间:2006年8月20日
◎案发地点:宝岗路汾阳里
师奶喋血家门口
卢韶华被劫10天后,52岁的麦颖琪也遭遇了同样的厄运。
儿子大学毕业找到了工作,她刚从银行退休两年。2006年8月20日是个星期天。麦颖琪先去德政中路看望75岁的父亲,再去市场买了青菜、螃蟹和两瓶可乐,打算回海珠区宝岗路汾阳里的家给儿子做晚饭。
她给儿子发了条短信:手机快没电了,有事就发我短信。
下午5点40分,她走进了楼梯间。楼梯间很昏暗。5瓦的灯泡只能照亮眼前几级楼梯。麦颖琪提着菜上了2楼,准备拐弯。
麦颖琪的儿子阿德正在家里上网。快6点,门铃响了。5楼的邻居阿云说:“你妈妈在楼梯间摔倒了。”发现麦颖琪昏倒在地,阿云抱她翻个身。麦颖琪的眼睛、鼻子在流血,嘴里还汩汩地不停往外吐血。
麦颖琪醒了一次,看见儿子在拼命摇她,喊她。
医生告诉阿德,当时,麦颖琪的瞳孔已经放大。再慢点,可能就没救了。
◎案发时间:2006年9月17日
◎案发地点:工业大道中
26岁女孩耳朵聋了
从澳门旅游回来,26岁的伍欣茹背着大包。
2006年9月17日晚上6点。包很重,伍欣茹斜背着,从公交车站走回工业大道中。包里面装着手机、相机和在澳门买的衣服。
玩了两天,伍欣茹觉得双腿很累。爬了三级楼梯,她看到1楼至2楼的楼梯间站着一个男人。“起码有1米78,高瘦,肤白,齐肩长发”。
这个人身穿浅蓝色短袖衬衣,很像伍欣茹母亲单位的工作服。他的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自然地垂在腿边,脸上表情很轻松。
伍欣茹以为男人是楼上的邻居,正在给自己让路。
她加快脚步。拐弯的一刹那,头顶被一块很硬的东西重重锤了一下,一股热乎乎的液体流下来。她双脚跪地,两手向前,趴在地上。她说,自己想起在五羊新城因摩托车抢劫而死的女孩朱凤梅。
“他要我死!”伍欣茹赶紧双手抱头。
有硬东西更重更快地砸在脑后勺上,起码“砸了五六下”。然后,有人弯着身子,抢下挎包,很快跑下楼。
伍欣茹的爸爸伍叔正在看电视新闻,听到外面传来两声“救命”。他走出去,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孩子趴在楼梯间。长头发向前散开,包住头部。
伍叔把女孩子抱起来,拨开头发,“竟是我自己的女儿。”
伍欣茹耳朵已经没有听觉了,怎么都站不稳。
◎案发时间:2006年11月19日
◎案发地点:新港西路
受击头部粉碎性骨折
2006年11月19日,海珠区新港西路。
那天,林丽的精神不是很好,“走路都有点犯困”。11点半,她回家吃中午饭。
8楼大姨的女婿陈明一家周末回丈母娘家吃饭。走到2楼往3楼平台时,陈明看见一个男人正准备下2楼。“看上去年龄30多岁,感觉有点面生,衣着挺斯文”。
这个男人对陈明点头微笑,好像在打招呼。陈明没有多想。
几分钟后,楼梯间出了事。
像往常一样,直到确定1楼的防盗门锁好以后,林丽才上了楼。她一直低着头,丝毫没有注意到楼梯里是否有人。走到2楼往3楼转角处,她忽然眼前一黑,晕倒在地。隐隐约约,她还感觉到有人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什么锋利的东西。
然后,她就没了知觉。
11点50分左右,周姨下楼买菜,发现躺在楼梯间的林丽。“她流了一大摊血,整个人趴在地上,背向着我”。周姨跑回家报警。她女儿周妹去看人是否活着。
“我喊了她两声,她啊啊地叫了两声,翻转过身来,满脸是血”。
落网
失手,抢到未来警官
伍小月在广东警官学院读书。
2006年12月2日,星期六,刚考完试。放假没几天,她去逛街。晚上6点过,天还挺亮,青凤社区里人来人往。伍小月很随意地拎着包,打开楼下的铁门。
