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达钢改制致国资流失 买主通德系涉内幕交易

来源：中国经济时报
诡秘的“通德系”
将国有企业、银行、上市公司等等玩于股掌之间的“通德系”究竟是何方神圣？掌门人吴进良又是如何编制自己的财富密码？
■本报记者 王南 尚志新
“通德系”进入国有钢铁行业一度势如破竹：1．6亿元吃下四川达州钢铁集团（下称“达钢”），江善明为首的管理层得到30％股份；3．7亿拿下黑龙江西林钢铁集团（下称“西钢”），以苗青远为首的管理层得到30％股份；半个月之内又以4．08亿的价格吞掉中国共产党创办的第一家钢铁公司——山西长治钢铁公司（下称“长钢”）。
资本市场的运作也衔枚疾走：达钢与川煤合资、江善明任董事长的四川达兴能源公司号称一年内上市，实现达州上市公司零突破；“通德系”取得西钢股权之后，将其质押给中国银行深圳分行换取了5．06亿元的贷款；西钢出资设立、苗青远任法人代表的深圳瑞安达实业有限公司（下称“深圳瑞安达”），斥资2．43亿元收购天兴仪表000710　的母公司天兴集团78％股权，成为上市公司天兴仪表的实际控制人，而天兴仪表定向增发7000万股，全资收购“深圳瑞安达”旗下唯一资产——灯塔铁矿，账面价值2．32亿元的灯塔矿业，置入上市公司已飙升至7．3亿元……
将国有企业、银行、上市公司等等玩于股掌之间的“通德系”究竟是何方神圣？掌门人吴进良又是如何编制自己的财富密码？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进行了独家探访。
“谜”般大本营
据坊间流传，吴进良出道于西南财大，通过成都和深圳两个平台，以“通德实业”为核心设计成立了30家或持股、或控股、或实际控制的关联公司，构成股权复杂“通德系”，资产规模逾200亿元。
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在成都查询通德集团总公司电话号码，话务员告知该公司未登记；记者依据四川省达州市政府提供的《产权交易合同》，找到新天通实业有限公司的地址——“成都市蜀都大道少城路8号”时，看到的是一处破旧局促的小院，里边只有一栋办公楼和一个自行车棚。进入院子，首先进入眼帘的是一墙之隔、同样破旧的家属楼，窗台外、走廊里像万国旗一样密密麻麻悬挂着床单、被罩等颜色式样各异的衣物。院子里的这栋办公楼外墙上，或大或小的空调压缩机杂乱无章，初看还以为也是家属楼。
进了电梯口，才知道此建筑叫“道生大厦”。从一楼上二楼的楼梯间，横七竖八地堆着黑糊糊、粗粗大大、弯弯曲曲的管子；从二楼到三楼的过道里，有一扇门，上面挂着很粗的铁链，锁子看上去很多年没有打开过了；在办公楼三层，电梯门一打开，记者可见对面墙上“成都市通德实业有限公司”的字样。保安登记后，通过暗淡的通道，把我们领到了一间陈设简陋的会议室，说办公室的工作人员马上就来。等了一会儿，进来一位身着蓝裤子、白短袖的中年男子。记者拿出证件、介绍信、采访提纲，说明来意后，中年男子说：“你们先坐，我得去请示一下领导。”等他再进来时，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只说了句“对于目前的情况，没有更多的说明”，就坐在那里不吭声了。
记者问：“请示领导了吗？”“领导不在。”“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你请示的是哪位领导？”“这个我不能说。”“你是哪个部门的？”“我是办公室一名普通职员。”“你贵姓？”“我不能说。”“你们公司还有别的名吗？比如新天通和你们是一家吗？”这下轮到他发问了：“你们要找哪家公司？我是不是接待错了？”记者采访多年，被堵被拒都不稀罕，但这样的情景还是让人好奇：“这是吴进良的公司吗？”“是。”“你见过老板吗？”“见过。”“多长时间见一次，一个月？”“没那么长……”但说到这里，他仿佛一下子又变成了哑巴，任记者如何发问，他一个字也不回答了。
