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桥：大国小护照

 前日从都柏林回美国，原本是经大陆航空回美国，中间从多伦多转机，是加航航班，居然被拒绝登机，原因是我持的中国护照，虽然只是转机，却需加拿大签证，以前好多中国人来美国，都从日本转机，没听说过签证一说的。就要不要转签一事，我曾问过旅行代理，对方说可能不需要，因为我又不出机场，但是对方又说可能中国大使馆最清楚。中国大使馆当然不可能清楚加拿大的入境规定，所以我就信了旅行代理的判断，没去办，结果惹出了这种麻烦。
后来大陆航空试图给我改航班，但是大部分其它航班途径伦敦希斯罗机场，我更不能去，因为需要英国签证。于是准备去加拿大领事馆办理签证，打电话问询，说爱尔兰大使馆不办理加拿大签证，必须去伦敦办。在机场，看到爱尔兰的父母带着孩子去西班牙度假，就跟从合肥去海南一样便利，觉得真是无比悲凉。或许我们已经号称大国，但是在这个时候，感觉自己仿佛来自一个《候机情缘》里说的那种不被人承认的国家。我想遇到这些事情的不会就我一人，一般人遇到这种问题，都不会说出来，因为感觉特别窝囊，我不怕丢人，将这沉痛的代价给写出来，因为我觉得这里我个人有部分责任，但是更多的时候，我想起了李浔阳曾经给我说过的一句话：是普通公民在给国家被人歧视埋单。 几经周折，最后我只好另买了直飞美国的机票，在宾馆呆了一夜，拖到昨天深夜才回来。我计算了一下，加上这额外的机票、去爱尔兰签证、返美证等等，我这次旅行，要比普通西方人多花2000美元，当然这中间也有我自己疏忽大意的地方，但大部分还是作为一个普通中国人外出旅行的额外代价。在机场，看到各个国家的人，爱尔兰人，加拿大人，美国人，拿着护照登机，几乎对方扫一眼就过，畅通无阻，拿着一本中国护照，简直寸步难行。 最近美国逮捕了几位俄罗斯间谍，发现其中有的间谍，持的是在罗马办的假爱尔兰护照。这在爱尔兰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澜，在经济危机当中，歪打正着地增加了一些爱尔兰人的自豪感。《爱尔兰时报》在头版登出了这一消息，仿佛是在炫耀：瞧，我们爱尔兰护照好使吧！间谍案中，很多爱尔兰人和美国人、俄罗斯人是白人，表面上分辨不出来，所以才能鱼目混珠。爱尔兰很小，但是其护照的有效半径很大。我们号称大国，但是护照，据说是去济州岛、尼泊尔和少量几个非洲国家免签证。我没想到的是，居然转个飞机，加拿大都要另外签证，人们防范我们如同防贼。 前几天住在爱尔兰的古思里创作中心，来来往往的是世界各地和爱尔兰各地艺人或作家。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而他们有的是"几进宫"了，走的时候还预定下一次再来，像订宾馆那么简单。美国和加拿大的公民，持本国护照到爱尔兰不用签证。欧盟成员更不用说。过去和爱尔兰之间设有岗哨的英国北爱尔兰，现在的边境查得也很松，听说我们开车15分钟就到了，我去英国，也得签证的。大部分西方人持的护照，到很多地方通行无阻，根本不知道我所持的中国护照，除了办好签证后离开中国，去其他地方，除少数国家外，仅是一身份证明，而非通行证。 我遇到的爱尔兰艺术家，很多是美国欧洲各地乱跑。一位作曲家迪伦告诉我说，爱尔兰护照十分管用，去美国不用签证，除非你申请的是工作签证。其他几位爱尔兰作家和诗人，也多半有去美国的经历。有很多爱尔兰人移民走了，但是很多人还跑回来了。我想这里有一个很简单的原因，那就是他们没有必要呆在美国，"熬"到绿卡，这样才能脱离证照之苦，在美国稍微难一点他们立刻就打马回头，反正爱尔兰护照跟美国护照一样好使。当然，中国护照不好使，和冷战时代东西对立，社会主义阵营和资本主义阵营的对立等历史原因不无关系，我跟大陆航空的一位工作人员说，哥们，冷战还没结束呢。机场大部分人都不清楚加拿大的签证一说，因为大部分欧美之间的旅行，根本没有我所遇到的这些问题。 但也不能完全怪西方世界对中国的格外排斥，这些权利，也是国家外交部门争取来的。