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枪传第二卷千秋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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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尽忠报国平生愿,锄奸荡恶万代长;
春光美景有时住,旌旗裹甲志气昂。
英雄磊落意豪强,何惧奸佞百箭伤;
闻鲸楼前一声吼,唤来杀街假六郎!
一曲闲词吟罢,接演《北宋倒马金枪传》第二卷《千秋报》的头本书《跳楼杀街》。
上一回书说到,杨七郎天齐庙登台打擂,一时怒气难耐,把三国舅潘豹劈死在擂台之上。有大同来的武生刘子裕意欲登台和七郎接着在擂台之上争锋夺印,汝南王郑印拿话把刘子裕给支到挂号儿棚去了。刘子裕前脚一走,郑印这儿赶紧领着七郎往庙外头走,想要趁着乱劲儿混出天齐庙。哪儿成想啊,几个人刚刚走到瞻岱门,天齐庙的山门就已然叫守擂的军卒给封上啦,监擂官要盘查出庙的人口儿,防备走了打死国舅爷的凶手,这会儿还不知道是杨七郎呢,光知道是来自山后的武生名叫“石大力”。
那么说这时候小苗青想起来刚进庙的时候,在岱岳殿旁曾经会过把守东侧门儿的二位总兵爷——陈林、柴干,这二位受过老相爷武安王赵普的托付,说到这儿了,说您七将军要是惹下了祸端,出不去这座天齐庙了……您想着点儿还可以奔我们哥俩这东门儿!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了,我们哥俩担待着干系也得说把您给私放出庙!这是老相爷想的周到的地方儿,准知道杨七郎要是按捺不住,上台打了潘豹,呵呵,说不好监擂官会怎么办,我还得给小七儿留出一条活路,得能让他脱身!所以老爷子托吕蒙正找到了陈林、柴干这两位总兵官,私下的把这事交代给这二位,要是七爷打擂惹出了祸事出来……人可得从你们哥俩这儿出去!“那没错!吕大人您就放心啵!”这才有前文书说到的那一幕,陈林、柴干两位总兵爷专门跟山门里憋着死等杨七郎。苗青赶紧就跟大家伙说,咱们赶紧奔东门,那儿……有人给您看着门儿哪!可七郎不干,七郎心说,我不能为了我自己连累他人!那哥俩儿是公差,人家的职责就是看着庙门儿,不能放我出去,逼着人家放我出庙?能不叫人瞧见吗?只要是有一张嘴把这事儿说出去,这哥俩保不住饭碗这大好的前程还算是好的!弄不好就得丢脑袋!七郎是说什么也不肯走东门。这几位正犯愁呢,从身后涌过来不少的人,把七郎和郑印这几位推推搡搡,一块儿往西跨院儿这边儿裹送。七郎不明白呀?刚想要分开众人,你们这是干嘛的啊?旁边儿过来一位,“嘭!”一把攥住了七郎的腕子,“七将军,甭蘑菇啦!您还打算走门儿哪?早就叫人给封严实儿啦,您呀,想要出庙,您得跟我来!咱扯呼!”
这人谁呀?正是金顶太行山盘龙山窟窿寨的山大王——金刀将刘金龙。前文书咱们交待过,太行山的绿林人物盘龙山大寨主刘金龙、二寨主金牙太保佘子光,这几位今天到天齐庙,本来是想带着山上的弟兄们大闹天齐擂,非得给史文斌的哥哥把仇报了不可。一开始呢,这位领着自己的几家弟兄也凑到擂台底下瞧史文斌打擂,等到杨七郎上台救下了史文斌,小黑虎儿一下台来,弟兄里有明白人就指给他了,史二爷,上去救您的那位,跟那个小孩儿是一伙儿的。这么一来,刘金龙、佘子光也凑过来了,史文斌跟小苗青打听:“小兄弟,跟你一块儿来的这位到底儿是什么人物呀?我得知道知道是哪位英雄救了我的命啊?”苗青很喜欢这位小黑虎爷,没瞒着他,凑到他耳朵边上这么一说,史文斌一高兴就给嚷嚷出去了,“哎呀,原来上台救我的这位就是天波杨府的七将军啊!”刘金龙早就跟边儿上竖着个耳朵,哦……原来打擂的就是杨七郎,七将军?嘿!果然是名门之后!等到七郎劈了潘豹,跟随郑印下了擂台,一看这位王爷是要带七郎从正门出去,瞻岱门这儿想混出去可不那么容易,看热闹的这些个老百姓就都给窝到天齐庙的山门里边了,谁都不许出庙,得由看护擂台的军校在山门口儿这一个一个查验。刘金龙手底下有个机灵的弟兄挤到前边一张望,哟,这个大门是出不去了,赶紧回来给刘金龙报信儿。有认得道儿的,早跟刘金龙交代好闹完天齐庙怎么走的道儿,刘金龙这才带着手下的弟兄们一拥而上,先把七郎几个人从人堆儿里带出来,再找出路。刘金龙这么一攥七郎的腕子,七郎心里一惊,“哟!劲儿可不小哇!”心说这样儿的,看来也是一位要来打擂的好汉,他这是想帮我,那我借坡就下吧!七郎跟着走,史文斌抓住小苗青,郑印也就跟着一块走出人丛。
眼看着来到了西跨院,身边儿闲人不多了,七郎顿住身形,一拽刘金龙,“这位兄台,您先停停,我问问您,您当怎么称呼?这是因为什么要护着我出庙哪?”“噢,不敢!您客套了,在下姓刘,名叫刘金龙。您看这位,这是我的把兄弟,叫佘子光,我们哥俩都是他的朋友!”拿手一指史文斌,哦……这就都认识了,大家伙相互引见一番,再一块儿给郑千岁施礼。郑印说:“好啦,你们哥几个就不要多礼了。小刘儿,那你说说,咱们该如何出庙?”刘金龙一歪头儿,千岁,七爷,咱们听他的——金牙太保佘子光晃身形出来,低头儿一乐,满嘴的大金牙,瞧着就跟个管账先生似的。书中暗表,这主儿就是盘龙山的二寨主,惯走江湖,见多识广!问到他了,嘿嘿一乐,从袖子里翻出来一张地图,拿手一指,“千岁,您瞧瞧,这天齐庙东西两厢都有两道旁门儿,正东喽那儿是九天娘娘宫,正西这儿是关王祠,都有小门儿可以出庙,可有一节,监擂官也都派了人把守住了。从东边出去,就一条胡同,南北走向,北边到天齐庙的后门儿,南边回山门,两头都不好脱身!咱们不能从东边走。西边儿,一出关王祠,是牛市街,四通八达!进城、出城,您是奔北边走,还是奔东边走,想到哪儿去就到哪儿去!依小的我看,咱们就从西边儿的旁门儿出庙!”郑印纳闷儿了,这个地方儿我进进出出都那么长日子了,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多旁门啊?你们怎么就都摸底呢?他哪儿知道啊,刘金龙、佘子光这一伙儿都是干什么的?个个都是杀人越货、江洋大盗出身!这一伙儿人到哪儿都先得踩好盘儿,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把来来去去的道儿都先摸一个一清二楚,这才敢来搅闹天齐庙呢。七郎说,老兄您这盘儿踩的是挺明白,可是西边这不是照样儿有人把守吗?“哦,西边就两员将官把守,因为门儿洞小,这两位也就随身领着二百名军卒,您看,我们山寨下来的就一百多人,还都是精壮的喽啰,个个以一当十!咱们要想冲出西庙门儿,我看是不难!”“这可不成!”七郎说:“几位哥哥、兄弟,你们的好意杨希我是心领了,可是我不能够这么做!打架我不怕,可是甭管把守西门儿的是什么人,我这么闯出去,都得给他们摊上一身儿官司,弄不好连命都保不住,要走你们走,这儿没你们的事,你们几位好兄弟要出天齐庙应当是不难!”郑印说:“不然,我看……小刘啊,你们这些弟兄都随身揣着家伙呢吧?”“嘿哟,千岁,还是您眼力高明,不瞒您说,个个儿揣着家伙儿呢,可都是短的,长的可没带出来……”史文斌一把给拦住了,“得了,我的哥哥,您还想带长的哪?这阵儿咱们这一百来号人要想出庙就难啦!人家把住庙门可得搜身!”郑印说:“不错,虽说你们的人也不少,这庙门儿你们要想闯出去是不难,可是硬闯出去,别忘了,京城的守备森严!咱们这儿还跟外城里呢,禁军巡城这两天是特别的频,真要说硬闯?我看最后……难保没有点儿伤亡啊!”郑印这是说的好听一点,要是赶上禁军巡游到此,你们硬闯天齐庙?天齐庙你们是能出去,可是禁军把这大街小巷一封,你们这帮子人谁也跑不了!