会议室里，还有一道门半掩着，里边像是一个储藏室，杂乱地堆着纸箱子，一人多高，仔细一看，上面写着“茅台”字样。这也是会议室里能看到的、唯一有标识的东西了。
记者在四楼的楼梯口墙上，看到一幅宽一米左右、长五六米，写着“成都市新天通实业有限公司”字样的牌匾。而当记者走进暗淡的通道时，只见有的门上贴着“春蕾少儿舞蹈暑期培训班”等纸条，有的办公室门用铁链子锁着，有的甚至贴了封条。问偶尔过往的人员“新天通”在哪儿？都摇头说“不知道”。有一间打着小隔板的大办公室，一个人正准备锁门。记者问这是“新天通”公司吗？那人怔了一下，反问：“你们是哪里的？”记者表明身份后，他沉默了一会儿，撂下一句“不知道”——就径直走了。等记者从楼上下来路过三楼时，“成都市通德实业有限公司”的过道里，聚集了不少人，探头探脑。记者一来，又哗地散开了。后来记者在院门口拍照时，“接待”我们的那位中年男子下班了，见我们还在那里，他三步一回头，慢慢消失在人流中。
记者对“通德系”间接掌控的上市公司——天兴仪表董秘叶秀松的采访，也颇有戏剧性。按公示的号码打过去，话还未说完，一个女孩子说了句“没时间，没在家……”就想撂电话，记者表明从千里之外过来，对方说：“董秘回公司，最早也是下周一。”记者给董秘数次打电话，终于接通以后说在成都开会，记者表明也在成都，回答说没时间、下周才回公司。可记者采访完通德总部，第二天驱车来到成都东郊龙泉驿区十陵镇的公司时，叶董已经在那里“等候”了。叶秀松除了证实吴进良就在“少城路8号”办公，而他和吴进良是西南财大校友之外，说得最多的也是那句话：“对于目前的情况，没有更多的说明。”
财富密码
“通德系”及其掌门人吴进良行事神秘，甚至没有介绍公司业务的网页。只是收购“长钢”后，因承诺未兑现与党歌为首的管理层交恶翻脸，吴进良其人和“通德系”才浮出水面。
山西省工业经济联合会提供的一份调查报告显示：通德是一个叫吴进良的人控制的多家公司集合体，旗下有通德实业、成都新天通、深圳建德、深圳品牌等多家公司。“长钢”的收购方“新天通”成立于2001年，成立时就违反《公司法》关于公司注册资本必须为实收资本的规定，由四川通德实业公司在通德药业的1．24亿元股份出资控股。
这份报告还披露了“通德系”资本运作的“秘诀”：用初始资金设立公司，由该公司用股权进行转投资，经过若干层乘数效应后，原来的资本就膨胀成为巨大泡沫。
中国经济时报记者查阅相关资料时发现，“通德系”收购“长钢”时，代表“新天通”签字的正是一年前与“新天通”联手吃下“达钢”的江善明，他此时摇身一变已经成为“新天通”的法人了。“通德系”的财富密码露出草蛇灰线：
空手套白狼——“通德系”2004年3月5日与达州市政府签订的合同注明：“自本合同签订之日起，乙方（新天通）派工作组参与达钢集团公司管理工作，主持召开新公司的董事会”等。达钢给中国经济时报的解释，“2004年3月18日，新天通公司将70％购买款一次性划入市政府指定的账户。”但相关各方拒绝透露款项是否来自达钢销售货款。
根据中国经济时报采访西钢改制时得到的信息，知情人士怀疑，“通德系”收购“西钢”的资金也是来自“西钢”。
“通德系”收购“长钢”东窗事发，“用长钢的钱买下长钢”才真相大白。山西省工业经济联合会提供的调查报告，揭开了这起交易的真面目：“新天通控制长钢是以诈骗资金为目的，涉嫌虚假出资、抽逃资金和合同诈骗等，给国家财产造成极大损失。”长钢董事长党歌后来接受媒体采访时坦言：“现在我们知道上当了，新天通根本不是做实业的公司，吴进良是个高智商骗子！”
