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口遐想

浦口遐想

　　江南的烟雨，在嵊州浦口弥漫了整整一个多世纪。曾经的热血和呐喊，都早已消融得了无痕迹。但马寅初的音容笑貌仍深刻于故居，那浸染在里面的正气、浩气和勇气，仍固执地穿越时空，给来访者一阵阵心灵的震动。

　　马寅初故居位于浦口街道名人路74号。马寅初的铜像就在不远处，手挟书籍，衣袂飘飘，神态自若，目光深远。他深情的目光是想告诉人们什么呢？是对故乡的眷恋，还是对祖国命运的关切？

　　1882年，马寅初出生于这个故居的第二进。因他出生于马年马月马日，加上姓马，有五马之说。也许从啼哭降世的那一天起，就烙下了马的性格：不屈不挠，奋勇向前。

　　从17岁离乡赴沪求学，到20岁考入天津北洋大学；从24岁离津赴美国耶鲁大学留学，到28岁考入哥伦比亚大学，马寅初步步顺利，学业优秀，眼界开阔，可以算得上是同时代的天之骄子。

　　1915年，马寅初以一篇《纽约市财政》论文，获得了哥伦比亚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这一年他年仅33岁，美国教授盛情挽留他在美国工作，他谢绝了，毅然回到了阔别十年的祖国怀抱。

　　北大的教室里从此有了马寅初的精彩演讲。银行学、货币学、财政学、保险学……在学生雷鸣般的掌声中，马寅初感到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责任。

　　教学之余，马寅初经常到上海、杭州等地考察经济，写出一篇篇颇有分量的论文。他太想构建中国经济理论的框架了。但当他站在那个用理论搭建的脚手架上瞭望时，却痛心地望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一边是成群结队、流离失所、呼天号地、惨不忍睹的老百姓；一边是蒋宋孔陈“四大家族”的贪赃枉法、营私舞弊、横征暴敛。

　　一个高亢的声音响彻在上空：“吾人的学者应置身于千仞之岗大声疾呼，唤醒迷梦，俾正气磅礴，民意发展……”

　　高官厚禄，黄金美钞，交替出现在马寅初面前，马寅初看都不看一眼。那么好，你硬，我就捕了你。集中营的大门重重地关上了，马寅初望着国民党走狗的背影，一声冷笑。

　　这是他早该想到的一个代价。并不刚健的吴侬软语顷刻间显出一种顽强的生命硬质。集中营里的马寅初，用自己的热血祭奠着生生不息的不屈精神。

　　故宅那时也在战乱中瑟瑟发抖，根本没有能力保护远在千里之外的马寅初。只有那条昼夜不息的剡溪，如咽如泣，绕着故宅低低哀鸣。

　　它可知道那个最苦涩也最隆重的寿辰？那是在江西上饶集中营里，马寅初60岁生日，远在重庆的周恩来、董必武、邓颖超联名遥致寿联：“桃李增华坐帐无鹤，琴书作伴支床有龟。”

　　结束了一年零九个月的监狱生活，马寅初又拖着虚弱的身子，从上饶到来歌乐山大木鱼堡四号，开始了长达三年的软禁生活。他重新拿起了笔，专心致志，著书立说。仅两年时间就出版了两本专著：《经济学概论》、《通货新论》。

　　马寅初出来担任浙大、北大校长时，已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了。1954年，马寅初以全国人大代表的身份第三次回浙江农村调查，走访了10个县的20余个农业生产合作社。围绕人口问题进行全方位的比较分析，写出了调查报告。在这篇调查报告中，他一连喊出三个不得了：“人口出生率高得不得了！人口增长速度快得不得了！这样发展下去简直不得了！”

　　1955年7月，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召开，马寅初提交了那篇《控制人口与科学研究》。他在会上疾呼：人口问题，千万千万大意不得！现在不努力，将来后悔莫及！

　　1957年4月27日，马寅初在北京大学大饭厅发表人口问题的演讲，这是他继1949年后的第一次公开学术演讲。在这次时隔八年后的讲演中，马寅初讲述了几年来调查研究的结果。同日，《文汇报》登出了《马寅初谈人口问题》。同年6月，马寅初将《新人口论》作为一项提案，提交一届人大四次会议。7月5日，《人民日报》全文刊发《新人口论》。

　　然而，马寅初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刚刚作完《新人口论》的发言，中国大地上紧接着就开始了一场席卷全国的政治风暴，声势浩大的“反右斗争”开始了。

　　他的《新人口论》遭到了严厉的批判。1960年3月，马寅初被迫辞职，离开北京大学。马寅初太书生意气，太执着于真理，太不会审时度势。在浩浩狼烟和刀光剑影面前，他高耸的文化人格，注定只能归结于灭寂和苍凉，归结于一场凄楚的祭奠和无可奈何的悲剧体验。

　　1962年1月，已80高龄又身处逆境的马寅初回到家乡嵊县，倾听农技人员关于“包产到户”的大胆设想，探望亲朋旧友，凭吊长眠于王舍山上的母亲。这也是马寅初最后一次回到家乡。

　　他独自一个上王舍山，默默地站在母亲墓前诉说思念之情。然而，来不及做完要做的一切，马寅初就因病被迫返回北京。

　　寂寞的22年，漫长而多艰。马寅初终于在癌症手术后以顽强的生命力等到了历史的公正判决：1979年9月，马寅初平反昭雪了！这一年马寅初已是97岁的老人。

　　1982年5月10日，马寅初走完了他历尽坎坷、辉煌迭现的传奇百年，一个伟大的生命从此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出马寅初故居，来到嵊州市仙岩镇的王舍村西北山上，一眼就看到了“马公寅初之墓”六个大字，在金秋的阳光下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