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盈若缺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5-08-27 05:20:00 / 个人分类：转

　无妄在山上学艺的时候，就听大过师父说大有师父有个女弟子叫缺，很是聪慧。无妄暗自在山上找了很多遍，从没有见过缺的影子。
大过叫无妄下山的时候告诉他，说，佛祖云人有七苦：贪、嗔、痴、怨憎会、爱别离，所求不得，失其荣乐。无妄听的很认真，这是大过师父留给他的最后的话。下山之后，他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大过师父。
山脚下的茶摊上，他碰到一女子。无妄见她装束和自己显是同门，就问她名字。那女子说，她叫盈，是大有师父的弟子。无妄顿觉很亲切，闲话里，不免提到那个叫缺的师妹。盈却说师门并无此人。无妄挺诧异，但是初识，不能深问，只得暂时作罢。
晚上，他想着大过师父说过的话，想起那个叫缺的师妹。
当一个人在想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的人的时候，永远不会客观。他找不到客观，只能用自己的标准去不停的定义她。想的越多，定义的越丰富，他沉醉的就越深。
盈和他所去甚近，一路同行。盈性格沉静，所思所滤极为深远周详，一路上衣食住行对无妄大有照顾。无妄多次提起那个叫缺的师妹，盈总推说没有。无妄明知她说的是假话，也无可辩驳。
想的越多，生活的就越累。
 

数日已至家中，盈与无妄同行，拜望无妄父母。无妄父是朝中司马，掌握兵权。二老见盈甚是婉静，不免夸赞。盈含笑拿出大过和大有两位师父的书信交给二老。信上乃说二小颇有宿缘，二人已擅做主张牵起红线，恳望二老谅解并允准。无妄父母对大过和大有甚为尊重，又见盈确实佳人，也就认了这门婚事。
无妄既震惊又愤怒。盈既早知有此结局，为何瞒他良久？且盈虽好，但自己并没有打算爱她。他念念不忘的是那个叫缺的符号。
他对盈说起这些，盈一言不发，只是安静的看着他，那眼神中似乎有很多不可捉摸的秘密，但无妄什么都没有读懂。
许久，盈叹了一口气，说，“大盈若缺”。
无妄抬头看了看她，一时语塞。
 

无妄决定离家。离开这个叫盈的女子，他要选择他的爱情，去寻找那个叫缺的女子。
当一个人执着于某事的时候，也是他最愚蠢的时候。
但是他生活的坚强，他自己以为他有信仰。
无妄在各地游荡一年，一无所获，但他依然坚信轻易得到的幸福不叫幸福，他寻找的越艰难，那幸福就越珍贵。
河东发生叛乱，府县招兵，无妄应征入伍。初时，叛军势大，王军多有损折，但日久逐渐起色。无妄英勇善战，渐由普通士兵升为参军，又升为将军。
三年，王军直指叛军最后一个据点，无妄领兵，先入重围，苦战数回，终于冲至叛军帅堂。叛帅背对他而坐，一动不动，竟似不知他的到来。无妄毫不犹豫，挺剑刺去。
剑刺进一个人的身体。
鲜血喷出的声音像音乐。
一个人用身体挡住了叛帅。无妄看见，那人似乎是盈。盈也认出了他，惨淡的笑了笑，说，无妄，那人是你父亲。
剑停在盈的身体里。
很多东西都停了下来。
那叛帅看着他，老泪纵横。
 

盈死了。
同时，很多人死去。
没有人把战争中的死亡当作一件严肃的事情。
战争中从没有无辜的牺牲者。
从父亲的亲兵口中，无妄得知，皇帝受佞臣谄陷无故要诛杀司马，司马被迫起兵叛变，但所过之处，并不惊扰百姓，只是和官军作战。盈是司马的儿媳，虽徒有儿媳之名，但贤惠贞静，很得司马欢心。司马倒是常骂其子无孝。
父亲自杀，但朝廷仍要鞭尸，宗族尽遭屠戮。因无人识得无妄身份，故得免。
 

无妄回到山上去找师父大过和大有，备述往事。大有说从未有徒叫盈，也从未将丰许配给他，那个盈就是他的师妹缺。却不知她为何要自称盈，而否认有缺。
无妄喃喃不知所语。
符号和真人是两码事。
缺希望得到充实的爱，而不是来自一个符号的福荫。她抗争了，但死在她想得到的爱的手中。
他以为他可以选择爱谁，就像他可以选择不爱谁一样，但是他错了。因为这选择是没有理由的，所以这结果就不免来得惨痛。
无妄坐在山上静思，有一种情绪控制着他。他想起缺暗示过他的那句“大盈若缺”，他枉自负聪明，却终于没有想到盈就是缺，缺既是盈。为了一个抽象的符号，他莽撞的毁了自己的幸福。
他想起缺死时那个惨淡的微笑……
 

大过师父说，“无妄，你下山时，我曾再三告戒你人有七苦，你还记得吗？”
无妄默然，他何曾忘却？但是牢记和觉悟完全是两码事。
大过师父说，“所求不得苦，是你感受最深的。其实，最大的痛苦并不是你得不到，而是你能得到却错过了。所求不得，至多只是愤懑，但错过之后的痛苦和悔恨要来得更为惨切。”
大有师父爱怜的摸了摸无妄的头，面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