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财税网——[水乡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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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8月18日
马一浮(1882--1967年),原籍绍兴会稽长塘(现上虞市长塘镇),清光绪九年二月二十五日(1883年4月2日)出生于四川成都西府街。父亲马廷培,字冠臣,光绪间曾任四川仁寿县县令。母亲何定珠,出生于陕西沔县的名门望族,擅长诗文。清光绪十四年(1888年)夏,因祖母仙逝,年方五岁的马一浮随父母返回绍兴原籍,定居在长塘镇后庄村。
故乡长塘虽然是一个蛰居山沿的小镇,但在这块不算太广阔然而深厚的土地上,却哺育了众多的文化名人,如上虞曾经出过七个状元,长塘就拥有两个:明朝文状元罗万化、清朝武状元罗淇,另外还有“竹林七贤”之首的魏晋风骨——嵇康等等,真是一个山水形胜、人杰地灵的宝地。马一浮先生曾在一首《兰亭》诗中说:“吾家山水窟,领要鲜其人。不有箕颖怀,安致黄虞淳。永嘉昔丧乱,寄泊多名伦。萧条八代士,每与岩壑亲”。长塘秀丽的青山绿水构成了以后马一浮诗歌中寄情山水的源泉。
家乡后庄也叫藕庄,藕庄村内有三列高屋峻宇的赵家台门,当地人称为上台门、中台门、下台门,马廷培的祖上一直居住在那儿,因上台门由弟弟廷铨一家住着,马廷培就典租了赵家下台门(也叫元宝台门)的一排房屋,二楼三底,外有平房数间。现在,长塘后庄元宝台门的地方,还有马一浮住过的旧房子,已辟为马一浮故居。台门朝东的道地上有一口圆井和长井,井水清澈一年四季不断流。年少时的马一浮在读书久了时,常常站在书房二楼临窗眺望,以放松一下精神。他目力所及看到的是,东边相邻的村庄叫谢憩上堡、谢憩下堡,东晋名相谢晋在东山隐居时曾到这里休憩停留过,山水诗鼻祖谢灵运也到这里游玩过;村庄南边是象屏障似的会稽山余脉龙会山(也叫龙惠山),山脚下低缓的丘陵上遍植郁郁葱葱的青青翠竹;北边是康湖如镜、田园似棋的萧绍平原,水系四通八达,明朝文状元罗万化坐船探亲回家途径的狮子河在老屋的东北方很优雅地转了一个弯,却被赋予了一个极富乡土气息的名字“狗项颈”;西边是会稽县的最高山诸葛山,鹤立鸡群,传说东汉末年,诸葛亮的哥哥诸葛瑾,为了躲避中原战祸,从河南迁居到会稽,就隐居在这座山中。所以山上有仙人出没,传说一青年农人上山砍柴,见半山腰棋盘石上有两老翁对弈,出神入化,青年观棋出神,待惊觉时才发现斧头木柄都烂了,连忙下山回家,所见村人皆不认识,自己家里的父母也早已去世,正所谓“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关于这些,马一浮在以后的《忆故居》诗里描绘其故居的景致道:“窗前石笋碧嶙峋,便觉仙人不远人。一自青牛西去后,种松皆作担囊薪。”
马一浮的童年和少年生活皆是在长塘度过,初始教育也是在长塘完成的。马一浮三岁开始在母亲何定珠启蒙下认字读书,四岁跟随两位姐姐在塾堂旁听,五岁已能吟诗对句,八岁初学作诗,九岁能诵《文选》、《楚辞》,乡里有神童之誉。1893年,其母病危,自知不治,指庭前菊花,命马一浮作五律一首,限麻字韵。不多时,马一浮应声而就,其诗云:“我爱陶元亮,东篱采菊花。枝枝傲霜雪,瓣瓣生云霞。本是仙人种,移来高士家。晨餐秋更洁,不必羡胡麻。”其母览之喜,并说:“儿长大当能诗,此诗虽有稚气,颇似不食人间烟火语。汝将来或不患无文,但少福泽耳。”当日夜半,其母疾遽作去世,时为光绪癸巳年(1893)九月十五日,时年39岁,马一浮10岁。但母亲不意言个正着,竟一诗成讖,马一浮终其一生,居陋巷,箪食瓢饮,形单影只,好学不倦,不堪其忧,不改其乐,俨然颜回在世。
