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聊斋—奸商枉石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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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聊斋—奸商枉石篇

枉石者,枉八之孙,枉九之子,字龟鹄,号蝜蝂居士,绰十元,西洋浑名夏洛克•阿巴贡•葛郎台•泼留希金,柳州人也。
初,其父九从西北侯征新疆,有功,擢为柳州铁路咨事。共和三年,九中年得石,极宠之,乃大延宾客求其名。席间,奶媪怀以示众,无不称富贵者,独一老道嘻之:“未知真富贵者,吾观此子恐凶短折也。”其父大恐,奉五百金,跪泣曰:“若此,奈何?望仙翁救犬子,保枉家一脉,吾必有报。”老道止之,趋前持其脉口,稍倾,曰:“此事易耳,令郎阴阳不足,心脉孱弱,乃五行缺土之故,然土为木克,当以石为名,以龟为字,可求阳寿。《卦》曰:艮为小石,石亦属土,然坚硬难摧,汝可寻千年茅厕之石,待吾施以换心之法,可保一甲子春秋。日后若行大善,石心可生血肉,更得长寿。”既罢,飘然而去。
及石长,面色冷酷,硬若磐石,狼行鹘顾,时人异之。先入行伍而投其父旧部,司车卒,后除西辅铁路司马,旋入铁路公学,久不擢。乃奔走穗城,苦心钻营,终遇粤省某督以女妻之,遂倚父翁之名,行商贾之事,周旋府商界,无往不利,家业渐兴。后立万苛坟墓有限公司,为房产、坟墓业之魁首,名为万苛,实更万恶,数度圈钱于股市,股民皆羁縻不得脱;继往各州县抢霸良田,建筑无限坟墓,垄断于市,高价强卖,竟致身家亿万。各地奸商纷起效之,致屋价高企,流离失所者,三世负债者十之七八。民无不称怒而怨者。
石甚爱蝜蝂,引之为宠物,居室内遍养之。或曰:“世人以狗、猫为宠者众,娱情也,以猪、蜥蜴为宠者亦未足怪,猎奇也,公何独爱蝜蝂甚也?”石曰:“此虫善负,行遇物,辄持取,昂其首负之。背愈重,虽困剧不止也,又好上高,极其力不已,不死不休。吾爱其志,终生效之,否则难有今日之业。今世之善取者,应遇货不避,以厚其室,当不惧为己累也,唯恐其不积,一生不馁,方能成大业。虽遇黜、迁、病而不弃也,苟若能起,则不艾,必日思高其位,大其禄,永无止境,虽其形已魁然大者也,其已名人也,亦应学此小虫,斯足敬哉!”
  石好登山,自言生命在高处,盖亦学蝜蝂登高之意。每出,必费百万钱,尽兴而止。其人又好传记,开博客,延枪手,大书其事,摄录其影,付梓为册,以为宣传。或遇兴致,偶行小善,必刻石以记,其好名如斯。好事者奉为偶像,其门下食客甚众。有阍者言其穷奢极欲,居别墅,驾豪车,着名牌,日食万钱,非山珍海味不动箸,浅尝辄弃,好酒,每餐无轩尼诗不欢,日服伟哥,夜御五女,厕如殿堂,以锦囊为筹,其骄淫糜费堪当世第一。尝有客诫之以焚券市义之典,石辩曰:“吾无人之券,皆为人与银号签按揭耳。”或又晓之以聚财散财之理,石曰:“诚如公言,已大散也。”客问其目,曰:“与诸男各万贯,诸婿各千贯也。”其顽固不明,吝啬如此。
  共和五十九年四月丁巳,蜀郡汶川地大动,祸及数百里,十余县夷为平地,房屋瓦舍皆化齑粉,死伤数十万,灾民不绝于道,号呼动于天地。开国以来灾害之惨烈,无出其右,全球皆惊。
  上谴丞相率三军十余万星夜往救,继开国库大赈,诏天下相助。民间冒死自往救者以百万计。居庙堂之上者,引车卖浆之流,富商巨贾,贩夫走卒,残疾乞儿,无不慷慨解囊。数日间,举国捐资愈佰六十亿,其间侠义慷慨之事不胜枚举,殊可赞也。不数日,上又亲赴蜀中抚民,与丞相议赈灾及重建事,语及灾民,心甚戚戚焉,民闻之大定。而有司皆各行其职,民众各尽其能,举国抗灾,众志成城,大振,大汉复兴之象隐隐焉。
石迫其势,强出二百万以为赈,捐罢蹙心疾首,又恶善捐者出其右,乃与众言:“今国多灾,已常态耳,若此恐不堪为其所累。汝等仆从,人捐十文可也,多则负重矣。”闻者无不哗然,或叱之为吝,或责之以义,石强辩曰:“少乎哉?不少也!二百万足矣,今仅余此数。然则吾又少登一山。”不逞,众怒愈甚,遂闭其博客不纳。舆论一时汹汹,至有嗤石为“十元”者。然有知者言石实闻灾大喜,谓此天赐商机,今死者流者甚众,吾之坟屋将售磬也,更兼得重建之利,计二十亿不止也。
未几,忽闻石已暗入蜀,通工部侍郎及蜀郡工部咨事等,言谈间,隐然已定灾后商计矣。复闻石恐人言危及商计,乃暗邀公关,广散美言。又闻石复出一亿,三五年内赈之,云云。如此谣言四起,不可辩也。
共和六十三年,石胸发脓疮,药石不进,医者无策。家奴忽忆老道之言,寻来见石,曰:“汝有善行乎?”石曰:“然,有之。尝捐二百万赈灾。其余小善无计。”老道斥曰:“咄!吾闻汝出二百万而入百倍,小子伪善也!数万黎民汝之不救,有大善之机而不行,富而不仁,财货能积而不能散,见利忘义,唯利是图,利欲薰心,汝之石心已化为朽木矣,木将克汝,汝之大限到也!若听吾前言,不至如此,悲哉!”言罢不顾而去。石惊悚不能语,汗如雨出,顷刻脓疮迸裂而卒。
异史氏曰:商贾之道,固有无利不起,亦有道义存焉。富而忘义,是为富不仁也,其富安可久乎?孟子曰:古之人,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昔有孟尝焚券市义,陶朱三散其财,今有和黄李氏,台塑王氏,江苏陈氏者,倾囊以救国难,若此不亦善乎?当为楷模也。今石暴富取于民,吝捐于后,冒言于众,谋私于暗,不亦鄙乎?而石自诩名士于世,实为贪财贩沽之辈,当潜身缩首,眷恋穷城,徘徊歧路,坐昧先几,苟图衣食。不理合匡民辅国,救灾民于倒悬之苦,济众生于燃眉之需,又安敢睽睽之彰而妄言厥吠于天下耶,为天下之士所憎,万千布衣疾首,和谐之世,岂能允之?炎黄子孙,岂能许之?
   呜呼,石以敌国之显赫,而不能明其理,以近耳顺之年,而不能行其道,叹石曰:遍越世之绝岭,可跨汶川一冢乎? 生前货积如山,死后其冢高几尺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