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学曾吃到过6条虫子”(南方都市报 2006-10-26)

　　记者调查中大附小学生集体食物中毒事件，追问学校该如何选择配餐公司及监管

　　10月11日，中大附小发生集体食物中毒事件。237名学生及十名老师在食用学校课间餐后，遭受了细菌污染。

　　事发后，有家长和学校老师披露，为中大附小提供配餐服务的公司，不具备送餐资格，不少老师和学生都曾在课间餐和午餐中吃出虫子……
　　
　　师生：配餐中多次吃出虫子

　　10月16日，一篇题为《思——中大附小学生集体中毒事件的背后》的帖子开始在网上流传。发帖者说，中大附小1600多师生的课间餐和午餐原本是由中大食堂提供。近一年多来，改由一个麦姓商人提供配餐。但由于这家公司承包附小配餐后，导致质量和卫生水平下降，遭到老师的普遍反对，老师们曾要求恢复由中大食堂送餐。然而学校领导坚持不换配餐单位。”

　　对此，记者从学校学生、老师那里得到了证实。

　　10月23日下午4时30分许，中大附小旁边食堂前的室外餐桌旁，三三两两地围坐着刚刚放学的学生以及接学生的家长。

　　“我们班上很多同学，都吃到过虫子。”当听记者询问学校饭菜质量时，一名六年级男生回答道。他的话音未落，旁边另一名男生抢着回答道，“我们班的×××已经吃到过6条虫子了。”

　　记者先后走访将近20位学生，将近1／3的学生都表示自己曾吃到过虫子，其他的学生也都表示自己班上有同学曾经吃到过虫子。

　　而学校老师也大都表示曾有过这样的经历。据称，有一位老师在饭菜中发现虫子后，曾经书面反映到学校，并书面与“泓毅公司”进行交涉；去年10月，10多位老师吃完配餐后，曾集体腹泻。

　　老师们说，“泓毅公司”饭菜质量和卫生都远不如中大食堂，他们都很纳闷，当时学校为什么会放弃中大食堂而选择这家配餐公司。
　　
　　家长：暗访揭开配餐真相

　　“这个事情，早晚都会发生的。”接受记者采访时，杨萍(化名)说。

　　杨萍的儿子在中大附小三年级上学。从去年开始，她就不断听到儿子抱怨学校饭菜难吃、有虫子。“开始我还以为是孩子挑食。”杨萍说，看到孩子带回的剩饭菜后，她才相信了孩子的说法。杨萍和其他家长一起，把这种情况向学校进行了反映，却没有改观。相反，学校还禁止孩子把剩饭菜带回家。

　　杨萍说，随后家长们通过相关渠道，得知麦某竟然是利用一家幼儿园食堂为中大附小1600多名师生配餐。商议之后，杨萍她们决定去新港东路36号这家幼儿园探访。

　　“当时我们都不敢相信，那么小的幼儿园食堂居然能做出1600多人的饭菜来，那卫生和质量就可想而知了。”杨萍她们在车上蹲守了整整一夜，确认这家幼儿园做的饭菜就是送到中大附小的。

　　发现这一情况后，家长们向海珠区卫生监督所进行了举报。随后海珠区卫生监督所前往检查，发现幼儿园食堂虽然有卫生许可证，但没有配餐资格，工人也大都没有健康证。当即责令其停业整顿，并罚款1万元。
　　
　　反映：麦某还包下附小多项活

　　让家长们没有想到的是，虽然如此，学校与麦某的餐饮合作并没有就此终止。随后，麦某又把设备搬迁到海珠区赤岗江海大道，成立“广州泓毅食品有限公司”，这学期继续为中大附小师生配送餐饮，并最终引发事故。

　　中大附属小学的老师反映说，麦某不仅为中大附小配餐，还全面介入了学校的对外经济活动：承包附小师生近6年来的春秋季旅游；学生的作业本、学生手册、各种奖牌、备课本等都由麦某印制；近四年来学校的各种体育器材、学生午休睡袋、棉被甚至连校园内的园林绿化都全部交由麦某……

　　10月24日，记者见到了麦某。她年约50岁，自我介绍在某单位幼儿园工作，1999年离开单位，挂靠一家职工旅行社，“专门做学校生意”——承揽学校师生的外出旅游业务。正是在那时候，麦某凭借旅游走进了中大附小。

　　中大附属小学校长窦萍珍否认自己与麦某之间存在某种交易。窦萍珍说，她2000年调入中大附小出任校长。在她到任之前，麦某已经承揽有学校的旅游业务。

　　对于有老师反映的麦某介入学校对外经济活动问题，窦萍珍说麦某只是提供中介服务，总价也不高，价钱也都比市场低廉，中间不可能存在“回扣”。

　　麦某也大声喊冤。她说她只是出于热心给学校做些好事，没想到却遭到这样的指责。
　　
　　调查：换家公司揽下配餐业务

　　去年秋季麦某配餐之前，中大附小一直由中山大学食堂为师生供餐。现在学校老师和学生众口一词，都说由麦某配餐后，饭菜质量和卫生都不如中大食堂。那么，当时学校为什么要放弃中大食堂？麦某是怎么取得向学校供餐资格的？

