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张楼 “混血”乡村的未完答卷(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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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德合作的“城乡等值化”试验已在这里进行了22年
南张楼 “混血”乡村的未完答卷(倾听)
本报记者 刘成友《 人民日报 》( 2010年08月06日   15 版)

南张楼村民俗博物馆陈列。
李东风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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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张楼村是典型的北方农村——交通不便,缺少资源,既远离城市,又不靠近大海。22年前德国巴伐利亚州与山东省合作在这个村开始了一场“城乡等值化”试验,力图通过土地整理,改善农村基础设施,提高农民生活质量,减少农民涌向城市。
22年的试验给南张楼村带来了巨变,村子里工业区、文化区、生活区井然有序,人口规模仍然是4000多人,20多年来没有大增大减。
南张楼的发展模式,虽有其特殊性和不可复制性,但它为中国新农村建设提供了一个有价值的案例。
山东青州,古九州之一,地处鲁中腹地。县城北部南张楼村,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庄,由于22年前开始的中德“城乡等值化”试验,被贴上了鲜明的“德国标签”。
借鉴德国土地整理与村庄革新发展经验,“南张楼模式”成为中国农村发展的一种不同寻常的样本。
土地整理与村庄革新
“村民虽然一时还不太明白,但他们知道这个项目与实现梦想间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盛夏时节,走进南张楼村。
这个村子从外表上看并不显眼,可在村子里走一走、与村里人聊一聊,就会发现,南张楼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农村:这里的农民上班整机器,下班扛锄头,田里的活儿一点也不耽误,麦收秋收工厂还能放两次假。农民正享受着一种惬意的乡村生活。离土不离乡,生活质量却有了大的提高,一点不比城里人差。而鸡犬相闻,乡亲相助,这是城里人都比不上的。
这些不同缘于22年前的一次合作。
1987年,山东省与巴伐利亚州建立友好省州关系。来年,双方的一个合作项目——中德土地整理与村庄革新落户南张楼村。
承担这个项目的是巴伐利亚州的汉斯·赛德尔基金会,他们尝试在中国复制巴伐利亚州的“城乡等值化”试验。即通过土地整理,改善农村基础设施,提高农民生活质量,让农民无需涌向城市,留在家乡就可以享受城里人的生活。
当时,有意争取这个项目的还有胶东两个发达村庄。南张楼村能够“胜出”是因为这里是德方心中典型的中国北方农村:不靠城、不靠海、不靠大企业、不靠交通要道、没有矿产资源、人多地少。
村民虽然一时还不能完全弄懂这个项目的含义,有的村干部甚至理解为就是向基金会“多要钱”。但他们知道这个项目与实现其梦想有非同寻常的关系,并以极大的热情接纳了它。
当时的南张楼村,土地按不同的等级平均分配到户到人,每户平均有7块以上的耕地,分布零散,面积狭小,大型机械无法作业,农业生产仍以人力为主。
在德国专家指导下,村民将村里废弃的高地削平、洼地填平,一下子增加了600多亩土地。这些新增土地与原来的267块小片土地集中起来,按东西300米、南北350米,150亩一方进行规划,统一划出54个基本方,再根据自然风向由传统的东西向种植改为南北向种植。整理之后,农田连片成方,一户只耕种一块田。田间铺设了公路,加起来有35公里长。村民骑车开车直接到田头,农机可直接开进田间。此外还投资400多万元,铺设地下节水灌溉管线,农业生产机械化水平大幅提高。
与土地整理同时进行的还有村庄革新。项目负责人袁祥生介绍,德国专家当时把村子规划为四大功能片区:村东为大田区,村东南为工业区,村北为文教区,村中心为生活区,其中还有绿地休闲区。
随着项目推进,村里建起卫生所、学校、秸秆气化设施和垃圾处理场。两条古河道经过改造,种植了花草树木,成为村民休闲娱乐的特色公园。
在碰撞与妥协中前行