那么金牙太保佘子光自己也明白,自己是来来往往老到京城来了,东京汴梁城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地方儿!知道深浅!“王驾,您说的太对了!依我看,咱们还能走一条路!”“噢?还有哪条路可以走?”“千岁,我探查过,就在这天齐庙西跨院的顶南头儿,那儿还有一座小门儿,通哪儿呢?从那座门儿能直接通往山门儿外的一座酒楼,从那儿要是能出去的话,应当说进的是闻鲸楼的后院儿。”“哦!好好好!此处不宜久留,咱们就赶紧奔西南角儿!” 太行山来的弟兄忒多了,佘子光给安排了一下,不少兄弟把随身带着的家伙就藏在了不显眼的地方儿,各自找地儿等待解禁出庙的时候再溜出去得了,留下来两三个机灵的跟着。有佘子光给领路,算是够快的,穿过几个院儿门,人是越来越少了,就来到西南角儿的一个僻静之所!七郎和苗青一看,这是一座印经院,是天齐庙印制经卷儿的地方儿,今天日子特别,掌管印经的道总都到山门外去看热闹去了,印经院一时无人看管。佘子光领着列位又朝前走了两步,就到在了西南角儿的墙根儿底下,嘿,没人领着还真找不着,就在紧把角儿这儿,有一棵大槐树,在这棵大槐树的后边儿开了一道小门,有大槐树挡着,不知道的人根本就瞧不见。天齐庙专门从这儿开一道小门儿,这是为了方便从人家酒楼里点菜给庙里送!书说至此给您补几句闲言,道教里的正一道属于江西的天师一派,在非斋戒日里可以荤食饮酒!当然了,在咱们这部书说的这个朝代,主张守戒律的全真教还没创立呢!这部书里说的天齐庙,是按照清朝时候北京的东岳庙给您说的,也是正一教派的一座丛林,因此上饮食也不戒荤腥!庙里头要是来了贵客,进斋堂用餐,庙里的师傅做不出好菜来,还得说去酒楼上点去!就为了来去方便。几个人凑近一瞧,哎?这道小门上还上着锁呢?
刘金龙抢步当先,伸手去拉这只锁头,按他的意思,我两膀的膂力过人,就这么一用力,这锁头也就开啦!就在这个时候,就听众人身后有人说话了:“七将军,废人我王三在此恭候多时了!几位好朋友且慢动手,待我王三来给你们开门儿。”众人一回头,打这天齐庙的后院那头儿急匆匆拄着拐走过来一位,个儿不矮,身高有九尺,膀阔腰圆,一身儿的粗布衣衫,铁青脸、短钢髯!手里头拄着一根拐棍儿,左脚落地有点跛,这人是面带微笑!书中暗表,正是方才在擂台之下指点七郎和史文斌的镖师王三爷。“哟?您是……”“呵呵呵,七将军,您还记得小贼子潘豹抽出暗器来,擂台下边可有一人出言提醒您……”“噢……噢,原来是恩公在此?请受我杨希一拜!”“哎!哎!不可不可,万万不可!七将军,您是我们大家伙儿的恩人!您把潘豹给劈了,您是给我们报了深仇大恨啦!得了,此处不是讲话之所,您快快随我进酒楼!”说完了话,把身上揣的钥匙就拿出来了,来到小角门儿前,快插快扭,开了锁,单手推开了门,回头一招手,“来吧,几位朋友,咱们一起到这酒楼之中躲一躲风头!”大家伙挺高兴,郑印赶紧冲大家伙儿一挥手:“得嘞!我把这惹祸的家伙带到这儿,我就算是交代差事儿了!老七,你得赶紧换身儿衣服,自己先躲几天!哥哥我就不陪着你回家了,我还得去照看照看庙门儿外头去!”又凑近了点儿,轻轻耳语:“你赶紧回家,这个事儿跟你爸爸,还有你妈,你可都不能说……这几位好朋友咱们就后会有期啦!再会!再会!”刘金龙还客气呢,“怎么?王爷您不跟我们一起上酒楼喝一壶儿啦?”“哈哈,本爵是圣上钦点的监擂官,我是不能够玩忽职守啊,还得跟这儿好好看着,咱们走一步看一步的啦!得了,你们赶紧走吧!”说完了一摆手,转身儿再返回庙里去。
郑印是满心欢喜地走了,这儿还剩下七郎、苗青和史文斌、刘金龙、佘子光这几位,王三拿眼睛扫了扫刘金龙这几位,一瞧就知道,这是绿林人物!王三爷原本也是保镖的出身哪!我估摸你们几位虽说没惹什么祸事,你们想要出天齐庙也难啊!出庙的时候得搜身查验!尤其是这小黑虎史文斌,您这相儿跟七爷也忒像啦!“几位,咱们院儿里请!”“好,您头前儿着!”王三在前头带路,这就进了后院儿了。这儿是哪儿呢?书中暗表,此处乃是天齐庙山门外右手的一座酒楼的后厨房,这座酒楼叫做“闻鲸楼”。为什么叫闻鲸楼呢?因为这酒楼紧挨着天齐庙,挨着庙的西首,山门里紧西首就是钟楼,钟声儿在道家又叫做“鲸音”,就是说着钟声很悠远,就像大海上鲸鱼的鸣叫一般,所以这酒楼就叫闻鲸楼。那么鼓声儿叫什么呢?鼓声儿叫鼍音,这个字古音念“图”,什么东西呢?据今天的研究,就是扬子鳄!它的皮可以用来蒙鼓,所以这鼓声儿的外号就叫做“鼍音”。这座酒楼,就是任道安俗家的一处产业,这儿得给您交代几句,任家可是货通南北的大商户,在南北二京两地都有不少的产业。天齐庙山门外这块地就是任家给买下来的,起建起来这么一座酒楼,一来,南北走道货物的贩运要进出京城都是从东边儿,这样儿在东门外置办这个酒楼,后院也就是自己的库房了,暗含着也是自己的一个货站。二来,也就是为了叫老道来往京城有这么一处落脚的地方儿,还方便他做功课,和自己道家好友来往也很方便。前文书交代过了,王三被小人暗害之后,就是叫这位老道任道安给收留了,就是安置在这个闻鲸楼之内。所以王三怀里揣着这个小门的钥匙,因为这腿脚不好,也是紧跟着七郎这帮子人,稍稍有点儿落后。王三给开开这小角门,把众位英雄给引进了后厨房,“来来来,各位,随我来!”
大家伙儿钻进院子一瞅,这儿是个存放杂货的小院子,王三回身把小门再给上上锁,然后带着大家往前厅走。等来到饭庄的前厅,有几个小伙计迎出来了:“哟,三爷,您看热闹回来啦?”“啊?回来了!这几位是我的朋友。哎?道爷这会儿在不在?”“哎呀,还真是半天儿没见着了!估摸也是进庙里头去看热闹去了吧?”“好,他要是回来了,就说我在二楼上等着哪!请道爷移尊驾上楼来一会!好不好?”“好嘞,三爷,那您就陪着这几位好朋友上楼先歇着去吧!”“啊,还不成!这几位呀……”王三这时候把杨七郎拉过来,单对着其他几位,“你们几位……在下我就不多留你们了,都是好朋友,就不多客套了,得要知道如今是国舅被人打死在天齐庙!这个地方儿,也不是诸位的久留之地!好在这时候你们能够出的去酒楼!你们赶紧得先走!”王三这话说的对!刘俊龙、佘子光还有这小黑虎史文斌舍不得走,可是这时候也得走!“好,就听三爷您的,我们这就走!免得横生是非。七将军您得留下来,这一身儿得换换……”七郎点点头,史文斌再次跪倒给七郎磕头,“七将军!我们弟兄几个就不再相送您了,您在这儿兄弟我也就放心了!我哥哥的大仇是您给报的,您就是我史家全家的大恩人,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您的大恩大德,有我史文斌偿报您的那一天!你我……后会有期!”七郎赶紧把史文斌给扶起来,苗青也不想走,可是人家赶自己,搭上自己出来工夫儿也不小了,该回府去给苗军师捎个信儿去了!七郎和这几位一一作别,太行山的弟兄护着苗青、史文斌一起从酒楼的的大门走出去了。
王三陪着七郎上二楼,找了一个包间儿,让七郎先跟这儿坐一会儿,他自己呢,先到楼下的客房去找几件衣服来好给七郎换换。七郎道了个谢,就跟这楼上等着王三,有小伙计来给送来了茶点,吃两口,喝几杯茶水,哎,也挺舒坦。可是自己刚一坐定,就听见楼下的大街上人喊马嘶!一场的大乱!嗯?难道说是几家兄弟出去,叫人瞧出来了啊?自己走到窗户这儿一推,哦?探出头来这儿正好能瞧见天齐庙的山门口,就山门口这儿有不少的军校连声高喊:“打死国舅的凶手在这儿哪!弟兄们,快着点上啊,别叫凶手跑了哇……”嗯?七郎就纳闷了,顺着声音探出脑袋这么一看,不对,好几百名军校不是奔自己这个楼来的,而是朝着山门那头儿围过去了。再定睛这么一看,哟!就瞧见山门前还有一个杨七郎,叫这些个禁军将校困在了街心!七郎一看就急了,“哎!你们别冤枉好人!他不是我,你们要找的打擂之人,哈哈,我在这儿哪!”