　　窦萍珍对此表示，放弃中大食堂引进配餐是因为有老师和家长反映，中大食堂饭菜不好。她举例说，中大食堂每天都是用大桶将饭菜拎到教室，再由老师盛装分发，“老师也不戴口罩，很容易出问题”。而麦某提供的配餐，是用不锈钢饭盒分装好，不再需要老师分发，“看起来更卫生一些”。由麦某提供配餐，也是由学校党政会议集体讨论决定的，不是她一个人的主意。

　　她强调，当时麦某各种证照齐全，并且提供了她们的当时签订的配餐协议以及麦某公司的注册资料，并说麦某的幼儿园食堂有卫生许可证。但记者向海珠卫生监督所核实确认，卫生许可证上经营范围虽然核准为“师生膳食”，但那是指幼儿园内部，不能向其它学校提供配餐服务。

　　另据了解，今年4月，被海珠区卫生部门查处后，麦某又开始酝酿成立“广州泓毅食品公司”。但到目前为止，“泓毅”公司仍未取得工商营业执照。　　采写：本报记者

　　■记者手记

　　这样的配餐公司是怎样进入中大附小的，中间埋藏着怎样的秘密？追踪还原中大附小学生食物中毒事件始末，我们希望进行这样的追问与反思：

　　到底什么样的单位才有资格向学校配餐，学校选择配餐公司时，需要经过什么样的程序？学校和有关部门应该如何监管这些配餐公司，才能保证孩子们在学校里吃得安全、吃得放心？

　　教育及卫生部门表示正对校园配餐的监管和操作规范进行摸底调查

　　■　中大附小师生食物中毒调查追踪
　　
　　广州卫生监督所有关负责人前日披露，红豆糕放置时间过长并受细菌污染，是10月11日中大附小247名学生集体食物中毒的原因所在。据悉，为中山附小配餐的泓毅公司所生产的课间餐，从制作完成到学生食用，中间隔了4个多小时，按相关规定，这个时差最多不能超过2小时。
　　教育部门和卫生部门均表示，对于校园配餐，目前暂无专门的管理制度和操作规范，他们对此正在进行摸底调查。

　　红豆糕感染细菌闯祸

　　10月14日，广州市政府召开新闻发布会，有关部门曾通报，广州泓毅食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泓毅公司)为中大附小配送的课间餐受到金黄色葡萄球菌污染，最终导致了200多名师生食物中毒。

　　广州市卫生监督所学校卫生科科长祝荣坚前天对此进一步指出，根据调查，目前已经初步锁定学生们课间餐时食用的红豆糕是祸首。

　　他说，根据调查，中大附小要求泓毅公司每天上午7时30分之前将课间餐送到。因此，泓毅公司每天凌晨2时左右开始制作课间餐，5时左右制完，然后放入配餐间。上午7时许，课间餐送到中大附小，但一直要放到9时15分左右学生才食用。

　　祝荣坚表示，根据有关规范，学生餐从制作完成到食用放置时间不应超过2个小时。泓毅公司的课间餐放置时间长达4个小时。

　　此外，泓毅公司的配送餐车中没有保温设施，中大附小放置学生餐的地方没有空调等冷冻设备。祝荣坚表示，这些都是引发中大附小学生食物中毒的众多因素之一。
　　
　　校园配餐尚无专门规定

　　什么样的公司可以为学校配餐？它们需要具备什么资质？学校选择配餐公司时应该遵循什么程序？如何监管配餐的企业？

　　广州市教育局体卫艺处主任陈兆荣表示，目前教育部门对此还没有统一规定，只有指导性意见，要求学校按照《食品卫生法》规定严格把关，查验有关证件。对配餐企业的监管则主要由卫生部门进行。

　　祝荣坚则表示，卫生部曾经制定过《餐饮业和集体配送餐单位卫生规范》，要求配餐企业必须达到一定标准。但对给学校师生配餐，没有其它特别要求。
　　
　　全市摸查校园配餐情况

　　中大附小学生集体食物中毒事件发生后，引发了有关方面对校园食品安全的关注。10月23日、24日，广州市教育和卫生部门联合对全市8个区的29家学校食堂进行了抽检。

　　祝荣坚透露，目前广州市政府已经向教育部门下达任务，要求对全市学校餐饮情况进行摸底。摸查清楚后，卫生部门将与教育部门联合针对具体情况，出台相应管理规范。

　　广州市教育局体卫艺处主任陈兆荣介绍，目前广州市学校餐饮主要包括两类：一类是由学校食堂提供的，这些学校食堂又包括学校自营和承包经营两种；一类是像中大附小这种，由校外配餐公司配送。

　　陈兆荣坦言，校外配餐环节多、监管难度大，“发生危险的几率比学校食堂要大”。但他表示，目前采用校外配餐的学校“数量很小，估计不超过几千人”。
　　
　　家长要求监管校园配餐