楼梯口光线有点暗,一个陌生男人从楼上走下来。她打量了来人一眼。1.75米左右的身高,穿着汗衫,留着披肩发。楼上的租客颇多,伍小月觉得这人可能是新搬来的租客。那人斜着眼睛一直盯她看。伍小月没理会,直接上楼,与男人擦身而过。
突然,她感觉右耳旁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然后,她就晕在地上。她朦朦胧胧地意识到,那个男人在拿她的包。“我遇到抢劫了”,伍小月晕乎乎地想。她看着那个男人慢悠悠地拿起包,大摇大摆推门往外走。伍小月马上站起来。
“脑子一片空白,冲出去只会拼命喊‘救命救命救命!‘”
男人还没走远。他转过身,很凶狠地看着她,破口大骂。两人就在门口相隔不到一米的地方对峙着。
几分钟后,男人跑了。
拦截,用最笨的方法
晚7点,黄义坐在江南西青凤居委会旁的单车棚门口。
他从广西农村来,是个寡言却热情的小伙子。正和同伴聊天,黄义听见伍小月在单车棚左边十几声不间断的“救命救命”声。
他往呼救声方向冲过去。在距单车棚门口5米的地方,他和迎面而来的长发男人碰了个照面。黄义伸手拦住对方,却突然感觉到右脑被狠狠地砸了一下,晕倒在地。
醒来,黄义发现自己右耳旁流血了。他火了。
听说坏人就在前面100米远处。他顾不上伤口,又冲了过去。
小区的清洁工黎姨说,一群街坊已经把坏人围了起来。不过,惧怕他手里的家伙,没有人敢上前。黄义冲了上去。他灵巧地避开铁锤,双手死死地抱住了何少雄。“他就伤不了人也逃不了。”黄义说自己用的是最实用也是最笨的方法。
何少雄的假发掉了下来。大家这才发现,他是个光头男人。
就这个姿势,黄义跟何少雄僵持了很久。直到警察赶到现场。
文文家住在3楼。听到伍小月喊救命的声音,她也跑了出来。何少雄已经被按在地上。伍小月呆呆地站在一旁,头上的鲜血流到背上。
她赶紧扶送她去医院,随后,还去了派出所。在派出所,她突然想起来,以前,她在楼梯也碰到过何少雄。当时,她双手拎着东西,何少雄也是从楼上下来。
印象中,她觉得这个男人好像挺老实的。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章部分人物为化名)
“有个男人拿铁锤老在身后”
受害者的身体被摧残,心理阴影更是挥之不去,人生道路或许从此改变
楼梯间锤头劫案之改变
曾婷婷经常会头昏、头痛。有时还会觉得脑袋里哐哐作响,就好像里面有螺丝在晃荡。麦颖琪失去了嗅觉。给儿子煲汤,水煮干了,锅烧焦冒出了黑烟,她一点都闻不到。林丽的左嘴角留下一道3厘米长的疤痕。每次照镜子,她总觉得有个男人拿着铁锤站在背后。
何少雄的父亲原来是很乐观、开朗的人。可自从三个儿子都出事以后,他个性变了。与邻居路遇,也是眼睛往地面看,“好像抬不起头似的”。
案件改变了受害者和作案者的个人,也改变了他们的家庭。
苏丽:走路走不了直线
2004年春节,苏丽一家是在医院过的。
丈夫晚上在医院照顾她,女儿搬到舅舅家。1个多月后,她出院了。东借西凑,交了1.5万多元的医药费。
医生说她得了轻微脑震荡,可能有后遗症。
有时候,苏丽走路走不了直线。走着走着,就歪了。睡觉,也不敢随便翻身,一翻身,苏丽就感到头晕。她常常整晚都侧着身,用身体的同一边睡。
苏丽也不再留长发了。她没继续工作。虽然脸上没留伤疤,她却不愿意见人,总喜欢躲在房间里。听说,在她遭劫前10分钟,同一个地方,一对夫妇却安然通过。“我总是想,为什么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想不通的时候,我就开始哭”。
她现在不背包了。出门,就拎个透明塑料袋。“好让所有人看清楚里面装了什么,要抢东西也不会打我的主意”。
每天晚上10点多,小美下班,丈夫都会步行10多分钟去接她。小美每晚下班也都会打电话给父亲,从不独自回家。
整座宿舍楼,很多街坊都开始习惯接送家人上下楼。“有时候我去接女儿,看到几个邻居也正踱着步子。有接老婆的,也有接孩子的。”苏丽的丈夫区先生说。