杨七郎要出天齐庙,金牙太保佘子光给领到了西南角儿的闻鲸楼,镖师王三爷给开的门儿,到了这个地方就算了出了庙了,几位好汉先走了,七郎上楼等着王三爷给换衣裳。那么七郎自己在这屋呢,刚刚坐定,就听见楼下是人声嘈杂!不少人在那儿嚷嚷!别跑了打死国舅爷的凶手啊!在这儿哪!快来捉拿要犯啊……嗯?杨七郎就愣啦,难道说是知道我在楼上呢吗?推开窗户朝楼下一张望,不是奔这儿来的,是奔山门那边儿去的,远远就瞧见了,山门口儿闪身出来一位,一身儿黑,黑脸儿、大个儿,太像自己了!这帮子人围着要抓的正是此人!谁呢?就是大同来的公子哥刘子裕。
他是怎么跑到山门这儿来的呢?回到前文书交代另一枝儿的事儿,七郎刚刚上台要打擂,这擂台下就有人到太师府去送信儿!头一拨送信儿的是兵部侍郎傅鼎臣和南台御使黄玉派的人,这俩狗官被郑印逼着给小黑虎史文斌挂完了号以后,怕出什么意外,就派人赶紧到太师府去送信儿,请太师火速来天齐庙,看看怎么对付这位汝南王。潘洪闻听此信,啊?今天来了一位身高过丈的黑大汉?是汝南王亲自领着给挂的号?这会是什么人呢?来不及多想,赶紧吩咐鞴马,刚骑上——二一拨传信儿的就到了!来的是大管家潘福,给老贼报喜来了,说来打擂的武生史文斌已经叫三国舅给打趴下了,老太师您就不必移动虎驾啦!潘洪刚上马,一听这个信儿,哈哈大笑,“我儿果然是天下无敌!何劳老夫担惊受怕!”下了马回到府里坐下来,正跟这接茬儿品茶聊天儿呢,傅鼎臣和黄玉又派二管家潘寿来给报信,说又上来一位黑大汉,三国舅恐怕不是对手,还请老太师火速到天齐庙来。把潘洪气的上去啪啪!给报事的俩大嘴巴,叫你说丧气话!啊?刚才就说三国舅要输,我都上了马了又跑来说赢了,你们这帮奴才!不去了,就在家里等着,你们看看,准又得来一个,告诉我没事啦,不用去了。正说着呢,外边噔噔噔噔噔噔噔……跑进来一个小子,谁呢?三管家潘安,气喘吁吁,上气儿不接下气儿。老贼又是一通大笑,“怎么样?我讲的嘛,我儿不会输的,小潘安哪,算你来的快,来呀,有赏!”潘安急了:“哎哟,我的太师爷哟,您怎么还跟这坐着哪!三国舅他……他……”潘安心里话这个话我可怎么说啊?一着急,没说出来。“啊?”老贼潘洪一瞧他这个样,知道不妙,“你待怎讲?你家三国舅,他在台上被来人打下擂台了么?”潘安直捣气:“那、那倒没有!”“嗯……”老贼心安了,“嗨,说了半天,我儿潘豹还在擂台之上?”“对呀,三国舅他人还在擂台之上呢!”“哈哈,我就说来,我儿潘豹无敌于天下,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不、不是,老太师,我说了您可千万别着急呀,他……三国舅,在擂台之上,叫来打擂的山后应州人石大力活活地给劈为两截儿!我们国舅爷他、他可是一命呜呼喽!”潘洪一听,什么?哦,亘儿!死过去了。全家老小都凑上来给老贼胸前抹、背后拍,总算是给撅回来了,“老太师、老太师,您赶紧醒醒!”老贼苏醒过来,“哎……我的娇儿哪……”哭了两嗓子,腾!就坐起来了,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怎么着?老贼一甩鼻涕眼泪,“得啦!好个山后的石大力,竟敢大胆打死朝中的大将,必是谋反的贼子!这还了得?来呀,给我传唤八家禁军都统领,咱们马上遘奔天齐庙,老夫我要前往天齐庙去捉拿反贼!”
等老贼带着人马赶到了曹门外天齐庙,吩咐禁军将校分兵四门把守,谁也不让出去!老百姓只能是挨个儿地往外走,搜身盘查,看看这山后武生可曾藏身于其内。这儿查着呢,忽然间看见了一位,正是打擂之人哪!呼啦……有见过的几位监擂军卒就把这个人给围起来了。谁呀?大同府来的那倒霉孩子刘通刘子裕。七郎力劈潘豹,刘子裕在底下看着着急,这,这应当是我来的呀!应当是我来这攒底的呀!嗨!直后悔自己上台晚了。所以说七郎这儿刚打完潘豹,他就来了,想接茬儿打擂夺先锋,叫郑印给支到后头去,你得先去标名挂号!刘子裕挺听话,转到后罩楼后头一看,人早没了,这些人名为监擂,实则就是监护三国舅的!潘豹叫人给打死了,还能跟那儿管挂号吗?早就跑了,送信儿的送信儿,围庙的围庙。偏赶上这时候这天齐庙叫当兵的给封上了,您想出庙?对不住,您得奔南边山门,那儿给您挨个查验盘查,我们这儿,一个人也不给放!一边跟你说着,这当兵的就把大门给关上了,您走山门啵!刘子裕挂不成号,这气就憋在肚子里了,翻身又回来再要找杨七郎,这庙里早就乱啦!擂台这院子里是什么人都没了,刘子裕心说,不叫我上擂台我也得和你碰碰,看看到底是我厉害还是你厉害!这小子就好逞强斗狠,一心想混个天下无敌,好回去在父老面前显摆自己的能耐。就这么,急得他是穿庙而出,一边儿找人,一边儿往外走,他这身量高力气大,人群再怎么拥挤,架不住他这劲头儿,纷纷相让,刘子裕就快挤出到山门这儿了。
这会儿,老贼潘洪刚领着人来到天齐庙,潘龙、潘虎早就分派好人手把天齐庙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一看,爸爸来了,哥俩假装着很伤心,实际上还有点高兴,过来,跟爸爸道委屈。老贼潘洪仔细一问,啊?到现在,你们连打擂的黑小子都没给抓着?他怎么下的擂台呀?大家伙都给推到郑印身上了,都是这汝南王千岁爷,他把这凶手给带下的擂台!哎,据说这号牌上还写着呢,是他们家的教师爷!把老贼给气的!“可恨哪!可恼!好你个小郑印!娃娃!竟敢与老夫我为仇作对!”吩咐手下把在擂台里跟着潘豹的家丁都给找出来,“告诉你们,今日儿个必须得把打死国舅爷的凶手给我找出来!如若不然,老夫我决不留情!轻饶不了你们几个!”嚯,这些个恶奴,眼珠子瞪着,挨个儿打量从庙门里走出来的老百姓,就怕把“石大力”给放出去了。可巧,正赶上刘子裕晕头转向从庙里往出走,这小子他心急啊,所以是一边儿跑一边儿到处张望,他也想找“石大力”!刚到山门这儿,这几位家丁就跟刨着人参似的,有人就问了:“哎?哥哥,你瞧!这个人怎么看着就那么像刚才擂台上劈了国舅爷的那位啊?单是这服色儿不同,你再给看看,我这眼神儿差点。”“哎,我瞧着也是啊!弟兄们,你们也一块儿瞅瞅!”谁不想赶紧找一个垫背的哇?有一位出了一个主意:“我说,他这么慌慌张张,按说就是他了!咱这么着,咱到他身边儿啊……喊一声儿‘石大力’这名儿,这位要是没反应,那就不是他,咱们瞧错了;他要是有反应,那没错了,打擂的就是这个小子!”大家伙都赞成,有一位胆子大的,凑到刘子裕身前,猛然喊了一声:“唉,石大力!你让我好找啊!”刘子裕也正满处找这位呢,一听,啊?在哪呢?这么一探头,得……全都嚷嚷上了:“就是这个小子!打死国舅爷的凶手在这儿哪!弟兄们,快着点上啊,别叫凶手跑了哇……”有人赶紧跟潘洪禀报:“太师!您瞧见那个小子了吗?