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沈阳,最低俗的中国人？

新闻周刊 7 月23日

喜剧在中国越来越红了，其中最不像明星的一个明星就是男扮女装的演员小沈阳。小沈阳出生于贫穷的中国东北，他的招牌是不男不女的装扮（头发上扎着耀眼的蝴蝶结，身上穿着女裙和运动内衣），还有时不时地低俗一下。这让他在全国舞台上亮相更加引人注目。小沈阳的第一次亮相是中央电视台举办的春节晚会，这是中国一年一度的的盛会，收视率总是名列前茅。尽管那天晚上他说的话没有什么性暗示，但是他穿的是一条裙子，并且自称为“苏格兰短裙”。他说的话被人觉得他有点娘娘腔，于是另一个喜剧演员赵本山称他为“屁精”——这是贬低同性恋的俚语。观众席发出爆笑。（之后赵本山——小沈阳的师傅、中国著名的电视明星，否认了其话语暗指同性恋。他对《新闻周刊》说：“我怎么知道同性恋怎么说话的，我又不认识他们。”）小沈阳立即在六亿观众中造成轰动，很多人在谷歌上搜索他的名字，他当时的搜索量比毛泽东和耶稣加起来还要多。
小沈阳的突然走红反映了中国社会对性的宽容程度的转变。政府在不希望公开地讨论一些敏感政治问题，也不希望听到与政治相关的黑色笑话，但与此同时，黄段子和与性相关的话题却开始逐渐走上台面，成为公众谈话的内容。中国社会学家和同性恋文化方面的最顶尖的专家李银河说：“很明显，讲‘黄笑话’不要紧，黑色笑话是不允许的。”
当然，不是所有的“黄色内容”都是可以允许在公共场合出现。今年2月，有3000个网站和270个博客由于传播“低俗色情内容”被关闭。广东的黄毅忠由于在其网站上展示色情内容被判处十三年有期徒刑。所有笑话中，最大的禁忌是将黄段子和黑段子合二为一，例如早些时候的“河蟹”大战“草泥马”的故事。
似乎官方对由正面形象的人物说出的粗俗言论更包容。小沈阳不止是当红笑星，他也是一名才华横溢的歌手，一个活生生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从外表上看来，他很谦虚很礼貌，很难想象他画着大浓妆、带着发卡、穿着礼服在台上讲喝啤酒、下流笑话、活蹦乱跳、大喊大叫的样子。“我是纯爷们！”在接受《新闻周刊》访问时他否认他在舞台上演的是个同性恋。“我只是想让自己的表演逗大家笑而已，”他说，“我老家一个我认识的男孩子就是这样的。他父母想要个女孩，所以把他打扮的像个女孩一样。这和同性恋没有一点关系。”他也否认了关于她是同性恋的猜测，他和他的妻子沈春阳是舞台上的搭档，他们已经有个五岁的女儿了。
去年走红后，小沈阳出演了由张艺谋执导的电影，拍摄了音乐录影带，在七月初还去和其他一些演员一起去台湾演出，颇为卖座。他的追随者非常狂热。“他可以演娘娘腔，也可以演大丈夫。”38岁的英文教师刘栓（音）今年早些时候在看了他的表演后说。而他的另外一个粉丝孙晓敏（音）则在台下某个前排位置举着牌子，上面写着“小沈阳我爱你”。
小沈阳现象的主要来源于中国的八十后，这种现象也可以说是回到了从前没那么紧张的时代。西方人有时候错误认为中国社会在性的问题上很保守。事实上，新中国成立之间，男扮女装、女扮男装的表演以及同性恋文化在中国风靡了数个世纪。只是后来艺术家和表演家的表演严格地被限制在革命风格与革命主题上，同性恋行为被禁止，爱管闲事的居委会也会监视人们的婚姻状况。
如今，政府仍然不支持高调的同性恋团体活动。但是，小沈阳却在此时红起来了。他行为穿着既可以说是种新潮，也可以说是恢复到了从前的传统。中国流行独立乐队主唱梁龙也经常穿着女装，他如此说到：“这样一个不男不女的角色能登上六亿观众的舞台，这对中国来说显然是个突破。”