　　“学生配餐应该通过招标进行，并邀请家长代表和教育、卫生等单位参加。”中大附小五年级学生家长张先生说。

　　张先生表示，对于学生在校园中的课间餐、午餐等餐饮消费，无论是学校，还是学校有关领导，首先不能试图从中谋取任何利益，其次应通过公开招标的方式进行，并主动邀请学生家长代表、教育主管部门以及卫生部门参加。

　　张先生的意见得到多位家长的支持。另一学生家长王小姐提出，不仅招标过程应该邀请学生家长参加，在配送餐过程中，学校也应该组建由老师和学生家长代表联合组成的“督查组”，不定期对配餐公司的饭菜质量和卫生条件进行监督检查。

　　“家长对孩子最为关心，只有他们才能对餐饮企业起到真正监督作用。”多位家长接受采访时，都表达了这一看法。

　　“我当时最怕有人投毒”

　　当时为什么要放弃中大食堂，选择麦某？学校是否知道麦某没有配餐资格？为什么家长和师生多次反映配餐问题却没有解决？为什么把学校的多项对外经济活动交给麦某？中大附小学生集体食物中毒事件发生后，学生家长和学校老师纷纷发出上述责问。

　　10月23日，中大附小校长窦萍珍接受记者采访，就这些疑问和指责作出回应。

　　记者：当时为什么要放弃中大食堂呢？

　　窦萍珍：中大当时跟我们做的时候，确实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不说他态度怎么样，我们就感觉不干净，饭就是一个桶装着，直接从食堂拎过来，然后由我们的老师分，孩子们一个一个去领。我就觉得很不安全不卫生。当时有老师推荐伯毅公司，他说可以独立包装，我们觉得很好啊。

　　记者：伯毅公司？怎么现在是泓毅公司送餐呢？

　　窦萍珍：其实我们根本不是跟泓毅公司签的合同，我们去年8月是和兴洁校园服务公司(法定代表人刘某)签的合同，是姓麦的和我们签的合同。后来麦某说，她们公司内部出现问题，她现在独立成立一个公司，叫伯毅企业管理公司。后来我还在行政会议上讨论了要不要跟她签约。后来讨论通过了，就签了3年的合约，从2005年10月到2008年10月28日。

　　我们一直都是跟这个公司(合作)，根本就没有那个泓毅公司。我是出事以后才知道变成泓毅了。

　　记者：那么，这个兴洁、伯毅和后面的泓毅，三者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窦萍珍：伯毅是兴洁下面的公司，当时兴洁公司签约时候她(指麦某)也签了的，伯毅也是她签。我们傻就傻在这里了，以为不管她穿什么衣服，我们就只认这个人。

　　记者：你们当时知道她没有配餐资格吗？

　　窦萍珍：当时她确实没有配餐资格证，我们也不懂，以为只要有卫生许可证就可以了。

　　记者：你们去配餐的地方实地考察过吗？

　　窦萍珍：去了，都有我们党政领导，工会主席，组成一个小组一起去的。都有去看过，都有行政会议纪要。

　　记者：平时进行监管吗？

　　窦萍珍：其实监管最严的就是这个(公司)。我们由党政领导牵头成立监管小组。

　　记者：但是许多学生和老师都反映，他们在饭菜里吃到过虫子。报告后却没有人管。

　　窦萍珍：这个饭难免吃出虫，我们就报给她，她当时说厨房太小，我们要整改。对于这些饭菜质量问题，我们都有书面意见给她的，反馈表都有。

　　而且我作为校长，事情很多，不可能每一件事情都管。

　　记者：对于这个事情，你觉得有什么经验教训可以吸取？

　　窦萍珍：出了事，就说我们不汇报，不招标，其实以前都没有(规定)。以前中大只(规定)有大型物品的招标，也没有说课间餐、午餐要招标的。

　　记者：家长会上，你向家长鞠躬道歉，为什么？

　　窦萍珍：当时出事后，我吓得腿都软了，两只脚不停发抖，我当时最担心的就是有人投毒，那可怎么办呀……这个事情中，孩子们的身心受到了损害，家长受到了损害，我也是做父母的，我能理解她们的感受，我应该向她们道歉。

　　■　配餐流程

　　凌晨2时
　　泓毅公司开始生产制作配餐

　　凌晨5时
　　制作完毕后，放入配餐间

　　早上7时许
　　课间餐送到中大附小

　　早上9时许
　　师生开始食用

　　采写：本报记者　林劲松　实习生　林旭红　周旭娇

　　■　相关链接

　　纳入准备期的7类食品：

　　1、糕点产品，包括烘烤类、油炸类、蒸煮类、熟粉类等，具体产品如月饼、面包、蛋糕等；

　　2、豆制品，包括发酵性豆制品和非发酵性豆制品，具体产品如腐乳、豆豉、纳豆、豆腐、干豆腐、腐竹、豆浆等；

　　3、蜂产品，包括蜂蜜和蜂王浆(含蜂王浆冻干品)；

　　4、挂面产品，具体产品如普通挂面、花色挂面、手工面等；

　　5、酱类产品，具体产品如甜面酱、黄酱、豆瓣酱等；

　　6、果冻类；

　　7、鸡精调味料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