就是他!在擂台之上将三国舅劈为两半的黑小子就是他!”潘洪一听,问潘安,“潘安哪,你看看,看得准看不准?是不是这个人?”潘安仔细一看,有点不一样,这身衣裳……哦,这是把血衣换掉了,模样是一般无二!“太师,我看准了,就是这个人!这人就是石大力!”老贼气往上撞,“来呀!把这个杀害三国舅的凶手给老夫拿下!”家丁纷纷上前给当兵的指引,过来几个军校不由分说,撒绳子就要捆人。刘子裕能干吗?镗!抬腿就把近前的两个小子给踢出丈把远去,这一下儿,山门外的禁军小校都冲过来,呼啦,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都以为这个就是打死国舅爷的凶手呢。老贼恨的差点儿把牙根儿都咬碎啦!“好一个胆大包天的无知小儿!胆敢拒不服绑,来呀!”把令旗一举,“儿郎们听真!你们一起上,先把这个反贼给我乱刃分尸喽!砍中反贼一刀者,重赏十两黄金!胆敢退后者,军法处置!”这下坏了,刘子裕是赤手空拳,什么家伙都没有哇?几十名兵丁从四面八方围上来各执刀枪,就要将刘子裕乱刀砍死……
哎,正在这个时候,杨七郎来到了闻鲸楼的二楼雅间儿,倒霉就倒霉在王三给带到这间雅间儿正对着天齐庙的山门,这要是冲里,七郎也不至于能听得见街上都喊得是什么。七郎一落座,就听见街上不少的兵丁在那儿穷喊:“打死国舅的凶手在这儿哪!弟兄们啊……快着点儿上啊,别叫凶手跑了哇……拿住凶手的太师有重赏啊!”啊?七郎纳闷儿啊,这是逮着谁了?难不成是知道我在这楼上呢?推开临街的这扇窗户,支起来一探头,哦……刘子裕也是身高一丈,很显眼哪!七郎看明白了,这黑小子忒冤啦!他这是替我死的。不成!我不能眼看着别人代我受过。猛英雄不是贪生畏死之辈,想到这儿七郎一把把窗户就给推开了,一骗腿儿,这就站到窗台儿上了,窗户前边是廊台,头前是一层伸出来的屋檐。七郎不是短打的英雄,没跳过楼,但是他个子大,站在屋檐的檐角儿上,低头瞅了瞅,嗯,这高下我跳下去估摸也差不多!这才抖丹田冲大街上一声喝喊:“呔!尔等不要滥伤无辜!他可不是劈死潘豹之人,真正的打擂人在这儿呢!”
七郎这一嗓子,那真是“喑呜叱咤,千人皆废”!他这么一喊,庙门口这儿上千兵丁的吵吵声儿都听不见了,震的地上的砖头都嗡嗡作响,砖缝儿都给震开了。就趁着大家都愣在那儿的当儿,七郎一纵身,噌!从楼上就跳下来了!七郎身高体重哇,咣当!两只脚把地上砸了俩大坑,碎砖末子乱飞。老贼潘洪在马上定睛一看,哟!怎么又来一位?也是这样儿的身量?浑身上下如皂染烟熏一身而儿黑!往那一站,虎虎生威!噢……原来这俩小子长的面貌是如此的相似?难怪……这么多的人都把那个小子当成了打擂之人。七郎俩手一掐腰,冲着潘洪就喊:“诶!我说潘仁美!劈死你儿子的人是我,不是他!那底下的好些人都看着呢,你先把这位给放走,想要给你儿子报仇,你尽管来找我算帐!”潘洪扭头,啪!先给潘安一个大嘴巴!“你们都瞧清楚了没有?啊?到底是哪一个打死我儿?”潘安捂着半拉儿脸,哎哟……这也不是小的我说的啊……这事还真不好辩解,赶紧瞪着眼睛凑上前仔细辨认,噢!这个是先上擂台的那位,这个是后来来裹乱的,把国舅爷劈死的,是先前来的这位!“老太师!小的我瞧真儿啦!就是后来跳出来的这个黑小子!这个才是山后人石大力!您瞧,他身上那血迹就是三国舅的!”老贼一瞅,嘿哟,可不是吗,刚来的这位身上全溅着斑斑点点的血迹,都是自己儿子的,心里这个疼啊!“好哇……好一个大胆的反贼!来人呀!把刚刚从楼上跳下来的这个黑小子给老夫我捆绑起来!”有几个军卒把方才刘子裕打掉在地上的绳子给拣回来,又要上前来索拿杨七郎!
这个时候,没人管刘子裕了,都操着刀、挺着长枪到酒楼窗根底下来捉拿杨七郎。七郎是久经沙场的大将啦,什么没见过?一点儿都不慌张,瞅准了头前有个军卒抡着单刀正要往上冲,没等他过来,自己猛然间一抢步——七郎个子大啊,一步顶他两步,一晃就撞过来了。这小子刚把刀抡起来,这脚步才要迈出去,七郎就站在自己脸前儿了,给吓了一跳,“哎哟我的姥姥哟!”自己那刀还举在脑袋后边呢,一撒手把手里的刀就给扔地上了,抹头想跑。七郎能让他跑了吗?一把就把他的脖领子给薅住了,“呆着!”“哎!”“把刀捡起来!”七郎手里头一使劲,这个家伙就受不了了,“哎哟哎哟,好好,好汉爷,我捡我捡!”哈腰把刀捡起来,把刀把递给七郎,七郎接过来,拿脚一踹这主儿的屁股,你给我滚吧!再把这口单刀一摆,“诶!弟兄们,都给我听好了:跟我往日有仇的,你就往前上!是老朋友的,你自己往后靠。呆会儿刀刃可不长眼,是拉着、是剁着啦,只能怪你站的太靠前了。尔等……还不闪开了?莫要拦挡你家少爷我要回家去!”把手里的这口刀左右一抡,“呜呜!”别看刀片儿薄,照样挂着风声,有几个胆小的军卒赶紧往两旁让。七郎是连吓唬带抡刀——就是没敢真砍,他知道这些都是禁军士卒,上支下派,也都是不得已,不能真把人给伤着。他这刀专找举在前边的兵刃,七郎手上劲大,刀枪一撞,把拦在面前几个兵丁手里的家伙都给磕飞了,手里没家伙的人就得赶紧往后稍,后面的也不是真心往前冲,见前边的一让,也赶紧给让出来,就这么,一步一步,眼看着七郎可就要冲出圈儿外啦。
潘洪在圈外一看,七郎是身高力猛,普通的军卒在他面前就跟个小鸡儿似的,哪能抓的住他呀?照这么围捕,如何能把这个悍匪擒住?把令旗一举,回头问身后的将官:“麾下何人讨令,将此贼与老夫拿下?”潘洪啊平日里早就有谋篡之心,私底下网罗了一班能征惯战的武将,都封为五品以上的禁军统领。这些个人也会拍马屁,一个一个都拜老贼为义父,还有的干脆就改了姓氏,都跟潘洪姓潘了。在京城也是仗势欺人,横行无忌,老百姓都很惧怕。眼下老贼身后跟着最亲近的八位,这八个小贼子一个个面面相觑,谁上呀?心里话,连三国舅那么厉害的镇殿将军都叫这个黑小子空手给劈了,就咱们?耍奸的,不吭声儿,悄悄地往后褪马缰绳,让自己的坐骑一点一点地往后哨儿。也有那拍马屁不要命的,谁呀?一个叫潘章,一个叫潘祥,这俩人是从潘家老家来的本家侄儿,一对糊涂蛋儿,不知死活的主儿。哥俩一直觉得,潘豹比我们俩强也强不到哪儿去呀!自个儿觉得自己还挺有能耐呢。今天一看,嘿!三哥叫人给打死了,这哥俩儿想的不是怎么给三哥报仇,他们琢磨着今天可是显摆自己能耐的好机会!你潘豹不是叫这人给劈了吗?我们哥俩上前把这小子给逮住,就显出我们的能耐比你潘豹强来了!所以哥俩对看了一眼,“得嘞,咱哥俩儿请命吧!”打马上前,拱手向干爹潘洪要令:“老爹爹,孩儿两个愿在您老人家的马前讨要一支将令,上前去捉拿此贼!”老贼潘洪一看是这哥俩,知道他们没什么本事,有心叫他俩回去,又一想,得了,再不济,这黑小子也是在地上呢,俗话讲,上打下、不费蜡呀!再说,贼人的手里只有一口短把儿单刀,他们俩还真就那么笨吗?不至于的吧?想到这把令旗一挥,“好!就令尔等速去将贼人捉来。”潘章、潘祥这哥俩一起拍马舞枪来捉拿杨七郎。