清光绪十八年(1892年),父亲马廷培怕耽误孩子学业,聘请一位在乡间颇有名望的会稽举人郑垓作启蒙塾师。郑垓(1867—1925年),字墨田,上虞长塘人。他博览史书,善文能诗,擅长书画,且精通《易经》与医学,是长塘热心乡里兴办教育事业的先驱,20岁开始在家开设私塾授徒讲学。郑氏为马一浮取学名“福田”,意思是行善修德能受福报。马一浮读书极为勤奋,又天资过人,每教一篇文章,就能过目不忘。未过多久,郑墨田即请辞。马廷培以为儿子不听教诲,但一了解,方知马一浮才智过人,郑墨田自愧不能胜任,为了不耽误神童的前程,才提出辞教。其父亲自续教,也觉毋能,遂让其自学。此后,马一浮以自学为主,他的过人才智终于在他十五岁那年的县试上得到了表现。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马一浮应县试,老师郑墨田也同案入泮。应试时,马一浮的文章全集古人辞句而成,天衣无缝,宛若己出。有趣的是,发榜时马一浮名列榜首,而老师郑墨田却是第23名。这一年鲁迅弟兄二人也参加了县试,周作人在《知堂回想录》“再是县考”一文中回忆说:“会稽凡十一佥(按,每签五十名),案首为马福田,予在十佥第三十四,豫才兄(即鲁迅——引者注〉在三佥第三十七……,马福田即是浙江的名流马一浮”。但马先生对这位启蒙老师仍敬爱有加,抗战前一年,已经享有盛名的马一浮从杭州回绍兴探望恩师,身着黑褂长袍,头戴红顶缎帽,来到郑垓的书房门口,恭恭敬敬地以四跪四拜大礼叩见老师。先师去世时,他又专门题写了墓碑,并赠给其子郑光立一部木刻的《道德经》。
在马一浮勤奋读书的同时,长塘如诗如画的山水田园是他天然的儿童游乐场,他曾在“狗项颈”附近的河埠头、康家湖、龙会山上嬉戏、玩耍,留下了童年的足迹,并留下了两首诗。1905年写就的《同眉公载酒夜泛康湖》:“百年几见康湖月,难得今宵著意看。帝女无言江水静,人间虽小酒杯宽。偶移秋舫追江鲤,合御天风驾百鸞。忽听云端箫管下,尊前醉倒老刘安。”只是无法考证这“眉公”是谁。还有一首写于1907年,题目叫《龙惠山十六韵》(括号中注释为马一浮先生自按):“故国连虚莽,空山久寂寥。寻幽穷险仄,望气极苔荛。巨跡思神禹,灵封启帝姚。抗宗称别子,列镇峙南条(山跨会稽、上虞两县,在郡东南七十五里,会稽山之南蔽也)。未有兴公赋,何关上箸谣(山名不知起于何时,古来题咏所未及。相传元末有罗亿为天子之谣,罗亿者,尝耕于山下,谋革元命,未举而死)。千年悲凤去,百里祀龙骄(山有飞凤罔,又有龙王祠,远近居人争祀之)。树隐天边月,泉通海上潮。澄江横雪练,危栈度虹腰。佛雨凝花气,仙风长药苗。飞云流曲涧,巉壁倚层霄。日落章汀暝,烟分葛岭遥(山下有村曰章汀,林木幽蔚,疑为隐者所居。葛岭在山西北三十里,相传葛玄尝居之,会稽最高山也,一曰黄龙山)。巍阿迟放鹤,林迳转鸣蜩。犬吠云中寺,鹃呼谷口樵。拟安元亮宅,间挂许由瓢。栖隐招灵运,飘零媿孝标(山下有湖曰谢憩湖,村曰谢憩村。山右复有山,曰谢憩山,相传灵运尝居此。予按:灵运居在始宁,今为上虞东南乡,西去山三十里,或当时尝往来憩息於此,故后人名之云尔)。蓬莱近吾土,何处问王乔。”这些诗真如马一浮所主张的诗要“四者备,乃足名诗”,意境圆融、恢弘大气地写出了康家湖、龙会山的神韵。
马一浮在长塘有神童之誉,在乡里,还有另一个与之齐名的人物,人们称他们为长塘乡的两条龙,这就是主编《东方杂志》的杜亚泉。杜亚泉比马一浮年长10岁,也是郑墨田的学生。可以说两个人少年天资,才华横溢,郑墨田又是他们共同的老师。或许是某种巧合,马一浮毕生致力于弘扬东方传统的宋明理学被称之为现代新儒学家,杜亚泉恰恰相反,毕生致力于研究和介绍先进的西方自然科学被称之为科普教育家,一个为文化的传承,一个为文化的创新,竭尽了他们的才智,取得了伟大的成果,都成为现代著名的大家,也在长塘的历史上留下了他们熠熠生辉的光芒。虽然研究从事的内容相反,但是,两位学者的人格却是惊人的一致,他们都有忧国忧民的爱国情怀,都有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兴办教育培养社会需要之人才的社会责任感之举,为人上都清高耿介,也都推崇传统国学(杜亚泉认为应将西方文化调和于儒学之中,使两方调和而相济),所以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是长塘的山水灵气、青青翠竹以及耕读传家传统的这一方水土养育了一方人啊。当然中间也少不了天资聪颖及个人的努力。
马一浮在郑墨田辞馆后,仍经常去郑开办的私塾里请教,一次与杜亚泉相遇,老师想考考这两个学生的才学,带着他俩一起到附近的龙会山踏青赏景。老师出上联道:“龙会山下山会龙”,让两位学生对出下联。两人会意,但感到这上联无论顺读倒读都一样,是回文对,十分难对,两人正沉思苦想,只听得路旁传来潺潺的流水声,山下有一股清泉,蜿蜒而出,流入农田,旁有一块石碑,上写“田乐泉”三个大字。于是,两人异口同声对道:“田乐泉边泉乐田。”郑老师听后赞不绝口,并很有兴致地作了一首打油诗,以纪其盛。诗曰:“泉入田,田得泉,杜亚泉遇马福田;同心协力兴中华,文坛又把佳话添。”
