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油》:慢慢的疼,慢慢的感动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0 23:25:06
《酥油》这本书,最早是以电子版形式发给我的。我没有一口气看完,不是排斥电子版,而是一种特殊的传导链效应,让我不想以网页浏览的方式对付这本书。那种郑重而近乎庄严的心情的生成,缘于随电子版而至的一封信,由出版商写来,读来诚挚得烫手。出版商当然要吆喝自己出的书,但这一次,他的热情来自另一个方向。“我得承认。我被这本名叫《酥油》的书感动了。做出版10年。第一次,被一本书的‘真诚’感动。第一次,我愿意为一本书做最大的努力。”
为这样的言辞,我对这个出版者说:我要看纸质书。于是看到了成为书的《酥油》。
一本三十万字的小说,作者是个叫江觉迟的女子。封面是西藏特有的蓝天白云,但嵌在其中的藏族孩子的身影,却暗示它有另外不寻常的故事。于是展开来读,看一个汉地女子,如何一点点成为酥油女子。看她如何住进被雨打湿的帐篷,忍住生理的不适,喝下那口酥油茶,嚼进能看到毛发的牦牛肉,想吐又不敢……
一些记忆因此被唤醒了。她入藏支教的宁玛草原,据说在川藏线的深处。去年八月,我曾和写《格萨尔王》的阿来行走在川藏线上,高原的花、高原的风光如此地让我迷恋,但我并没有因此爱上酥油糌粑——事实是,每顿餐饭,我都只捡最稀有的土豆蔬菜吃,而对着牦牛肉直皱眉。返回康定,我四处遍寻咖啡馆,想摆脱无处不在的酥油糌粑味儿。
有这样的体验,我特别能体会这个汉地女子,入藏时所要迈过的饮食坎儿。这和热爱与嫌恶无关,纯粹是生理身体之事。而她显然比我难,我可以逃避不吃,因我终是个过客。而她不能,她需要当地人接纳、理解,并帮忙,一起完成那个救助孤儿上学的计划。说学校并不是现成的学校,桌子板凳和学习用具都要师生一起想办法。而学生,也不是齐茬茬地等在那里,他们需要她一个个去找,从大山深处,穿过森林湖泊,穿过不信任的藏民眼神,并努力说服他们。
这是一个近乎与外面文明隔绝之地,从城镇到这里,要骑马、坐拖拉机,用上各种的交通工具。
冬天,从来没有人告诉我们,那里的冬天是那么严峻。雪一尺一尺地下,人要无时无刻地清雪,连几岁的孩子都得投入这场战斗,否则学校都会被埋掉,食物几近断绝、衣物几近断绝,人的手生冻疮,已是应有之义。那里,还有泥石流、雪崩,走森林会迷路,在河里洗衣,正洗着,浪头会突然打来,把你卷走……
共同对抗这些的,是一个汉地的年轻女子,和一群大小不一的藏族孩子。或许还有一份爱情,在这个女子和一个叫月光的藏族青年之间暗存,但它的作用,似乎只够来对付这里的贫穷与严酷。有一种差异始终存在,那或者叫爱与信仰的不能统一。总之,当这个已经改名叫梅朵的汉族女子,对着一个猝然离逝的普通生命表达她的痛惋与不甘时,那个叫月光的藏族青年,觉得喇嘛们的超度已经为这个生命弥补了一切。他们的爱情,终于在最后,变成一个僧人与一个俗家女子的默默相对。
特蕾莎修女说:爱,直至成伤。我在这本书中感觉到了。它一点一点从心里漫起来,如那里春天的河水一样浸凉,也像那里密林的荆棘一般裹挟着人动弹不得。第三章已经是她回了内地,却没想到那种生命之疼,竟然扯得人心更加难受。伤,其实来自于她虽然已经站在安全的低地,却无法将灵魂也安置到这里。她去医病、她去与人谈生意,她所有的努力都是为这个孤儿学校化缘,筹资金,但她仍然无法按照低地的习惯性做法行事。她注定魂不守舍,在内地与高原之间,直到在高原,与恋人变成咫尺天涯的永绝。更为心痛的是,那些她曾照管教育过的孩子,有很多入了寺院。在她返回内地治病化缘、困顿而无着的情况下,这成为他们惟一的选择。但是,这难道是她苦心几年要达成的吗?
这是那片高原设置的难题,涉及到了爱与信仰的纠结。一个成熟的作家都未必能处理得好的复杂一面,这个从未写过小说的女孩竟然细微地传达出了。她肯定不是在挑战某种写作的难度,而是在讲一种最痛彻的体验,她竟然传达得既勇敢又准确。一切都会然于心。
我认识一些从青藏高原回来的艺术家,他们的健康不同程度都受到了损伤。有些东西需要经年累月地承受,梅朵也不能逃避这些。她也许更要承载的是,对那块土地终生的牵挂。因为她在点燃那些孩子心中的酥油灯时,也把自己点燃了。
文章来源: 北京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