左手倒右手——廉价购得钢铁资产，只是大餐之前的开胃点心；“通德系”更看重的是背后的“财富”——矿藏，而这些资产在评估时往往有意无意被忽略了；但一经吴进良“妙手”梳拢，立即“乌鸦变凤凰”，注入上市公司后身价倍增：江善明为董事长的四川达兴能源公司号称一年内上市；据西钢董事长苗青远的现身说法，“通德系”收购主要看中两点：一是苗青远管理团队；二是翠宏山铁矿。事实上，仅“西钢”旗下的苗青远没有重点提及的灯塔矿业就为“通德系”换来超值的真金白银：据2009年10月26日天兴仪表的公告，对灯塔矿业实施增发预估收购价为7．3亿元，是“通德系”收购西钢总价款3．7亿元的近一倍。而储藏量更大的翠宏山矿，据业内人士估计，价值更高达几十亿元之多。
股市大玩家。2010年4月20日，天兴仪表发布重组中止公告：由于拟注入的资产为矿山类资产，相关手续较多，且对灯塔矿业的审计、评估的工作影响较大，公司不能在董事会决议公告日后6个月内发出召开股东大会通知；同时，深圳瑞安达公司国有股收购工作尚在审核当中，不能满足本次发行股份购买资产的先决条件。这两个理由都过于牵强。但从重组传闻开始，股价一路从7．35元飙涨至17．6元；再到中止公告当日股票跌停，之后连续大跌至7元左右，过山车行情使天兴仪表中小散户损失惨重，而“通德系”诸多大将却被曝出利用内幕消息，集中买卖天兴仪表股票，大发横财。
刀尖上的舞蹈
吴进良和他的“通德系”长袖善舞，但这是刀尖上的舞蹈，惊艳使人颤栗，因为每一步都可能凌厉坠落：
国资流失——“新天通”1．6亿元吃下四川达州钢铁集团70％的股权，达州政府按8％打折后，产权转让价款为14812万元。资产是否贱卖，达钢集团自己上报的《产权制度改革实施方案》中可见端倪：2004年1—2月份实现税后利润1206万元，2004年计划实现“销售收入25亿，利税2．2亿元”。国家统计局工交司公布的全国大型工业企业排序中，西钢曾以销售额238963万元、资产总额310560万元，名列第490位。但股权转让时，西钢资产总额为26．23亿元，也就是说，时隔一年，西钢总资产缩水5亿元。
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到“西钢”采访时，企业让找黑龙江省国资委，而省国资委后来对相关问题的解释又来自企业；对达钢是否涉嫌国资流失，达州有关方面没有正面回答；山西省官方提供的调查报告则明确指出：“通德系”“以诈骗资金为目的，涉嫌虚假出资、抽逃资金和合同诈骗等，给国家财产造成极大损失。”
内外勾结——“通德系”收购达钢时，江善明为首的原管理层得到达钢股份的30％，江善明本人约占10％，价值900万元左右；收购“西钢”后，转让30％股权给以苗青远为首的原管理层，苗青远本人约占10％，价值999万元；收购“长钢”，承诺给党歌为首的管理层30％的长钢股权，山西省有关部门后来的调查结论是：“内外联手”，坑害国家。
根据近日媒体报道的河北依棉等类似企业改制的违法案例，合谋双方负责人都要承担刑事责任。
内幕交易——在天兴仪表公布重组消息之前，2009年10月22日就公告过，“通德系”旗下多家子公司高管或高管亲戚参与了天兴仪表的股票买卖；对于重组停牌前六个月买卖公司股票获利的内幕知情人员及其亲属，所得收益将归天兴仪表所有。
深圳证监局局长张云东在“2009上市公司年度监管会议”上披露，曾发现天兴仪表的关联、内幕交易严重侵害了上市公司利益，对其提出通报批评。
但事情并未就此了结，“通德系”涉嫌通过内幕消息炒作股价获利的举报继续寄往监管部门：“抓到的都是小鱼小虾，用其他人股票账户炒股的高管、‘通德系’在二级市场的操作获利还没有被揭露。”
本报7月12日《四川达钢改制疑团待解》发表后，引起强烈反响，许多读者致电或发来函件进一步提供线索或相关证据，中国经济时报将继续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