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话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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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12 22:33:41)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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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 话 韵 味
屈指算来,离开故乡四川已经22年了。正是一个人从呱呱坠地到可以独立谋生的时间。作为一个浪迹天涯的游子,故乡的很多东西都淡忘了,唯有乡音始终如融进血脉中的东西,是怎么也改不了的。正如古人所言:“乡音未改鬓毛衰。”
说到乡音,四川人自然想到四川话。四川人说普通话,麻辣麻辣的,号称“川普”,又冲又值得玩味。就像吃麻辣火锅,个中滋味,唯有川人才理解。有些川话是不可以在电脑上敲打出来的,甚至在各类字、词典里也找不到;有些川话即便可以写出来,但仅从字面意思看,还不足以表现其后面的意义。先申明,我不是搞语言学的,只是因为平常弄文嚼字,碰到一些方言觉得好玩,或者费解,更甚或,你就把它当成一种乡愁罢。现随手拣选一些,求教于各位方家。
四川话说“咋个啦”,说成“zhua(二声)子嘛,”可不可以写成“爪子”、“抓子”呢?
形容一个人傻,川话为“哈”,“你这龟儿子好哈哟。”我认为这个“哈”也是无奈中的替代字,标准汉语里的“哈”没有“傻”的意思。最麻烦的是说成“哈本儿,”“傻瓜”的意思,话里那个“本儿,”绝对不是我们现在要的各种“本儿”,但它该怎么写呢?
与川话的“哈”相近的,成都一带喜欢说“瓜”,“你娃是个瓜娃子”、“瓜不兮兮的”。这里的“瓜”是“傻瓜”的“瓜”,不是“瓜田李下”之“瓜”,与北方方言区类似意思相近。大约川人想,人一笨,脑壳里装的就不是脑子,而是西瓜瓤子了。
要给谁一下,表示亲昵的举动,川话说“老子给你一ha(二声)哦,”那个ha,无论如何也写不出来。一个事情做了几次,也会说“你做了几ha?”
地道的重庆话里表示“这么会事”、“那个”的意思,说成“leng(二声)个会事,”肯定不能写成“愣个”、“棱个”、“嫩个”。“leng个”来“leng个”去,就是不知该怎样写。
那天我的一个同学在我们的年纪网页上写“黑久没来了,”要是外地人一看,“黑久”是个什么东东?漫漫长夜?“hei(四声)久”“很久”的意思。“hei多人、”“hei麻烦”,川话真的让人hei恼火又hei亲切啊。
一次在北京和几个四川籍的同学打牌,一个同学说她的一个作者,还是我们的师弟,说他写了一篇反映公安英模的书,同学用那家伙的“川普”学说:“我书里的公安都是些eng(四声)汉。”笑痛我们的肚皮。四川人说“硬”为“eng”,用普通话说“eng汉”一词,别有风味,但字典里找不到这样写法。我的家乡自贡那一片话里形容一个人很刚硬,一个东西很硬,说成“eng走得很,”那个“走”字肯定也不对。天知道先人为什么要这样说?
和eng相对的是pa(一声),川话说pa肉,pa耳朵。音、义相连,非常形象。类似的意思北方话只能用“软”来表示,但就不言简意赅了。北方人要说肉炖pa了,大不了说炖烂了,炖软了。但“软肉”、“烂肉”哪个敢吃?而“pa肉”使人想到东坡肘子、红烧肉这种软香可口的美食。“耳根子软”总是没有“pa耳朵”叫起来琅琅上口,形象生动。
还有一个川人常说的词“pahuo”,比如“今天你娃倒拣了个pahuo。”意思是你今天拣了个便宜。是不是该写成“pa和、”或者“pa活?”。在农村里有“pa活路”一说,意思是比较轻松的劳动。有人把pa写成一个火字旁加一个“巴”,算是比较妥切,但是电脑打不出这个字,《现代汉语字典》里也没有。