曾婷婷:脑袋里像有螺丝
经过两次大手术,曾婷婷的头上横七竖八地布满了疤痕。
不过,一个部位的一块头骨无法补回,头发也一直没有长出来。医生说,可能还有碎骨留在脑袋里面,可能还会有后遗症。
她的记忆力变差了。刚刚做的事,转身就忘了。早上背的英语单词,晚上就忘了。
曾婷婷经常会头昏、头痛。
有时还会觉得脑袋里哐哐作响,就好像里面有螺丝在晃荡。
曾婷婷开始变得异常胆小,害怕单独碰到陌生人。她现在很依赖妈妈。不管走到哪儿,都要妈妈陪着。每天早上,妈妈要陪着女儿在楼下等学校黄校长开车接她上学。如果校长没空,妈妈就必须陪女儿到学校,送进校门再离开。
曾婷婷要求把家里的门锁全部重新换过。有时出门,明明把门反锁了,可走到楼下,曾婷婷就是不记得,任凭母亲怎么说,还是要回家确认。每晚睡觉前,她都会检查门锁是否已经反锁。她还会将客厅的桌椅推到门口,把门顶住。要等到妈妈洗完澡陪她,她才敢上床睡觉。
检方希望曾婷婷出庭指控凶手。但她最终也没敢出庭。
她不敢见到这个男人。即使有人当面谈起,曾婷婷的情绪也有抵抗。记者采访的时候,曾婷婷始终躲在自己房间里不肯出来。
妈妈讲起劫案的时候,从她的房间里时不时传来用手拍打墙面的声音。
麦颖琪:闻不到靓汤的味道了
昏迷了4天4夜,2006年8月24日,苏醒这天是麦颖琪52岁生日。
人是醒了。不过,她左半边身体没了知觉。头顶被砸了3个鸡蛋大的洞,这直接伤害了神经中枢。7月27日,广州医学院第二附属医院做出鉴定结论。
因钝性暴力作用致急性重型颅脑损伤,遗留有中枢神经系统机能障碍致右下肢显著运动障碍。……医生打了个比方:中山路全部被堵塞了,现在只能试着疏通东川路、较场东路这些支路,看能否继续畅通。
她只能靠着助行器一步一步挪动。“去20米远的厕所要走半个小时”。走不了路。去楼下菜市场买菜,她只能请邻居阿云的妈妈帮忙。一年里,她只搭朋友的顺风车去看过一次父亲。
麦颖琪失去了嗅觉。给儿子煲汤。水煮干了,锅烧焦冒出了黑烟,她一点都闻不到。
她的视力也下降了。以前只用戴100度的老花镜,现在带着200度的老花镜。而且每次看书只能看10分钟,就眼睛发胀。
8月1日上午,由儿子搀扶着,麦颖琪拄着拐杖到何少雄的庭审现场。麦颖琪说,受害人询问时间,她很想问何少雄,家里是否还有亲人,到底还有没有人性。不过,听到何少雄说“他喜欢犯罪”,她放弃了提问。
“这个人已经没有了人性。”
8月3日一早,儿子推着麦颖珊去广东省第二中医院康复科。她的腿仍旧不能站立。
麦颖琪头上戴着假发,三个鸡蛋大的凹坑依次排列在头顶。加上后脑勺和前额的两个凹坑,摸上去,她的头坑坑洼洼,高低不平。
医生说,这些凹坑,和她失去的嗅觉一样,再也好不了了。
伍欣茹:后脑勺伤痕像蚯蚓
醒来的时候,伍欣茹听见有人说,”现在给她缝针”。
她感觉有人在头上“缝来缝去”。没打麻药,她疼得大叫起来。6道口子,缝了将近40针。伍欣茹在医院住了9天。第3天,头发上的血全部结了硬痂。妈妈用毛巾蘸水给她擦。洗了10脸盆血水,才把硬邦邦的头发洗软。
伤口都在脑后勺,晚上没法睡。伍欣茹只能背部枕着枕头,头部悬空,坐着睡觉。坐得累了,她就偏头倒在妈妈肩上。
那9天,母女俩就像一直坐火车硬座一样。
去年11月,伍欣茹头顶的伤口才基本痊愈,重新上班。拨开重新长起来的头发,后脑勺有一串“像蚯蚓一样”的伤痕。再也没有长出头发。
工作久了,或睡眠不足,她的头就会痛。
伍欣茹不敢一个人回家,也不敢单独走楼梯。每次走到离家还有200米的大路边,她就会给家里打电话,在父母的陪同下才敢回去。
事发两个多月后,伍欣茹尝试一个人下楼。看到有个男人从楼上下来,她条件反射般跑回家,锁上铁门。直到从铁门缝里看到男子已经走远了,她才出来。
8月1日上午,何少雄出庭受审,伍欣茹由妈妈陪着去了现场。伍欣茹,问何少雄:“你下手这么狠,是不是想要我死啊?”