自从马一浮在县试中得了第一,一时名声大噪。乡贤汤寿潜(民国浙江省首任都督、交通总长〉即调来马一浮的文章阅读,为之赞叹不已。汤氏慕才心切,即以长女汤孝愍许配。马一浮十六岁时与汤家大小姐完婚。汤孝愍为旧式女子,虽出生书香门第却并不识字,她服侍有病的公公至孝,对丈夫体贴入微,夫妻感情甚笃。马一浮鼓励妻子学习,并教她读书识字,授以女子必读的诗书。马一浮常对妻子说:“不能识字,比于盲瞽,不能读书,比于冥行。”新婚后不久,马一浮即辞别老父和妻子去上海同文会堂学习英文、法文。
1901年春,马一浮的父亲病逝,料理完父亲的后事,他再度赴沪游学。然而,就在他血气方刚、欲展身手之时,1902年8月,忽接叔父急电,其妻病危。马一浮接到电报,当夜动身返乡,当他赶到家中时,妻子已告别人世停棺在堂了,后葬于谢憩下堡的山上。丧妻的打击,使马一浮哀痛不已。极度悲痛中,他写了《哀亡妻汤孝愍辞》:“孝愍归我三十一月,中间迭更丧乱,无一日不在悲痛中,浮未有与卿语尽三小时者,然浮所言他人所弗能解者,卿独知其意。吾之志、之学、卿之慧盖已能及之。卿虽幼不知书,浮或教以诗,卿辄默记无遗,且好诵悲忿惨痛之篇,往往至于哭泣。盖其性情笃厚,真马浮妻也。卿即死,马浮之志、之学、之性情、之意识,尚有何人能窥其微者!”深情厚意溢于言表,同时还表达了自己未能照顾家庭的愧疚,并表示亡羊补牢:“自此遂无再婚之意。”此后,不论是在异国游学,还是成为学界领袖,从青年直到暮年,马一浮孑然一身,终身不再续娶。
在故乡长塘短短的十三年间,马一浮经历了三姐、母亲、二姐、父亲、妻子的相继去世,他极度哀伤,乃自更名为马浮,取《庄子·刻意》中“其生如浮”之字义。以后,取《楞严经》“如湛巨海,流浮沤,起灭无从”之句义,改字一浮,号湛翁。为了慰籍他的悲伤,他的叔父邀请他同住,以便有人陪伴他,让他有家庭的温暖。他就搬到叔父的赵家中台门居住,期间又赴上海学习,后又赴美、德、日学习,从此以后只是祭祖才回乡,居住一段时间后又很快离家。命运的打击使他比一般人更悲观,自我保护的需要使他要逃离给他带来伤心的世界,1949年后,马一浮再也没有回过家乡,人问其故,他说:“人去楼空,回故乡又添触景生情,不如其已。盖此是吾伤心之地也。”
马一浮的书法很好,社会各界对他的书作趋之若骛,偶获寸笔尺纸,往往视同珍宝。民国25年,位于长塘下街头康家湖水面上的长安桥建成,适逢国学大师马一浮回乡祭祖,乡人们便请马先生题写了桥名,马一浮欣欣然题写。现在桥上两边俊拔、凝练的“长安桥”三字仍赫然在目。
1967年马一浮因病在杭州逝世,享年85岁。“哲人归西土,瑰气贯长虹。”昔人已逝,但令人欣慰的是,1930年马一浮深知“儒术见绌于时”而婉辞北大校长陈百年邀请他任研究院导师,因为处境不得已而隐居读书。解放以后,新中国对他“恒邀礼数宽”,给予了相当的尊重和礼遇(只有文革初年受到了一些冲击),尤其是90年代以来,儒学及中国传统文化在学者的讲坛和官方的意识形态中渐渐得到了复兴。“中国传统文化”在许多大学里被作为人文素质教育课程,一些儒家的思想成为公民道德建设纲要的内容,杭州师范大学成立了马一浮思想研究所,正是“花开正满枝”啊!在马一浮先生诞辰110周年、120周年、125周年之时,省、市人民政府和相关大学还联合主办了规模盛大的纪念会和国际学术研讨会,故乡长塘镇于2008年马先生诞辰125周年时还建造了“马一浮纪念馆”,择一山水形胜地建造了马一浮衣冠冢,了却了他多年未回家乡希望“乘化”后能回故里的生前嘱托。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千年长塘丰厚的文化底蕴、山水灵气培育了大师的聪颖好学,而大师“一代儒宗”的卓著声名又扩大了长塘的知名度,真是如此相得益彰。先生虽然已逝多年,但我们依然隐约感到有位白须老者踱着方步,行走于狮子河、龙会山、康家湖,嘴里念着自己做的《龙惠山十六韵》:“故国连虚莽,空山久寂寥。寻幽穷险仄,望气极苔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