杨七郎为了不叫刘子裕替自己背黑锅,跳楼杀街,从闻鲸楼上跳到当街,跟老贼说明了,劈死你儿子潘豹的不是他,是我!你要给你儿子报仇,你来找我来!七郎的意思,凭着我的本事,你老贼也抓不住我!我把这位给摘出来,你带着兵一追我,我杀出一条血路来!我该回家还是得回家!也不能叫你把我擒住!当兵的抓不住杨七郎,老贼派将上前,就派出来两员部将,一个是潘章,一个叫潘祥。
杨七郎一看哥俩儿这姿势儿,太可乐了!好像怕沾着血一样,在马上挺着枪,大枪尖子一个劲地朝前杵着,自个儿身子使劲往后窝着,仰着脖儿,俩眼瞄着,合着是俩大外行儿啊!生怕自己不抢他们俩的枪似的,那还等什么?眼看着哥俩儿来到自己的切近,把单刀撒手一扔不要了,一个箭步蹿上去,嘭!嘭!把俩枪杆都给攥住了,七郎往下一坐,来个千斤坠儿……呵,再看,两匹马跑过去了,哥俩儿还留在原地没动,生叫七郎给撅下马来,就跟俩风筝似的在天上飘着。“诶诶,我说,你可千万别撒手!别撒手,一掉地上可就摔坏喽!”把七郎逗的,我能不撒手吗?日!叭!日!叭!把俩人甩到了两边,都快摔散架了。潘洪给气的,嗨!丢人现眼的家伙!一回头,“来呀!还有哪位将军,能抓回此强贼献与老夫?”要说老贼手下的这些个亲信统领里,真有能耐的人才不是没有,有这么四位:秦肇庆、郝少卿、米进义、刘均齐。这四位都是凭着真本事混到这个官衔儿的,手底下都有两手儿绝活:秦肇庆的外号叫“震天王”,这个人生来的力大无穷,擅使一条生铁雷震镋,在禁军之中威名卓著;郝少卿外号叫“托天王”,也是一员猛将,用两只月牙护手铲,可说是招数精奇;米进义胯下马掌中使一对狼牙藜蒺棒,棒打群雄,禁军将校都服他,送给他一个外号叫“混天王”;刘均齐人称“挑天王”,为人奸诈多谋,擅使一口三尖两刃刀,这四个人里边数他最鬼。这四个人加一块儿,就是太师府的四大天王!这四位一看太师是真急了,丧子之仇,岂能放过此人?四个人一起出来讨令,“太师,贼人在厉害能顶得住我们哥四个一起下手吗?有道是好汉难敌四手,饿虎惧怕群狼!擒贼还讲什么规矩?太师!给我弟兄一支令,我们去捉拿此贼!”老贼说声小心了!“得令!”哗楞楞楞……四大天王出马擒贼!
杨七郎在对过儿一瞧,这四个人有样儿,一个举着雷震镋、一个抡着藜蒺棒、一个双舞护手铲、一个倒拖着三尖两刃刀,两前两后,跑马来战。这个时候,七郎手里头多了方才那哥俩的两条枪,自己一掂量,太轻了,不经使。再看哥四个就快跑到眼前了,七郎心想,要对付这四个,使这两杆枪肯定不成,他就打量看谁的家伙趁手——嘿!震天王秦肇庆手里那生铁雷震镋瞧着挺得劲,这个家伙肯定趁分量儿,嗯,就先抢他的军刃!嘡啷!把自己手里的枪全给扔了。正好秦肇庆一马当先在最前边儿,七郎朝着他过来了,这小子也不含糊,把镋抡圆了照着七郎的脑袋就砸。七郎假装犯傻,站在地上不动窝,眼看看秦肇庆再不能涮招换式了,这一下准是砸瓷实了,猛地往前一蹿,就进到了马前啦,这下这一镋可就跟砸空了差不多,要任由砸下来,也得砸到自己的马脖子。所以秦肇庆不由自主地往回一带这镋,七郎心说我就等你这手呢,上去一把把镋给抓在手里,“你给我吧!”秦肇庆也自认为自己的力量无人能比,满不在乎,“我不给!”七郎说:“我看你给不给!”一叫劲,哎哟!秦肇庆就觉得仿佛有几十个人从自己的手里往出夺这条镋,“得了,我给你吧!”一撒手,七郎就把这条镋给抢过来了。顺便抬起脚来一踹他那马,去吧!马疼的一尥蹶子,把秦肇庆给折到地上了。
托天王郝少卿紧跟着就到了,月牙护手铲连环舞动,要取七郎的臂膀。七郎这时候手里有了这镋就塌实多了,就拿这镋去找他的铲,这镋怎么使七郎可不会,就当个棍子用,小心着镋翅子别挂着自己就成了。有道是“一力降十会”,你的招数再好也不成,家伙一碰,日……飞得老远。七郎连正眼都没瞧他,顺势跟底下拿镋纂一扫马蹄子,马就折了个儿了,刳唒!连人带马摔落尘埃。把这俩天王打下马来,也就是打闪认针的工夫儿!剩下那哥俩儿一看,好吗,这么厉害?咱哥俩儿一起上吧!一起打马冲上来,分出左右,一个拿狼牙藜蒺棒横扫,一个用两刃刀斜砍,那意思是,叫你顾得了上头顾不了下边儿。七郎把雷震镋一歪,从上边往下盖,正盖在三尖两刃刀上,顺着就连下边的狼牙棒一块盖在了地上,这一下儿的力气太大,震的哥俩都在马上栽歪了一下,好悬没摔下来。七郎有心抡起雷震镋把这哥俩打死,但七郎这个人心肠是厚道的,转念一想,这些人都是老贼的部下,身不由己啊!跟潘豹不一样,我不能把事做绝。摆镋把马蹄扫断,俩人儿双双坠落在地,摔的也不轻。
七郎在眨眼之间就战败了四员大将,潘洪是大吃一惊,看起来这个打擂人不是一般的人物啊?我这四个干儿子不含糊啊?怎么这么快就被他放到马下了?呣……这样的人绝不能放过!想到这儿老贼把令旗一摆,指挥三军儿郎一拥而上,还得是困战七郎,靠人多把他拖累着,然后赶紧叫潘安给黄玉、傅鼎臣捎信儿,叫俩狗官赶紧去调弓箭手。
方才七郎手里还只是一口单刀,现在换了这杆雷震镋,更得劲了,把大铁镋抡圆了,谁敢沾边啊?七郎大大方方地朝西边就走下去了,禁军士卒干在旁边儿嚷嚷,根本不敢靠近。这个时候,公子哥刘子裕在旁边儿看明白了。他爹黄眉毛刘宇派他来东京,就是要瞧一瞧南朝武备的虚实,刘宇虽说不希望北国出兵,他也不盼着南朝得胜,尤其是怕宋王毁约渡河来夺取燕云十六州,真要是打上仗了,自己的买卖也就全完了。刘子裕明白他爹的心思,今天在天齐庙门口一看,都明白过来了,原来这南朝的国丈太师是总揽朝纲的大奸臣,他太霸道了,这个石大力打擂得了胜,他不说把先锋印交给他,就因为擂主台官是他的儿子,他就非得把这个打擂的英雄给抓住,没本事抓人就想方设法把他给整死……呣?我何不如此这般……对了!刘子裕往潘洪身边蹭,看看离的不远,高声喝喊:“老大人哪!草民我要请令捉贼!老大人哪!”他这嗓门儿大,潘洪听见了,“嗯?军校,那边有个人,在喊些什么?”“回禀太师,刚才那个黑大个儿说,他要请令捉贼!”“好,把这个人给我带到面前来,老夫我要亲自问他一问。”有人过去把刘子裕给带到潘洪的马前,潘洪一瞧,噢,原来就是一开始我误会为打擂强贼的那个人。哎?对啊,这个人可也有点儿本事!他要去捉拿面前这个强贼的话……没准儿有戏!你瞧瞧,跟反贼一般高的身量,看着也是那么的勇猛威武!“马前跪倒之人,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到天齐庙所为何事?”刘子裕说:“老大人哪,在下姓刘,名叫刘子裕,家住直北大同府,我到天齐庙来就是为了来打擂来的!可没想到,叫这个石大力给抢了先了。我跟旁边都看出来了,您是要把这位先抓捕归案!小人要谋个进身之由啊,所以斗胆跟您请命来了!”潘洪一听,噢,也是一位来打擂的武生,怨不得敢报名抓贼呢,敢来打擂就得有些真本事。“好,既然你说你能抓住这个贼人,本帅就命你前去捉拿反贼石大力!你要是能抓住反贼,或许把反贼打死,我都记你大功一件——这个先锋还空缺呢,你要能立下此功,那就是你的了!你都需要什么趁手的军刃啊?”“哎呀,如此多谢太师!您就赐给小人我一条枪吧,我会使枪!”有人给找来一杆枪,刘子裕握在手里抖了两下枪花,分量太轻了,但也只好先凑活着用了。