何少雄点了点头,回答:“是。”
伍欣茹在法庭上大喊起来:“那就判他死刑,我要求法庭判他死刑!”
林丽:只能用右边牙齿咀嚼
被劫第二天,林丽本来是要去面试的。
为了照顾生病的母亲,在家待业两年多的林丽,好不容易才得到一个面试机会。
醒过来时,林丽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她尝试侧头,却动弹不得,嘴里不停地喊“好痛”。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两天了。
林丽的头部缝了几十针,左边两颗大牙被撬断,嘴角撕裂。双眼布满血丝,整个头用纱布裹着,左眼圈发黑。爸爸德叔害怕她的眼睛会瞎掉。
林丽吃饭只能用右边大牙嚼动。伤口痊愈后,林丽的左嘴角留下一道3厘米长的疤痕。每次照镜子看到嘴角的疤痕,她总觉得有个男人拿着铁锤站在背后。
出院后1个月,她天天把自己锁在家里,“当时还光着头,不想见陌生人”。
被利器撬断了左边大牙,饮食要很讲究。1个月内,她只能喝粥、麦片,吃面食。而且。只能用右边大牙嚼。“每次吃饭,左边大牙都会有小块食物陷入牙齿间,饭后要用牙签挑出来”。
她常头晕,集中不了精神。两个月前,她开始外出找工作,不过还没有回音。
林丽说,她希望过正常的日子,不想再提起何少雄。
■ 作案者家访
何少雄老父路遇邻居看地面
何少雄家现在就剩下了年近八十的父母,和一个已出嫁的姐姐。
邻居刘平说,早年,何少雄有两个亲兄弟,因“犯了大事”已被枪决。何少雄的姐姐嫁到广州。何少雄被关押后,每周她都会回来看一次父母。何少雄受审当天,她陪母亲去了庭审现场。
何少雄的家境很一般。他的父母靠不到1000元的退休工资生活。每天上午,何少雄白发苍苍的父亲会出门捡垃圾,补贴家用。
刘平说,何少雄的父亲原来是一个很乐观、开朗的人。可自从三个儿子都出事以后,他个性阴郁了很多。在路上与邻居相遇,也是眼睛往地面看,“好像抬不起头似的”。
去年有一天,刘平跟何少雄的父亲聊天,说起某邻居的儿子很孝顺。何伯的眼睛都泛红了,直摇头说:“别提了。”
去年12月2日晚上7点多,何少雄双手被拷,由警察押回了家。当时正是下班高峰期,很多邻居都看到了这一幕。之后,邻居们再也没见过何少雄。
刘平说,何少雄在家时,遇到何伯买菜回来,如果问他买了什么菜,何伯只会说“吃什么都没味”。现在遇到他,他会详细地告诉邻居,自己买了什么菜。
老城无物管单体楼易遭“锤”
作案地点大多是这类“不设防”楼宇,引进规范化物业管理是当务之急
楼梯间锤头劫案之防范
张京(化名)在广州做了4年的社区民警。他说,广州发案率集中地带已转移到老城区的老居民楼。这些居民楼的几个共同特征是:大多是单体楼,有10至20年的楼龄,没有围院式管理,也没有引进物业管理,甚至楼下连防盗系统都没有安装。
在荔湾、越秀的不少社区,这类不设防的老居民楼要占整个社区一半面积。这类老居民楼,如果不是单位宿舍的话,住户间一般不认识。这种老楼的敞开式特征,有利于犯罪嫌疑人作案。
何少雄作案的地点,全部具备这些特征。
越秀区山河后街:路灯昏暗走路惊心
苏丽住在山河后街。
退休警官黄Sir说,劫案发生后,整栋楼的治安发生了3个变化。
为防有贼人藏身,一楼楼底的暗角封了堵墙;宿舍楼每层楼都装了灯;派出所派了一个保安在楼门口巡逻。不过,值班3个月后,保安走了。
苏丽家的宿舍楼跟周边的楼房相比不一样。每家每户都装了防盗网,封得严严实实。街坊们的警惕性也很高,平常轻易不会让生人进去。家住701的徐小姐说,总有不明身份的人按门铃。但讲不清是哪家哪户,我是不会开门给他的。
徐小姐家的铁门是十多年前的老款式。她说不想换新的,太漂亮也会被贼盯上。即使有人在家,徐小姐也会从里面锁住铁门,还将钥匙摆在远离铁门的地方。她说:”如果大楼请保安,我举双手赞成,每月多交10块钱,换个平安多好”。