还有很多写不出来的方言川话,hei多hei多。也许在《辞源》、《辞海》这样的大字典可以找到。好在我们还有汉语拼音,但有些川话,就是汉语拼音也拼不出来,那才叫人走投无路。
有的川话可以用书面语写出来,但字面背后的意思,只有川人才知道。比如川人把“说话、”“讲话”说成“开腔”,而“开腔”又和“开枪”音同,弄不好就闹笑话。记得我女儿上幼儿园时,一次他们去看电影,回来说车上太挤了,小朋友都倒在她的身上。我说:“你怎么不开腔啊?”女儿愣愣地看着我,半天才委屈地说:“我没有枪嘛。”类似的段子说两个重庆人到天安门广场,被那气势镇住了,呆呆不说话。一个说:“你咋个不开腔?”另一个说:“你都不开腔我咋个开腔啊?”人群中的便衣马上冲出来将他们按翻了,到处搜他们身上的枪。
四川的男人们经常爱说的“锤子”这个词。这里不是表示那种可以钉钉子的工具,而是一种否定的意思。“你说个锤子,”意思是说“你说个屁。”我刚来云南的时候,分在地质部门工作,一次跑野外,不知是个什么事儿,我脱口而出,“锤子哦。”带我的师傅是个湖南人,转身就递给我一把地质锤。干地质的人,在野外每人都有一把这玩意儿。上大学时,记忆深刻的是打架,对阵双方都在喊“锤子,打!打!说个锤子,打。”外省人如果和川人打架,听到这里,一定要跑,这些四川耗子身上带的有锤子。那玩意儿抡起来,敲在脑壳上好比敲西瓜。不赶紧跑那才叫“瓜娃子。”
现今最流行的一个川话词汇“雄起,”由四川球迷喊遍全国。这个词很暧昧,也很阳刚,用在任何地方都不拉稀摆带。不仅足球要雄起,中国也要雄起,钞票要雄起,男人更要雄起。多年前我看四川袍哥会方面的史料,发现它经常被提在袍哥大爷们的口里。我认为其实很多四川方言都源于袍哥语言。它们或许是四川方言的一部分词源和词根。那时的袍哥有自己独特的一套语言体系,非常丰富好玩。江湖上叫“切口”、“拿言语”,一个码头的袍哥到另一个码头上去,相当于地下工作者接头说暗语。袍哥分辈数,仁、义、礼、智、信;码头分等级,哪辈的袍哥大爷说哪辈的“言语”,哪个码头说那个码头的“切口”。你说的“切口”对不对路子,言语合不合,决定你是被请进茶馆喝茶吃饭,还是被打出码头。
我时常发歪想,要是川话成了国语,那才不得了。世界各地,锤子满天飞,到处喊雄起。小平同志在世的时候,没有推动这个事情,将来看来是没有指望了。
重庆向来是水路大码头,各路英雄豪杰云集,因此重庆话里袍哥语言的成分就很足。惜乎离开重庆多年了,很多重庆方言已经记不得了。印象深刻的是过去重庆人一说话就日妈打娘的,非常麻辣烫,和重庆人对话像吃重庆火锅。试举一例搞搞笑:两个漂亮的重庆妹子见面,她们的对话如下:
甲妹子:日你妈哟昨天喊你娃来吃火锅,爪子没来呢?
乙妹子:日你妈哟昨天家里有事情噻。
甲妹子:日你妈哟你龟儿子就是啰嗦。
乙妹子:日你妈哟你还不是有走不脱的时候。
你说她们说话不文明?非也。是她们和对方有气?嘿嘿,日你妈哟只能怪你龟儿听不懂重庆话,那不过是一句祈始语,口头禅。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leng个,”重庆人是有点拽。
要是换一个地方的人来对话,这边“日你妈哟”话一出口,那边的人巴掌就扇过去了。
在一种大语系下,如果说方言算是自己的母语的话,我现在是没有自己的母语的人了。客居云南20多年,耳濡目染云南话,也时常东施效颦学说云南话,但一张口,人家就问:“你是四川人啊?”回到四川努力想把儿时的方言捡起来,但亲朋好友好奇地说:“你说话爪子带云南口音啦?”到外地“咬牙切齿”地学说普通话,可还是要露出破绽来,要么是“川普”的麻辣味,要么是“马普”的滇池那个臭水塘之腥味。顺带说一句,云南普通话简称“马普”,“马普”者,滇池边一个鸡毛小镇名为马街之人士说的普通话也。听起来比“川普”更荒腔走板、更令人绝望。有一次一个我很敬重的老师去北京开会,轮到他发言时,老先生一口标准的“马普”,刚讲了十分钟,会议主持人不得不打断他,“×老师,请您说普通话,可以吗?”老先生正色道:“我就是说的普通话!”
全场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