我刚来美国时，中国学生的签证都是半年有效，而其他大部分国家，包括印度在内，都是五年有效，多次往返。后经磋商，双方开始签证互惠，现在中国公民旅游，签证变成一年有效了，改进了半年，足见这里面有很多外交的文章可做。当然，外交部门工作人员出门要么公费，要么持外交护照，我想是不会去管普通中国人的这些艰难，也不会起劲争取签证的豁免或者优惠。 另外，办护照本身还特费事，和美国人去邮局办护照，在家自己拍摄护照照片的便利相比，我们中国人在外办护照，不管是多远路，都得"本人亲自办理"，我这里距离领馆9小时车程，来回便是三天。办好之后40天才能领到，且回邮除了办证费用外，还要自己买信封贴邮票，若是遗失，领馆网站规定"遗失概不负责"。当然，护照办理严格，我猜可能是为了防治偷渡的人，搅乱了秩序。可是这一点，墨西哥的思维跟中国完全相反，墨西哥政府根本对偷渡者睁一眼闭一眼，毕竟移民还是寄钱回墨西哥的。另外从道理上说，人类在这个星球上，应该有权利享有类似的生存资源，但是美国占有的资源就多于墨西哥，所以墨西哥人跑过来是常事，也没人说他不爱国的。墨西哥政府尤其彪悍，要是美国对墨西哥非法移民狠一点了，墨西哥政府头一个跳出来反抗，要是墨西哥非法移民在美受到了伤害，墨西哥会和美国起劲交涉。我们不要说非法移民，就是我们这些合法旅居在外的人，也感觉不到国家站在自己的身后。 近来听说中国富人和中产阶层，出现了新一波移民潮。正是从一些小事里头，我明白了人们这么去做的原因。我想只有当中国护照真正管用的时候，这个潮流才会有所扭转。作者：南桥 ------------------------------------------------------------------------------------
南桥：再谈护照和国际实力
我的“大国小护照”一文，一定是说到了很多人的心声。我发现它在豆瓣的九点上，迄今为止，被659人推荐，在Google Reader上，137人标为“Like”，此文后来被多家网站转载，尤其是海外华人的网站里，虽然转载者把我的名字改了，变成了“爱尔兰”，还自作主张地加了个“情何以堪”——我没这么多情，我只想以“关键事件方法”（ Critical incident method)的方法，靠一件事情，理智地思考与该事件相关的整个系统的问题。需要声明的是，我并没有推卸此事发生中我个人的责任（误信了他人在这问题上的建议），但愿我的教训，也能被更多外出旅行的朋友吸取，免得再吃亏上当。若能敲这一警钟，我这冤枉钱也就算发挥了一点社会作用。
但是对于中国护照的国际认可的问题，我这里想多说几句，不是我要将个人的损失归咎于国家，我其实是自认倒霉，但是离开这件事，我认为中国护照的国际通行现状极其不合理。 在我那篇被四处转载的文章留言中，我发觉有这样教训的人并不少，而且有很多人的经历，其荒唐程度跟我一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有位朋友留言中说：她嫁给了一个英国人，最近有事夫妇俩要去香港，结果她丈夫——一个英国公民 ——可以直接持英国护照过去，而她——当时持中国护照——却需要另外签证。她丈夫跟她开玩笑说：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把香港回归给了你们呢？还有一位读者说：连印度人，持印度护照，也可以在香港呆14天（此事实我未曾核实）。我们大陆公民就不行，只有拿到了第三国签证，才可在香港留七天。 我在爱尔兰时，有个艺术家说他去过香港，我说我没去过，但是你去的那时候，我在一河之隔的深圳工作，工作了两年。“你就在香港隔壁工作了两年你都没去过香港？”他惊呆了。我问他要不要签证，他说不需要，我说我需要，虽然我是中国人，他是爱尔兰人。由于麻烦，我没有去了。这些话跟西方人解释起来，简直我有嘴说不清，因为在法理上应该是香港人内地人都是中国人了，但是一说到出行，香港似乎仍未回归。而在一般不被承认为国家的台湾地区，其护照却几乎全球通行，台湾同胞也可持返乡证，相当便利地出入于大陆，反过来则不行。