新河浦一带的灯光比较昏暗,加上路边不少过夜的车,苏丽的丈夫区先生说,暗角落为贼人躲藏提供了条件。女儿小美说,夜晚灯光昏暗,楼下的停车场很吓人。有时会从车后突然窜出一个人来。闲杂人多了,常有陌生人来看楼,说要租房。小美说,以前,整栋楼的人都认识,还经常会去串门玩玩,现在都不敢了。
越秀区濠畔街:自制多层防盗“玄关”
越秀区濠畔街74号与76号、78号三栋大楼相连。
2004年,三栋大楼楼顶互通,来往人群可通过顶楼直达另两栋大楼里。2005年,顶楼铁门被长期锁上。74号大楼的4楼到5楼中间,居民自己筹资建了扇铁门。
301房的住户说,2、3楼有部分房间被租作货仓使用,经常有人来往运货,因而铁门没有设在大楼的1楼。
74号大楼的居民潘潘说,以前,附近小巷、楼内治安一向不好。屈先生和陈叔说,直到装上小区铁门和有了治安联防队,治安才好了很多。
住301房的老人家中被盗过。她说,自己搬进来的时候,74号楼还是新楼。11年来,她没有认识上下楼和同层的邻居。”听到楼梯有声音也不会出来看发生什么事。”老人说,一般不会管门外事。
居民王姨自制了多层防盗“玄关”:两重门、暗锁和顶门用的长木。
海珠区翠怡一街:小区敞开任由出入
上个月,海珠区翠怡一街小区里又发生一起劫案。
一名住户住在14号楼。走在路上,被一名劫匪抢包,砍了右手。包没了,劫匪也逃了。
曾婷婷住的翠怡一街,是海珠区一个老社区。面积不大,和翠怡二街相通,由十几栋排列不规则的老楼组成,住着许多老广州。社区不是封闭的,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出入。
曾婷婷的血案打破了这个老社区惯有的祥和。随便问一问上了年纪的老住户,都知道一个女孩子在家门口差点被劫匪锤死的事儿。
社区不大,但道路错综复杂。外面的人也越来越多。居民对进出社区里的陌生人都带有一种特有的谨慎甚至敌意。
“以前大家都是老街坊,随便进来一个陌生人,就特别显眼,大家都盯着,现在不同了,许多人也可能是这里的租户”。“小区里没有摄像头,晚上路上灯光也很昏暗,出了事,歹徒转个弯就不见了”。
住户们说,翠怡一街临靠江南大道,人车繁忙。在小区里堵不上歹徒,到了大道上,更抓不到。住户们现在最希望的是小区里能够装上摄像头,或者附近派出所的片警能时不时在小区里露下脸。“至少歹徒也不能再这样明目张胆了”。
海珠区宝岗路汾阳里:户数太少难请保安
海珠区宝岗路汾阳里。
麦颖琪家住在一栋有着13年楼龄的职工宿舍楼里。1层、2层是工厂和停车场;3层到9层住着35户人家。由于是单体楼,宿舍楼一直没有引进物业管理公司,也没有保安。
麦颖琪被劫后,整个居民楼居民的生活方式也变得谨慎了。
邻居李女士说,事发后一个月,她上下楼梯都要加快脚步。有的邻居到楼下,会先向上面望,如果没有人,街坊会再等一下,看有其他人回来了,再跟着一起上来。
事发一个月后,居民楼一楼安装了防盗门。但住户们还是很谨慎。
清洁工来收垃圾,要摇手里小铃铛,才会开门。住户们在一楼开门时,遇到有陌生人要跟着上楼,也会让对方重新按房号,并多问几句对方的“来历”。
居民们为这栋宿舍楼的治安伤透了脑筋。一楼装了大铁门,大家上上下下多照应,还会出事。
户数少,楼下没有地方,居民们想请保安都难。
新港西路单体楼:带钥匙也先按门铃
林丽家在新港西路。
这是一栋8层高的单体宿舍楼。1楼铁门右侧的楼梯间空置,堆放着水泥包等杂物。1楼到3楼是封闭的楼道。3楼平台才有人居住。
大楼住户36家,除了3户人家是租房住的,其他都是工厂职工,相互认识。
芳姨是老楼长。她说,原来这里治安很好。3年前,厂房搬去了番禺。周一至周六,白天总有1名保安值班看车。不过,夜里出入的人少了,入屋盗窃以及1楼外的抢劫事件屡屡发生。街坊们凑钱请了一个保安值夜班,从傍晚6点到第二天早晨6点。
林丽出事那天,恰巧是星期天的中午。看车的保安休息了,夜班的保安还未上班。”那段时间铁门也失灵了”。刘姨说,林丽出事前,一楼铁门失灵已经1个多星期,经常关不实。