刘子裕擎着大枪紧走几步,拦到七郎的面前,“哎!好你个石大力!言而无信!你跑到这儿来啦!你不能走!还得和我比试比试,看看咱俩到底谁才是天下无敌的英雄!”七郎还跟刘子裕玩笑哪:“哦,是你呀,那先锋官儿我不要了,就送给你得啦!”“嗨!我又用不着你好心相送!石大力,你不能说话不算话,来来来,你我见一个上下高低!”说完了话,刘子裕分开众军校,摆开手里的大枪,照着杨七郎是分心就刺!杨七郎差点没气乐了,我是为了救你命才从楼上跳下来的,你不谢我也就算了,还倒帮着人家来抓我?眼看枪到了,不容分神,赶紧一个二郎担山,双手举着这雷震镋往出磕。刘子裕的枪法可不是凡俗之辈,得到过名师的指点,前把活、后把实,枪头跟毒蛇吐信似的,唰唰唰……七郎这镋刚一蹭着这枪头儿,这枪就缩回去了,一吞一吐,再扎过来!七郎手里这镋分量太沉,不好封、不好拦,叫刘子裕给扎了个措手不及。哟!有两下子!嘿!好枪法啊!啪!七郎把雷震镋一甩,镋头落地,手里头拖着大铁镋扭头就跑!刘子裕扎的高兴了,哎,怎么跑啦?“呔!石大力,你这么不经打啊?我看你往哪里走!”甩开大脚就追。追着追着,仔细一看,哟嗬,好啊,你这是要使回马枪啊?怎么呢?杨七郎右手拖着雷震镋的杆子,左手在前边压着雷震镋的尾巴,镋头拖在地上——刘子裕想起来了,我师父说过,这样使的是一手儿枪法,乃是山东罗家门传下来的一手绝命枪,这一式叫“叶底藏花”,呆会儿我要是追上去,离着近点,他那前把一压,后把一抬,就叫“住马撑舟”,镋头就撅起来了,嘿!我朝前这么一跑,噗!嗓子眼儿正撞在上边儿……刘子裕在后边就嚷嚷上了:“石大力!我知道!你这是要使住马回身枪!你以为能瞒得住我吗?你看你家刘爷怎么破你!”说完了把自己的枪斜拉在前边,枪头朝下,这叫“慢橹摇船”。这手枪就是回马枪的破法,要是不明白的,不注意前边敌将底下的军刃,抱着自己的枪光打算追上人给后边来这么一下子!那就糟糕了,人家底下藏着兵刃哪,一撅把就翻上来啦!可是要是像他这样儿,把军刃顶在你的镋头上,就这么跟着,攒着劲等着那镋头撅起来,你那镋刚一起来就被压住了,压下去借劲儿一进枪,就得扎破七郎的后心。可是七郎在前边跑着,没回头,你要是不吭声儿,他不知道,到时候一使这“住马撑舟”,你这枪在镋头的上边压着呢,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你就能占先!可你嚷嚷什么啊?听后边刘子裕一嚷嚷,嚯?这小子是个行家儿啊,扭头一边跑一边回头儿,哦……明白了,成!也叫你见识一下我杨家枪法的手段!我爷爷教我这手枪的时候还有好几种用法哪!猛然间一矮身,脚底下就扎住根儿了,翻身把手里的雷震镋往后边地上一杵,右手单手反把一抬!刘子裕这枪跟着就到了,他那枪头是往下杵的劲儿,七郎这镋是往横下里别的劲儿,要是往起撅,没人家那枪压下来的劲头大,可是这横下里平着一撞,就把刘子裕的那杆软枪给扛出去了。刘子裕想拿枪和七郎的镋较劲儿,但是他手里这条枪是普通士卒用的枪,枪杆子太软,哪能和生铁铸造的雷震镋较劲儿啊?叫七郎的镋一别就打了弯儿了。刘子裕收不住脚,接着朝前一滑,七郎也不回头,用镋把枪撇到一旁,右脚往起一抬,“啪!”正蹬在刘子裕的右胯上,把人蹬出去有三丈多远!滚落在地上,弄的满脖子满脸都是土。七郎这一脚是存心留情,“哎,小子,就这么点能耐就想跟我比试高低啊?再回去好好练练吧!多咱把本事练好了你再来拍门找我来!”把刘子裕气的,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好!石大力,今日儿我栽在你这儿了,可不是我的能耐不济,是我这枪不趁手!你记住喽,早晚有一天,我得找你报今天这一脚之仇!咱们后会有期!”臊了个大红脸,钻到围观的行人堆儿里,顺着旁边的胡同自己走了。刘子裕跑回大同,先跟他爹把东京招贤擂的事一一说明,就去找他的师父借宝枪去了,后来二番下山来,还要和杨七郎花枪对决,这是后话,带过不提。
老贼潘洪也不想管这刘子裕了,光看着七郎来气,哎呀,照这么抓,什么时候能把小贼抓住哪?正巧这时候傅鼎臣带着弓箭手赶过来了,“太师,您看,这是二百名弓箭手,您看够用不够用?”“嗯……足够啦!叫头目前来见我。”一琢磨,得了,先把这个小子射死再说吧。头目过来,听老贼的号令,把令旗一挥,呼啦,前队往后撤,后面的弓箭队围上来,个个张弓搭箭,对准了七郎,就要乱箭齐发。七郎本是殿前司东西招箭班的指挥使,他一看这个阵势,心里清楚,自己身上没挂铠甲,手里又没有趁手的家伙,要是就这么开射,自己非被射成刺猬不可!呀!这可怎么办哪?
老贼提马朝前,在马上冷笑一声,“哼哼,小子,还不快快就擒,只要本帅一声令下,可就是百箭齐发!你还跑得了吗?”“哼!潘仁美!你这可就叫违抗圣旨,擅自杀害打擂的英雄,有胆量你就射!你爷爷我要是皱个眉头就不算好汉!来吧!”七郎把镋横好了,准备拨打雕翎。这个时候,弓箭手已然是箭在弦上,就等着三军司命发令呢,就见潘洪把令旗高举,“好你个大胆反贼!我倒要看看等会儿你嘴还硬不硬?来呀,儿郎们给我开弓放箭!”老贼话音刚落,旁边飞马跑过来一个人,高声断喝:“且慢!谁都不许射!潘太师,此人乃是打擂获胜的武生,应当上殿面君!你岂能私自下令射杀!都给我住手!”啊?潘洪斜眼一看,正是监擂的主考官二辈汝南王郑印。潘洪心说,上殿面君?那我儿的仇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报啦!哼哼,郑印哪!你不仁还要怪老夫我不义吗?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唰!照旧一挥令旗,什么叫军令如山哪?当兵的一齐开弓,箭如雨至!七郎本来擅长避箭,现在瞧着也犯傻,回头儿看,自己的身后就是过街牌楼,街市店铺早就关门上板儿啦!自己是无处躲藏!连个遮挡都没有,只得把手里这杆雷震镋抡开了,拨打羽箭。七郎手上停不了,眼瞧着有几枝雕翎箭擦着自己的胳膊飞过去,皮肉已经带了伤了,再要等会儿,怕是性命难保。就在这个时候,就听见身后街边儿的闻鲸楼上有一个人高声喊喝:“呀呔!弓箭手,都住手了!七弟,且莫惊慌!当朝郡马杨景杨延昭——你六哥我来了!”