小沈阳这种喜剧形式被称作“二人转”，它是中国的一种传统表演形式。不向西方的单口喜剧，二人转是一男一女（通常是夫妻）表演的，表演有对话，有唱歌，也有穿着奇怪装束的疯狂的肢体喜剧。(其中最常见的就是男演员倒立在椅子上喝啤酒。)二人转有三百多年的历史，起源于中国东北，当时言谈粗俗的表演者在各个村庄巡回演出，唱歌跳舞讲黄色笑话，在冬季寒冷的农闲时期娱乐农民。（小沈阳出生于辽宁的北部，小沈阳这个艺名就来自于辽宁省的省会“沈阳”，他的真名是沈鹤。）
这个地方的男人在中国的想象有点类似于Archie Bunkers在美国的形象。（译者注：Archie Bunkers是美国情景喜剧All in the Family中的角色，二战退伍老兵，保守顽固反动有家室的蓝领工人）——顽固、强壮、纯朴、愚笨。二人转这种表演进一步强化了人们对东北男人的这种印象，但小沈阳的雌雄莫辨让他的形象更加现代，最近一次演出中，他穿着帝王式的丝质长袍，却背了一个粉红的hello kitty的书包。这种搞笑方式比金凯瑞或者安迪考夫曼更接近五十年代《我爱露西》的风格。在不久前的一次演出中，他说他可以“马上看出一男一女是不是夫妻。”为什么呢？“如果一个女的撞到了玻璃门上，男的马上给她按摩，那他们肯定不是夫妻。但是如果那个男的骂道‘你瞎了吗’，那他们肯定结婚了。
可以说低俗幽默在中国越来越流行，但是它或多或少依赖于含沙射影、一语双关和指桑骂槐的手法，这样表演者就可以不承认自己低俗了，但是政府对这种方式仍然有些不悦。“我不知道什么东西是‘低俗’，我只知道观众喜欢我的表演，”小沈阳说，“二人转过去的确有黄色内容，但是我的师傅赵本山以及改革过了。”现在表演者都实行绿色“表演”——一种健康的喜剧方式。
小沈阳把自己成功的很大一部分功劳都归为赵本山的支持。企业家赵本山在东北开了一间学校培养二人转演员。尽管荤段子是新中国成立前这个地区一直都存在的喜剧形式，但是赵本山说他要“净化”二人转，那样“每个人都能欣赏它了”。他也承认相比在电视上表演，现场表演更“黄”。例如在沈阳公开表演的时候，一个演员取笑一个领队，说他有次和一个日本朋友旅游的时候闹肚子了：“你知道，日本很真的先进啊，他们都不用手机了，把手伸出来就能打电话。第二天那个领队出现的时候，屁股上吊着厕纸。日本人问他‘那是什么？’领队答到‘我们中国也很先进，这是我们的传真机。’”
可接受和不可接受之间的那条线似乎十分明晰。在赵本山学校的一次私人演出中，一个男人穿着女装，露出假胸部向一名垂死的中国军人脸上喷奶。赵本山说这绝对不允许公开表演，因为这太恶俗了。
小沈阳和赵本山撇清一切政治敏感问题的能力对他们的成功也是必不可少的——尽管他们明显有机会拿中国的政治人物打趣，但是他们没有。（讽刺模仿是二人转的另外一个特色。）这位年轻的表演者说他的表演“与政治没有一点联系”，而且他也只模仿其他歌星而已。
小沈阳显然还是把自己成为歌星这事当儿戏。小沈阳出生贫寒，小学毕业后他就加入了剧团到处奔波进行巡回表演，晚上只能睡在火车站的长椅上。他的母亲是位业余的二人转演员，经常带着小沈阳在葬礼上表演。就是在那个时候小沈阳锻炼出了一幅甜美高亢的好嗓子，如今迷倒了万千歌迷。想获得的更多的成功，小沈阳接受了更多的训练，克服了怯场心理，学会了面对对手的嘲弄和邻里的鄙视。“我小的时候，同事经常在我表演的时候嘲笑我，冲我喊‘滚下台去’，”他说，“我宁可被打一顿也不想忍受这些。”如今小沈阳已经成了家乡的英雄，他为父母在家乡盖了新房，享受着他想都不敢想的名气。看看谁现在还会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