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碎了--《醒悟》序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30 14:17:59

《醒悟》序
现代心理咨询学作为一个独立的医疗科目是由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所创始的,而弗洛伊德的学问是从研究梦开始的,然后才是神经症(神经质症)。他说神经症有梦的本质,它是一种白天的梦,或者说神经症是介于白天与黑夜、梦境与现实之间的中间物。有些神经症患者的感受也确实如此。比如最典型的神经症——强迫症患者,一方面他们清醒的理智能意识到强迫思维、强迫行为的非理性和病态,另一方面,他们又好像在睡梦中一样无法摆脱强迫症之梦的压迫和纠缠。
相信很多人都有过和我类似的经历:记得在十二、三岁的时候,自己经常做恶梦,有一段时间几乎每天晚上都梦见自己被拿着枪的日本兵追逐。在梦中,我拼命地想逃离,却怎么也跑不动,自己的行动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每次都极度的痛苦和惊恐,每次都面临死亡,每次都在极度的惊惧中醒来,一身的冷汗。有了许多次这样的经历,我开始在意识中知道这经常只是一个梦,我就试着这样去做:当自己在睡梦中又遇到那些可怕的情形,我不再等自己在极度的恐惧中被迫醒来。我在梦中对自己说:“这不是真的,这只是一个梦!快!试着睁开自己的眼睛,快醒过来。于是自己真的努力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真的从梦中醒来了。拿枪的日本兵没有了、拼命的逃离没有了,噩梦结束了,一切的惊恐和痛苦都结束了。我们会做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的梦,但是我们在梦中很少去怀疑它们的真实性。在梦中去怀疑梦的真实性是困难的,但并不是不可能,去相信你的梦只是一种心理习惯。
神经症患者也经常习惯地将自己的症状比喻成一种“噩梦”。我们究竟如何能摆脱这个梦,如何能从这个神经症的噩梦中醒来?我们一直在做的和百分之九十九的所谓心理咨询师所做的就是在试图通过分析你的梦而去改变梦——这是一种全然的荒唐和徒劳。相信每一个患者在这个噩梦开始的时候,都曾拿出十二分的努力去想办法“逃离”或改变,你在梦中和自己的梦斗争,但是你最终会意识到自己的努力是完全的徒劳。许多所谓的心理专家所说的所做的其实和你是一样的。他们和你用的是同一把钥匙,只是他们的钥匙镀了一层金。他们发明了这样和那样的理论,这样和那样堂而皇之的名词,但钥匙还是同一把钥匙,同样还是无法打开神经症这把锁。最后他们也感到了完全的气馁,只有将这个任务交给镇静剂。镇静剂能做什么?镇静剂只是让你变得更加的无意识,让你昏睡得更深,昏睡到没有任何的美梦和噩梦。但是你依然是昏睡的,而且变得愚钝、麻木和无意识。那些梦并没有消失,只是隐藏得更深,你能感觉到它就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睁着大眼睛时刻窥视着你,只要有机会就会再次跳出来,而且镇静剂给你造成的更深的昏睡会阻碍你将来更容易地从这个梦中彻底醒来。
不需要去改变你的梦,只要你能意识到或觉知到这是一个梦,只要你不和你的梦认同,这个意识和觉知本身就能使你从梦中醒来,从你任何的神经症的噩梦中醒来。由这个梦带来的一切痛苦、困扰也将统统消失。有少数患者开始时总是很急躁,他们说我的梦是如此险恶,我的苦难是如此深重,你必须赶快给我分析、分析再分析。你必须尽快想办法改变我的梦……你必须让我的梦变成是我拿着枪追日本兵,而不是日本兵拿着枪追我——而你只是让我接纳和觉知。是的,你必须首先停止那种完全徒劳的和梦的斗争,你必须先从那种无意义的挣扎中退出来,你必须先改变那个努力的点。接纳和觉知的过程就是慢慢不再和你的梦认同的过程。你必须后退一点,你才能接纳,而你越是后退越是退出和梦的争斗,你将越来越意识和觉知到那只是头脑中的一个梦,那只是头脑的一个游戏。而你一朝不再和你的神经症的梦认同,你一旦能持续地记住那只是头脑的一个梦,那么这个“记住”本身将使这个梦不可能持续下去,将使它开始粉碎和消失。
这就是东西方的不同,西方心理学过分沉溺于梦和梦的解析、过分沉溺于神经症的解析。它们说一个人必须深入分析和解释梦和神经症,才可以结束梦,才可以解决神经症。藉着分析梦,你永远无法将它们结束掉;籍着分析梦,你或许会对梦有多一点的了解,但是还是无法从梦中醒来;藉着分析梦,你或许会开始感觉到隐藏在梦背后的你的动机、你压抑的欲望和你的野心等等,但是你将永远无法知道你是谁;籍着分析梦,一个人怎么能够知道他是谁?梦是客体,而你是主体,你必须做一个转换,你必须做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换,你必须停止去注意那些梦,你必须去注意那个一直的“做梦者”。
东方所顾虑的是那个做梦的人,在梦的后面还有一个能意识到和记住那只是一个梦的人。东方对这些神经症的梦从来没有任何的分析,要分析梦的话,你可以在西方以一种更科学的方式来做。西方在梦的解析方面已经有非常好的技巧,但是东方从来不去担心那些技巧,因为东方说:本质都是梦的东西,去分析它有什么意义?它是无止境的。如果你继续分析,而那个制造梦的源头还在,它将会继续制造新的梦。它们将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那就是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能够很完全地被心理分析。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完全被心理分析,因为完全心理分析的目标就是梦和神经症必须消失,那样的事并没有发生。它甚至没有发生在弗洛伊德、容格及所有的那些精神分析学派治疗家身上。他们还是继续在做梦,那意味着他们还是继续有压抑,那意味着他们继续保持跟以前一样,梦还是会出现,因为那个根源并没有彻底被转换。
那个放映机继续在运作,而你继续在分析银幕上的映像。你继续在思考要如何来分析它,然后你们的分析会有所不同,因此有很多心理分析的分支学派产生。弗洛伊德所说的是一回事,容格所说的是另一回事,阿德勒所说的又是另外一回事,还有其他人等等。有多少个心理治疗师就有多少种心理分析方法。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意见,没有一个人可以真正被反驳,因为一切都是梦的东西,不论你说什么,如果你能够说得很大声、很有权威、很有逻辑、论点很好,它就会吸引人,因为人们会因此而认为那一定是真的。它们似乎都是真的,所有那些解释似乎都是真的,因为没有一种解释具有任何价值,所有的解释都是错的!