老贼潘洪要用乱箭射死杨七郎,眼看着七爷就快撑不下去了,这个时候就听牌楼后头的闻鲸楼上有人一声儿大喝,“七弟,且莫惊慌!杨景杨延昭——你六哥我来了!”这一嗓子倍儿洪亮,吓的楼下的弓箭手还真停了手了,都抬头朝上瞅,哎?怎么回事?谁?郡马爷?一起朝楼上看。就见一个白袍小伙子金鸡独立站在二层楼的屋檐角上,手里头攥着两只桌子腿,喊完了一瞧军兵把弓都放下了,翻身来个倒叉虎,就从楼上边儿翻下来了,啪!这姿势这叫漂亮!稳稳当当落在大街上。刚才七郎跳过一回楼,就是从这儿跳下来的;这位也是从这儿,可是这一跳,就看出来,这位这蹿房越脊的功夫可比七郎强多啦!“好!”大家伙都跟着喊好,啊?喊什么好啊?这位谁呀?那边就有人说了,“这位你不认识?这个样儿的,咱东京城里头能有几个?你没听他说吗,六哥!这位就是天波杨府里的六郎杨景杨延昭,那是南清宫里的郡马,想当年披红挂彩游京城,你没瞧见过吗?”“哦,杨家六爷啊?我说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刚才是叫太阳给晃着了,没瞧仔细。噢,那这个打死三国舅的黑小子,他管他叫七弟,难不成还就是杨家老七啦?”“嗯,我看啊,八成就是,要不怎么能把三国舅给劈了呢,除了他谁有那么大的能耐?准就是杨七郎。”七郎刚开始听见这一嗓子,还有点发蒙,啊?真是我六哥啊?今日儿个不许出门啊?难道说六哥也诓出来了?等来人一落地,举目一看,
就见此人身高在八尺开外,细腰乍背,双肩抱拢,体格匀称,扇子面儿的身材;往脸上看,面如美玉,是白中透亮儿,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剑眉高挑分八彩,虎目圆睁似朗星,准头端正,四字海口,大耳相衬,颌下微有墨髯,看年岁,也就是二十八、九岁;头戴素白缎色八瓣壮士巾,窄绫条勒帽口,鬓边斜插茨菇叶,顶门梁是一朵红绒球儿,突突颤跃。身上穿一件儿素白缎色贴身儿的靠袄,蓝缎子的护领,黄绒绳十字绊,青纱包扎腰紧衬利落,素白的底衣,大叶儿搬尖洒鞋;外边没套着英雄氅,看起来是先给甩掉了,浑身是短打的装扮儿,小伙子往街当间儿这么一站,一亮相儿,倍儿精神!
七郎一看,嗨!不是我六哥是谁呀?“六哥!太好了,你怎么来了?”“七弟,此处非是讲话之所,你随为兄我来!咱们快走!”杨六郎一把抓住杨七郎,抬腿就跑。老贼潘洪在马上都看傻了,“啊?别价,给我射……啊,别射,追!”为什么不射了?六郎杨景杨延昭乃是当朝郡马、八王爷的御妹丈,深得养老宫贺老太后的喜爱,谁敢动他一根儿汗毛啊?嘿!把老贼给气的,那要是照杨六郎所说的,这打擂的这黑小子不是什么“石大力”,是杨七郎把我儿子给劈喽!好哇,杨继业!原来你是在糊弄我啊,临了到最后一天你叫你儿子来把我儿子给打死了!我跟你没完!一打愣儿的工夫,哥俩溜了,啊?儿郎们,不要放过反贼,来呀,追!这时候,哥俩是已经跑出圈儿去了,当兵的有的还要上前拦挡的,那能拦得住吗?六郎冲在前头,把俩桌子腿抡圆了,有给砸折胳膊的、也有断了腿的,真不含糊,破开一条人胡同,就蹿上了念佛桥,朝曹门的城门楼子里跑,眼看着就进了城门洞儿了。一进城,街面儿上人来人往,哥俩三绕两绕就钻了胡同了。
潘洪还想追,刚追到城门儿里,汝南王郑印打马追上来了,对潘洪是破口大骂!把头前的队伍给堵上了,谁都不放。潘龙、潘虎一看这阵势,那没错了,打擂人就是杨七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凑到潘洪的耳朵边上说:“爹呀,咱别追了,不怕他进城,就怕他出城啊!既然知道是杨家老六和老七所为,那就好办了,咱到天波府跟他们要人去!”“对!都别追了,修整人马,清点一下伤员,留人在此打扫街市,其余人等随老夫我直奔天波府!”老贼也没功夫儿理郑印的茬儿,我们也不追了,直接就奔天波府了。郑印心说这事要坏哇!转了转心思,心说我还是赶紧去找老相爷求计!他老人家知道该怎么办?他打马去找赵普去了,暂且按下不表。
再说六郎、七郎从小路跑回了天波府的后院,到了后门这儿,一叫门,嘿,还是那二位,哟!老七,你上哪玩去啦?弄这么身儿血?把七郎给气的,这是玩出来的呀?“你大事办的怎么样?”“别提了,都成啦!”“哎?六爷,您也出门去了?”这位一乐,“呵呵,我呢并不似(是)你家地(的)陆(六)郎君,你们括(可)还晓嘚(得)我似(是)哪一锅(个)?”啊?七郎就愣住了,怎么说话改这个味儿了呢?合着你不是我的六哥?噢……我想起来了,说话这个味儿的,长的跟六哥是如此相似……原来是……任大哥呀!
这位谁呀?此人姓任,名秉,字表堂惠,就是说书老道任道安的堂侄儿,祖籍是直北大同府人氏,祖上世代保镖为业。到唐僖宗时候,任家有一辈先祖听说南方山高岭峻,缺少良马,就赶着马到南方去贩卖。这一去,走走停停,就一直下到了云南,因为他的武艺高强,为人豪爽,做生意又讲信用,沿途各地的土司头人也都很喜爱他,到最后和云南的蛮王成了至交好友。在这儿混得好就留下来了,也就在云南娶妻生子,在云南的通衢大邑南宁州诸葛石头城置办了不少的地产、房产,从此这任家就分为南北二支儿。南来北往的这买卖很好做,因为土产各有不同,南边儿的没见过北方的物产,北方的也很需要南方的茶叶、药材、烟草等等等等,每年南支儿把南药、茶叶这些土产买办好了,运到中原的货站;北支儿的人把马匹等北方土产也送到这儿,两下一交换,各自再回原籍买卖经营。可是到了五代残唐年间,天下大乱,这个生意也就断了,南北任家两支儿也断了来往。后来宋太祖赵匡胤统一了中原,大同任家人丁不旺,已经没什么人了,云南任家的东主就落在任堂惠的父亲头上,他重新招纳能人勇士,赶着马队从云南北上,疏通南北的商道。别说,还真就办成了,任老东家一直到了关外直北大同府,任家老字号的买卖就又恢复了,只是就都靠云南这一支儿撑着了。老人家在大同听家乡的街坊说,自己还有一个兄弟叫任道安,少年时候就跟着老仙长钟离权出家修道去了。老东家派人到处访查寻找,一直到自己去世的时候也没找到,就把这个心事托付给自己的儿子任堂惠,嘱咐他一定要找到自己的远房叔父。任堂惠从小跟着爸爸跑南北的买卖,见多识广,到处都是朋友!四外打听,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叫他给找到了,叔侄相遇。任道安看到祖上家业也兴旺起来了,感到非常的高兴,自己已然出家遁入三清,不便再管俗事,帮不上别的忙,就收任堂惠为徒,把自己一身的武艺传授给他,好叫他南来北往的有个能耐防身。任堂惠这小伙子从小跟爸爸学的生意经,很会经营,在南宁州提起任家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真可说是家大业大!富可敌国!任堂惠也好练武,童子功的底子,又跟自己的叔父勤学苦练,马上步下、长拳短打都很精通,擅使一条素白亮银枪,逢着山贼野寇,就凭着他自己的本领也能保平安。所以时间一长,绿林中人也都知道有云南银枪任堂惠这一号儿人物,加上任堂惠也是个仗义疏财、好交朋友的主儿,江湖上的匪盗豪杰也还都给他面子,都不再劫他的货了。
那么说任堂惠怎么和杨家结识上的呢?因为任堂惠以贩马为业,很喜欢收蓄名马,经常到各地花高价钱访购千里良驹,哎,这是他的一个喜好,久而久之,就有伯乐之才,这事就出在这个爱好上。这一年,任堂惠到北国办货返程的时候,顺道儿到东京汴梁城来游玩,还没进京城的时候,就在阳关大道上慢慢地往城里走的时候,嗯?瞧见迎面儿,是从东京城的方向出来的这边儿,有这么一个人,四十不到的年纪,浑身是粗布的衣裳,面相上看,倭瓜脸,断眉、小豆眼、秤砣鼻子、薄片儿嘴,其貌不扬,还满嘴的胡子茬儿,一只袖子挽着,一只袖子当啷着,不修边幅。这还不算奇怪,这位是有马不骑着,单在手里头牵着。再看这位牵着的这匹马,嚯!这可真是一匹骏马!别提多棒了——头至尾丈二、蹄至背八尺,马头高昂,二目圆鼓如珠,竹签耳朵,螳螂肚儿,浑圆的蹄子腕儿不大不小,浑身乌黑如缎,刷洗的倍儿鲜亮!一根儿杂毛儿都没有,就肚子底下有那么一圈白月光,这是抱月乌骓呀!难得的名马!就说是牙口老了点儿,可这种儿不凡!这人哪,好这个就忍不住得显一显,张口就是一嗓子:“好马!”脱口而出!牵马的这位呢,正发愁找不着买主呢,嗯?这位识货……再一看任堂惠,盯着这马眼睛就没挪窝儿,好!给任堂惠递了个眼色,引到了大道边无人之处,这人就说了:“这位爷们儿,我瞧出来了,您是位真识货的主儿,我这马敢说是价值连城!要不是说眼下遇见难过的坎儿,我怎舍得卖它呀!这么着,您看着给个价儿,您只要是真爱这马,我就低着点也把它卖给您了!”任堂惠也是太爱这马了,一时蒙蔽了双眼,他也没想想,就冲这鞍韂,这刷洗的利索劲儿,这匹马的主人怎么也得是一员官高爵显的武将。可是眼前这个卖马人其貌不扬,衣衫不整,怎么会是马的正主儿呢?任堂惠没想到这一层,或者说,就为了能够得到自己心爱的宝马,一时间执着之心泛起,有意地不去多想这个问题,一心一意地要买下来这一匹宝马良驹。一张嘴,出了五百两白银,要把这马给买下来,牵马人都乐颠馅了。银子就在任堂惠自己身后跟着的车上,按数约给了这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五百两可不轻,这位就往肩膀儿上一扛,拣小路就走了。任堂惠如获至宝,换上了这匹宝马,就往东京城里跑,心里美!