“最大收获是观念的转变,祖祖辈辈生活在鲁中腹地上的人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合作项目在双方观念的碰撞与妥协中前行。
袁祥生说,刚开始进行村庄规划和功能分区时,村民很不习惯。有人嫌道路规划砍了自家的树,有人嫌公共用地挤占了自家的院子。而现在越来越多的村民体会到了功能分区的好处:生活区安静整洁,环境优美;教学区独立,不受干扰。当时德方规划中还有一个很大的停车场,村里人认为建个停车场纯属浪费,坚持拿掉了。袁祥生说,现在看来这是一个失误,还是德国专家看得远,现在停车场是非建不可了。
村里建有一排漂亮的欧式洋楼,村里人本来很得意,德方却意见很大,他们认为没有必要盲目模仿城里的东西,更不该去建造毫无中国传统的西式建筑,中国农村就要有自己特点的东西。村里建的医院,没有按规划做成坡顶,外表还贴了瓷砖,德方为此拒绝资助医疗设备。
赛德尔基金会一直要求,在土地整理和村庄革新的过程中,要有村民的参与,一些重大事项,合作双方都要与村民讨论并表决。这些年,村民参政热情逐步提高,不像以前让在哪里画钩就在哪里画钩了。
德国人还在村里的中小学推行“双元制”教学。在搞好基础教育的前提下,出资分两批将8名小学教师送到上海进行“双元制”教学培训,投资20多万元为小学建起金工室、木工室,每周两节课,让小学生学习简单的木工、金工等技艺,培养孩子们的动手技能。
德国人的严谨和精细,让村民很是佩服。1993年给幼儿园做桌椅,为了一颗钉子钉在哪,德方负责人会和木工一起研究几个小时。当时木工很费解,可用了六七年后,村民发现,买来的桌子都快散架了,可德方指导制作的桌子,一点都没变形。
22年来,村里先后派出100多名青年出国进修,培养了十几位外语翻译。2002年,中德建交35周年大型纪念活动在北京举行,南张楼派出了一个代表团,讲解和翻译全部由村民自己担任,南张楼也因此被看作一个具有国际化特色的新农村。
袁祥生说:这些年最大的收获,是观念上的转变,祖祖辈辈生活在鲁中腹地上的人看到了外面的世界。我们村里的年轻人,说起护照,签证,外汇牌价,清楚得很。
没有终结的试验
“并非所有变化都是试验的成果,但有根的人是不愿轻易离开的”
今年以来,南张楼村掀起新一轮建设高潮。改造村内伏龙河,规划建设占地600亩的伏龙河风情园;新建一个德国建筑风格的慕尼黑住宅小区,分期分批将村民的住房改建成楼房;为村内60岁以上老年人办理养老保险,规划建设老年公寓楼;配备了28人的环卫保洁队,10辆垃圾清运三轮车。农民的生活方式,正越来越“城市化”。
村委会里的两张图表显示出全村人均收入的变化:1989年为1950元,以后逐年递增,去年达10900元。另一张是村里劳动力的职业结构:1989年,全村劳力从事农业生产的约占88%,去年,全村从事非农业生产的劳动力已占到50%以上。
村里先后有500多人出国留学或打工,见世面,学技术,大部分呆3年就回来了,在村里的企业上班。村民不爱到外地特别是南方打工。村民袁启贵的儿子在韩国打工,找了个韩国姑娘结了婚。“除非硬要我去那里看孩子,否则,我哪里也不去。”袁启贵说。
根据德国专家意见,村里还建起了全国第一家农村民俗博物馆,收集村民一些老旧的生活用具和农具陈列在这里,小标签上写着捐赠人的名字。村里人说,以前,我们没有保护意识,村里的大树三四个人都搂不过来,村里有座古庙,还有个铁胡同,全是一色的砖瓦房,这些东西如果保留下来,就不用再花100万元建博物馆了。
南张楼村现在的规模仍然是4000多人,20多年来,没有大增大减。
国情不一,背景不同,南张楼村并非所有变化都是试验的成果,也并非所有的合作都那么顺利。有人说,真正留住村民的或许不是德国人的试验,而是村西工业区里的七八十家企业,为大量村民提供了就业。但不管怎样,南张楼村人的生活状态还是让人羡慕。
南张楼成为新农村建设的一个样板。青州市以推进城市化和实施强镇促村、强村富民、强基固本的“三强工程”为契机,以南张楼为中心,把附近的42个村规划为中德合作土地整理项目区,并将这些村分为镇区村、规划撤并村和规划保留村三种类型。依据强村并弱村、大村合小村、区位好的村合并区位差的村的构想和原则,规划建设成6个农村社区,平均每个社区服务7个村庄6600多人,服务半径控制在2公里以内,村庄整合后将整理出1万余亩耕地。
将要结束采访前,记者走进了模仿四合院形式建的南张楼村民俗博物馆。在古色古香的博物馆里,有各种早年间的农具、老式油灯、电话机,点点滴滴记录着村子的历史和变迁。
赛德尔基金会一位负责人说,民俗文化使人有了根,有根的人是不愿轻易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