东方有完全不同的处理方式:不要去注意那些梦,而是要注意那个做梦者。不要去分析那些千奇百怪、乱七八糟、荒唐透顶、层出不穷、前仆后继、没完没了、花样百出的强迫症的梦、恐怖症的梦和所谓的焦虑症、忧郁症之梦,不必将一千零一个梦的每一个梦背后的特殊动机和意义都找出来。只要将你的努力用在记住和觉知到那些只是梦,这个“记住”和“觉知”本身就是方法就是力量,就可以使你从一千零一种神经症的噩梦中醒来。
一个醉汉,他在醉酒中做出各种各样看上去是完全神经症的行为,反复重复着一句话,做种种奇怪的、可笑的举动。但第二天酒醒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曾做过些什么。在那种完全的沉醉和无意识中,他就是那些行为,那些行为就是他,所以他对它们没有任何的觉知和意识。你并不是一个醉汉,你知道自己是强迫症的,你知道自己是社交恐怖症的,你知道自己是充满焦虑和忧郁的。你在这,神经症在那。如果像醉汉那样你和你的神经症是一体的,你不会感到自己有什么不妥,你也不会有要治疗它的欲望,更不会因此而感受到任何痛苦。你不是一个醉汉,但你的行为却一直像个醉汉。你纠缠于自己醉酒中行为,你纠缠于自己各种各样的梦。你和那些梦做无休止的斗争,而不是将努力用在如何从那个沉醉中醒来。你认为自己是完全醉的,你从来不去注意那个做梦者,那个能意识到自己是神经症的觉知。
让我们再看那个《慧可断臂》的故事,慧可像你一样,一直一直地和自己的焦虑、痛苦、不可理喻的强迫观念、恐怖、忧郁、无聊、烦恼做斗争,一直和自己各种各样的梦斗争。但他一直无法从这些噩梦中醒来,他甚至懊恼到砍断了自己的一只手臂。当达摩认为时机成熟,因为他看到慧可已经和自己的梦斗争到了极点。他已经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他已经尝试了所有的斗争手段,但他还是全然的徒劳和失败,他几乎再没有任何其它的幻想。达摩从山洞里出来,面对跪在自己面前的已经完全绝望的慧可说:“将心来,与汝安” ——把你的心给我,我来给你安抚。慧可楞了一下,从来没有人问他这样的话,他开始寻找自己的“心”。他第一次从和神经症的无休止的争斗中退出来,他第一次只是在旁边看自己所有的梦,他第一次没有和那些梦认同,他第一次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个寻找者那个做梦者,而不是那些梦,他第一次意识到,他和那些梦并不是一体,他并不是那些梦。梦靠你的相信和认同存在,如果你怀疑自己的梦,如果你能记住那只是一个梦,那些梦怎么可能继续下去呢。
——梦碎了!
我要做的就是让你从各种神经质症的梦中醒来,你只要在梦中提醒自己“我正在做梦”,你不需要分析梦,就能从梦中醒来,梦就能消失。同样你只要在神经质症发作中提醒自己“我正在被神经症困扰”,保持“接纳和觉知”,你就最终能使各种荒诞而令人痛苦的“噩梦般”的神经症消失。唯一不同是有些梦可以是一个瞬间的醒来,神经症的梦是渐渐地醒来。事实一经文学的描写和渲染,总会有一个艺术化的加工。包括上面的慧可也不可能是那样一种瞬间的摆脱,这只是一种文学上的加工。我们可能会有一些瞬间的领悟和醒悟,突然感悟到问题的关键和正确的方向,但接下来还是要有一个实际去操作和蜕变的过程。我们不要被那些理想的描写所迷惑,但那个“关键点”是正确的。我们要通过自己的体验去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蜕变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