根据《联合早报》的报道，欧盟已经提议将台湾护照纳入免签证的国家和地区行列，对于我们这么一个“大国”国民来说，这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 可是台湾这个护照优惠的待遇是怎么来的呢，我们接着看该文下面的描述：“外交部欧洲司”司长邱仲仁表示，台湾方对此乐观其成，希望此案能早日获得通过；而为表示互惠，对于目前仅存三个未获台湾免签证的国家塞浦勒斯、罗马尼亚及保加利亚，台湾也将给予免签证待遇，最迟在台湾获申根免签证案生效前公布。申根国家拟给予台湾民众免签证，台湾旅游业者认为，赴欧洲旅次将至少成长三成，单国短天数的旅游，也将因应而生，以配合台湾人“休了就走”的旅游习惯。 世邦旅行社经理周祖修指出，台湾人赴欧洲旅游的地区，约八至九成都采用申根签证，一旦申根国家提供台湾旅客免签证，台湾旅客可省下三至七天的签证工作天，以及约台币三千元的签证费，省时省钱的情况下，绝对可提高台湾人赴欧旅游的意愿。可见这也是台湾当局的有关部门争取来的，另外也是一种互惠。中国对于其它国家，也是实施签证制度，当然可以创造一些签证费收入，但这种小钱收得很短视。由此造成的签证负担，和中国公民外出旅行付出的巨大金钱、时间代价相比，那一点蝇头小利是九牛一毛。当然，公民出行是公民自己掏钱，而签证费收入，则属于国家。换句话说，这是以公民的负担，去换取国家的收入，说这是变相地与民争利或许有些牵强，但最起码，国家并未积极主动地为民牟利。 中国很大也还很穷，但是不是所有公民都是贼，跟墨西哥在美国的1200余万偷渡者相比，中国非法移民几乎零头都不到。而对于我们走合法渠道来到外国的一般公民来说，中国护照不但不好使，办理还极其繁琐。国内现在可能好一些了，但是现在在国外办理护照，依然十分麻烦，如果大家去上网搜索的话，会看到骂声一片。我们这么做是很不理性的，有人戏称我们办护照这么苛刻，是对外国负责，替他们“政审”，而且审得绝对比国外更负责更严格。 文学城上有位网友留言说：“中国人遇到的的很多问题其实中国政府想解决的话很容易解决，只是中国人的命里注定的苦命，连自己的政府的胳膊都往外，到处刁难本国公民，这个又是一个促使很多人换糊照的原因。”那位网友可能是故意将“护照”写成了“糊照”。我们持的护照，是没得到什么爱护和关照的。英文的passport, 拆开来就是借此passport （通过港口），是一种过关的文件，但是目前中国护照实在做不到这一点。 我去爱尔兰是从事文学交流活动，学习爱尔兰经验，且不拿中国官方一分钱，其实也是一种西天取经。但我发觉，唐僧取经的时候，出行比我们现在还方便，不信大家请看《西游记》里唐僧前往朱紫国的待遇。当时唐僧等人不但是“落地签证”，到了该国才“倒换关文”，到了 “会同馆”后，描述如下：那馆中有两个大使，乃是一正一副，都在厅上查点人夫，要往那里接官，忽见唐僧来到，个个心惊，齐道：“是甚么人？是甚么人？往那里走？”三藏合掌道：“贫僧乃东土大唐驾下，差往西天取经者，今到宝方，不敢私过，有关文欲倒验放行，权借高衙暂歇。”那两个馆使听言，屏退左右，一个个整冠束带，下厅迎上相见，即命打扫客房安歇，教办清素支应，三藏谢了。 三藏老师虽说是唐王官派，但是根据书中描述，基本上口头陈述一番，对方也就信了，这就是真正一个“盛世”给公民的信用背书。当时人家还好吃好喝好招待，“一盘白米、一盘白面、两把青菜、四块豆腐、两个面筋、一盘干笋、一盘木耳。”就这样，因为没有被安排到正厅，尖嘴猴腮的孙悟空还气得不行，骂骂咧咧。要是老孙穿越时空，一个筋斗飞到一千多年后的爱尔兰都柏林机场，看同样去西天取经的南桥，拿着一本真护照过不了关，急得在那里团团转，悟空老师估计心理就平衡了，他一定会首先感谢他的国家唐朝。作者：南桥
原文：http://berlinfang.blog.163.com/blog/static/11667071620106123134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