从东门进了东京汴梁,就是住在这个天齐庙外的闻鲸楼,这儿是任家的货站。任堂惠也没别的什么事,他来这儿是等自己的伙计,这些伙计分拨儿到北方各地去办货,等把这些货物都拉回来,自己再押着一起下云南。北边儿这一段儿已然不用任堂惠自己亲自押着了,为什么呢?沿途的绿林豪侠,他早就结交遍了,瞧见任家商队的旗子,谁也不劫。不但说不劫了,有的山寨还得把任家的伙计给请到山上,大摆酒宴!好酒好肉地招待!所以任堂惠自己不用操心北边儿的押运杂务,他就管南下的沿途。那么在京城里也就很闲在啦!以前来京城,好些个名胜古迹都没去看过,这回有这宝马了,自己很喜欢骑着到处去溜达溜达,一来是让这马多遛遛,自己和这马得多熟悉熟悉,多疏通疏通感情;二来也是虚荣心,很喜欢骑着好马在人前显摆显摆。哎,这么走走玩玩有三天,倒霉就倒霉在这三天的游玩上了,任堂惠要是不出去游玩逛景,没准就不会被丢马的瞧见,这马还能是他自己的。到了第五天的一大早儿,一个人从这闻鲸楼里出来,想到大相国寺去逛逛。哎,刚走不远就觉出不对来了。怎么?任堂惠是久走江湖的人啊,就发现自己的身前、身后,左右两旁都有人悄悄儿地跟着自己!用今天的话讲这些跟踪自己的人很不专业!拿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紧紧跟随,不离自己的左右,任堂惠立马就瞧出来了。嗯?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呢?也瞧上我这宝马啦?不至于的哇?这是天子脚下百年的帝都哇!有人敢当街拦路抢劫吗?任堂惠心说我倒要看看你们几个是怎么回事?干脆,就奔自己前边儿这位过去了。前边这个人呢,身量儿也不高,身上这衣衫可都不错,紧衬利索,看脸上也就是二十来岁。任堂惠照直着这么就过来了,这位想躲开,已然来不及了,任堂惠一把,嘭!把这个人的腕子给攥住了。“啊,这几锅(个)盆(朋)友,你们几锅(个)为哪样儿要跟着我尼(呢)?打算做什么呢?”任堂惠是场面儿人,这话给的,你们想干什么就直说吧!这个人也是一愣,手上一挣吧,知道这南方的老客儿手里头有劲儿,试探地跟任堂惠说:“呵呵,这位,您这是……跟我们开玩笑呢吧?”“嗯?吾未与你们开玩笑,似(是)你们几锅(个)一兹(直)在跟的我起,究竟是咋个打算的呢?”“呵呵,这位爷,是这么回事,我家的主人说啊,很想和您呢,是认识认识,没别的!就是想请您移大驾到茶寮中去小坐片刻,说是有事要和您盘桓盘桓。这个,我们几个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说这个事,您看……您眼下……是不是有工夫儿跟小人我去见一见我家主人哪?”“哦?吾要克哪点克见你家地主人尼?”“不远!就在这儿,您瞧见没有,就在这片儿荷塘的后边儿!”
任堂惠这儿就是在曹门以外,要进城还得是走曹门,就在这里城的城墙外边儿是老护城河,过河就要上黑虎拦路的念佛桥,过了这桥,往北是沿着老护城河奔东北水关。就是这一段儿的河道,给开出来一片儿荷花儿池,挨着荷塘小景儿的左右支起来竹篙,搭起来一座茶社,嘿,就为了瞧着这个景致,在这儿喝茶实在是惬意非常!任堂惠牵着自己的马往里走,啊……我这个再往里去就不成了,走进来四外到处踅摸,跟着这位就问了:“这位爷,您这是……想拾翻点儿什么东西出来吗?”“噢,不似,吾似要找一锅……那,这锅,拴住这匹马地……”“哦,这个有专门儿的拴马桩,您看,就跟那儿呢!”拿手这么一指,任堂惠顺着他这手一看,哟!就在这园子里边儿有这么三棵大槐树,就在这槐树当间儿安放了几棵拴马桩,现在这拴马桩上就拴着一匹马,就看这匹马,喝!任堂惠心说我这一趟可算是开了眼界啦!竟遇见这样儿的宝马良驹!这是一匹白玉骢!是产自北方草原的宝马!比自己这匹是只强不弱,但是有一样儿,自己这匹乌骓虽说也是宝马良驹,用现在的话说也是顶级的!可是岁数不小了,看牙口,可能不太准,怎么也有十五、六年了,在马匹来说,十五、六岁的马可就快成老马了。可是再看人家这匹,单看这精神头儿,这眼盂,关节儿……不用查牙口就能瞧出来,最多也就是六岁,正当年啊!任堂惠把自己这匹乌骓牵过来,挨着白玉骢拴在一处,这俩马海挺好,相互都瞧着不错,一起低头吃草料,嗯,任堂惠就踏实了。“成啦,栓在这儿您就甭管了,您瞧,我家的主人就在那儿呢!”又拿手一指,任堂惠扭头朝里头一看,哟!就看见在荷塘深处,一间竹屋的门口儿站着一位,也是穿白爱素,面白如玉,剑眉虎目,一团的英气逼人!呀!这个人怎么竟和我是如此的相似?
在杨家将的说部中,任堂惠这个人物出现的比较晚,最初只是杨六郎部下的一名将官。云南替死情节至少在明朝的两部小说里都没有提及,其原型可能就是《北宋金枪志传》里的死刑犯蔡权或狱官伍荣,在京剧《昭代萧韶》里是汝州太守之子胡守德,但都不是重要的角色。京剧《昭代萧韶》的排演是在清朝中叶,可见此时在评书里还没有出现,同时传统杨家将京剧剧目中也没有替死的任堂惠,我分析他最早也是在清末才出现在评书里的人物。而在评书《杨家将》和《金枪传》里,任堂惠不仅忠义全交,还在一些重要的战役里帮助过六郎,是很重要的一个人物。根据齐老口传,原因是当时茶馆的老板主要是从云南进茶叶(即普洱),有时候会有许多云南籍的客人,为了讨好和吸引这些客人,编了任堂惠这个很令人敬佩的人物,并且一直是讲云南话。在当时,这个做法属于比较流行的吸引客源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