劫案发生后,周妹每次回家,带了钥匙也会先按门铃。留个心眼,如果家人见5分钟没人上来,就出门来接。有年轻女孩子下夜班,家里的男人都会步行10分钟到车站去接。
江南西路青凤社区:业主没出事不管事
江南西路,伍小月的邻居阿伯住4楼。
他说,看到陌生男子,可能会开口问一下。他知道伍小月遇劫的事儿。不过,阿伯说,他并没有因此害怕进楼梯间。”这种事情也很少的”,阿伯认为,他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
2楼新搬来的租客从未担心过安全问题。4楼新来的租客,听说了砸头抢劫的事儿,不过,他也不在意。小区看单车的广西小伙子说,两年前,在这附近,听过五六次喊抢劫的。
今年4月,小区实行围蔽,变成半开放式的小区。小区党员巡逻队长何叔说,共有12个人负责小区的治安巡逻。白天7人巡逻,晚上5人站岗。没有围起来时,小区四通八达,有14个出入口,现在只有8个大门。晚上10点后只留南北两个大门开放。
他说,两三年前,有人为了小区的治安问题组织居民签名写信给市委市政府,当时有100多人签名。后来街道办事处组织居民代表开会研究治安问题,准备围蔽。有些有车族和商铺强烈反对。围蔽工作从去年七八月份一直到12月份才勉强围好。还没开始有人值班,就发生了砸头抢劫事件。
今年4月份,开始安排值班人员,并向每户居民收取10元/月的费用。小区总共有1000多户人家,但是目前主动交费的只有400户左右。
何叔表示担忧,因为小区的许多住户不主动交费,将来会影响到值班人员的工资发放。要想长治久安,何叔认为还是应该成立业委会,由业委会来决定是否要请物业管理。
工业大道老住宅:防盗门坏了没人修
伍欣茹家住的是一栋建于1990年的老居民楼。
那原是她母亲单位的宿舍,房改房后,伍欣茹的母亲和92个同事一起买下了它的产权。开始,单位派了4个工作人员在楼下的值班室24小时值班。后来,单位改制,这几名工作人员下岗。
宿舍楼再也没有请过保安,也没有物业管理公司。楼下的防盗门已经坏了七八年,一直没人修理,就24小时敞开着。值班室依旧空着。
近几年,居民楼的治安越来越差。半年左右就会发生一次入屋盗窃事件,每次都有两三户人家遭劫。伍欣茹被劫后,又有住户提出要聘保安。但仍旧有住户不同意出钱,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符女士说,单位不管,早年交的物业维修基金也早已不知去向。居民自己也不管不问。街道没有派驻社区民警,也没有摄像头。
■ 警察支招
围院式办不到 先集资请保安
按照张京的经验,老城区单体楼的治安防范主要有5个办法:
1、楼梯昏暗最利于小偷作案。他建议楼梯灯一定要装节能灯,且瓦数40瓦以上。5瓦、15瓦的只能照亮几级楼梯,最好撤换。此外,他还建议路灯所把部分内巷的路灯从40瓦提高到60瓦。
2、居民楼的所有住户都应该有群防群治意识。张京说,其所负责的区域内,有2000多户居民,平均每天他都要走访1-2户人家,教育他们群防群治的重要性。如果居民楼里一旦出现可疑人物,就有住户盘查,小偷就不会如此猖獗。
3、根据犯罪心理学的“破窗理论”,如果仓库有一扇窗子破了,不及时修补,很快所有的窗户都会被打破。老居民楼选出一名热心楼长,维持好楼道秩序,对防治小偷作案很有好处。
4、从政府方面来说,增加对警力的投入对居民楼的治安防范有好处。
5、如果条件成熟,围院式管理是最有效的方法。如果达不到围院式管理的条件,居民最好集体出资聘请1-2名值班人员,在居民楼的主要出入口值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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