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吐八荒揽古今(冷眼观潮)——张大千的市场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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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吐八荒揽古今(冷眼观潮)
——张大千的市场意义
本报记者 邵建武《 人民日报 》( 2010年07月25日   08 版)

 

图一
出身平民的张大千一生阅尽奢华,浪迹天涯的他也声名远播。年轻时,他与其二兄张善孖号称“蜀中双雄”。中年时,他与贵胄溥心畲并列,人称“南张北溥”。晚年了,他与溥心畲、黄君璧在台湾并称“渡海三杰”。这许多年来,大家又将他与齐白石并列为“南张北齐”。最为其张目的莫过于徐悲鸿的赞叹:“五百年来一大千!”
今年5月17日子夜时分,在中国嘉德2010年春季拍卖会“借古开今——张大千、黄宾虹、吴湖帆及同时代画家”专场中,估价1500万—2000万元的张大千巨幅绢本泼彩山水画《爱痕湖》(见图一)以900万元起拍,经数十轮竞价,最终以10080万元人民币成交。这是张大千个人作品拍卖的最新世界纪录,也是中国近现代美术作品拍卖首次突破亿元大关。
张大千又一次成为了中国近现代美术市场的登峰造极者。这委实值得探究。
奢华而辉煌不已的张大千
张大千的一生是奢华的。
20岁前后,张大千东渡日本留学,归国后在上海美术学校任教的同时,求教于晚清名士、民国寓公曾熙与李瑞清,并与谢玉岑、黄宾虹、方介堪、叶恭绰等人交游。在张善孖的关照下,他过着优哉游哉的生活。
1925年,26岁的他在上海举行首次个人画展,全部展品100多件一售而空。此后,他经常在国内外举办个人画展,且每展必售,每售近罄,斩获颇丰。所以,他挥金如土,生活如此,收藏如此,创作亦如此。
出生于内江的张大千有着一般四川人的特点:喜欢摆龙门阵,爱热闹。当年,他在老先生身旁抻纸端墨。自己有了声名后,也以“大风堂”招揽门生,让他们围着自己转,即使创作时也希望身边有人喝彩。
民国初年,清皇室为维持现实体面与未来生计考虑,从皇帝到太监,都从宫里往外挟带文物私售,张大千作为收藏家、鉴定家可说是赶上“好时机”。他过手很多,买了不少,也有看走眼了的。有些,他嫁祸他人;有些,他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上世纪40年代初,张大千前后历时经年,两赴敦煌,临摹莫高窟壁画276幅。此后,他又花了大量时间,对北魏、北周、隋、唐、五代、宋、元各朝的壁画代表作及雕塑进行临摹勾画。据说,敦煌之行,张大千共耗资黄金5000余两。
创作上的巨额收获经不起流水般的消耗,富足大方的张大千常常也是负债累累的张大千。于是,他发挥自己的另一个特长:仿制、修改古代书画,以假乱真,以次充好,以假谋生。这也是张大千屡为他人诟病的重要方面。
不过,对己放纵的张大千对人也十分豪爽。他是一个多产的艺术家,据后人粗略统计,其一生做画逾三万幅,真正展出销售的只是极少数,多半是他随手送人,散逸各方。而且,无论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只要讨要,他都是慨然与之,绝无他意。
且看如今的艺术家们,生活上,他们中的一些人是豪车豪宅华服美食,创作上却是不愿投入多少。国家数十年给他们发工资、买保险、给住房,当国家让他们创作一件“重大题材”作品时,还要给他们巨额资料费、写生费、材料费;对于贩夫走卒不理不睬的他们,对于贪官富人却是趋之若鹜,双手一再呈上“大作”请教。他们或者早熟老苗、或者夭折不远、或者老而糊涂,比之张大千等前辈们,他们不仅艺术之境界不够开阔,人生之境界也不够开朗。所以,生活上阔绰铺排的张大千往往能在艺术上华丽转身,开辟新天地。
渊博而浸漫无边的张大千
多少年了,坊间有一个关于张大千与毕加索的传说,有假有真,却是流传甚广,且颇有意味:1956年6月间,“张大千临摹敦煌壁画展”在巴黎东方博物馆开幕,“张大千近作展”同时在卢浮宫博物馆东画廊举行。毕加索应邀参观展览。看完展览后,毕加索问他:“您的作品在哪儿?”意思是说,你张大千除了临摹仿制古代书画,别无他长。不久,张大千回拜毕加索。毕加索拿出一本册页,说自己对创作中国画有兴趣。看完,张大千问毕加索:“您画的中国画在哪儿呢?”意思是说,你这手离中国画还十分遥远。这样,他报了毕加索一箭之仇。不过,与毕加索的过招,引发了张大千创造自己风格的冲动,诞生了别具一格的泼彩山水画。其实,张大千与毕加索的嘴巴仗纯系子虚乌有,张大千从泼墨到泼彩的探索开始于上世纪60年代,离二位大师的见面已然多年了。
1962年,张大千尝试以泼墨浅绛创作了《青城山通景四屏》。以后数年,在苦心经营的巴西圣保罗“八德园”中,他创作了一批泼彩山水画,包括作于1965年的《山园骤雨》与《秋山图》,作于1968年的这件《爱痕湖》等。张大千在笔力老到的传统山水画之外另开一路,从泼墨走向泼彩而成自家气象、大家气象,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一是他在1957年开始眼睛患病,于工细山水一路有困难,故改粗笔多泼墨。其二是他自1950年后,在世界各地四处展览,四处写生,异国风光给了他迥异于黄山、青城山、峨眉山的感受与启示。其三则是西方现代艺术对于西方艺术传统的全面否定也给了他离经叛道的勇气。他说,这泼彩山水“主要是从唐代王洽、宋代米芾、梁楷的泼墨法发展出来,只是吸收了西洋画的一点儿明暗处理手法而已”。
张大千所以能从横行于西方世界的抽象艺术中看到中国传统艺术中抽象艺术的潜能,所以能从数百上千年的传统泼墨艺术中找到与现代生活对接的节点,所以能从十分深厚的传统墨法之外强调色彩、展示色彩的无穷魅力,同时又体现中国文人画传统的气韵,就在于他不仅于研究中国传统艺术有其独到之处,还在于他的渊博,在于他的浸漫无边。早年,他临摹明末清初大家八大山人与石涛,进而由此上溯汉唐宋元明。石涛才气过人,张大千亦然;石涛四通八达,张大千亦然,或者说,张大千正是通过石涛而含蕴了唐宋元明百家之长,而达千古之变。他是鬼才,他是怪才,他还是全才。
有前辈讲过这样一个故事:张大千与溥心畲初次见面时,两人没有寒暄,没有客套,而是就艺术能耐较劲:溥心畲取出一些扇面,提笔开画。张大千心领神会,也动笔画来。溥心畲在扇面上画几棵竹子就扔给大千,张大千也不抬头,接过来随手补上一块怪石。反之一样。不到几个小时,两人竟合作了几十件题材不一、风格不同的小品,妙趣横生,才情四溢。
有深入的研究,有深厚的积累,有深广的视野,有深笃的感觉,有深究的气魄,有深透的思想,自然独立于世而获不朽。这就是张大千之于当今的市场意义,自然也是张大千之于未来的学术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