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房直子的魔法

刚开始写童话的时候，我像一个四处寻找宝藏的寻宝狂一样，四处寻找新鲜好玩的童话。我一直认为：世界上的东西很多，但真正的好东西并不多，童话也是如此。我是一个勤奋的人，一直到现在，如果不写作的话，基本上是手不释卷地在看书。当我把国内的张天翼、孙幼军、郑渊洁……像梳头似的过了一遍，又把国外的《绿野仙踪》、《5月35日》、《狮子女巫和衣橱》……通吃之后，我有种“拨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我在心里感喟：唉，好东西已经不多啦！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了一本名叫《手绢上的花田》的书时，我的看法骤然发生了改变：喂，童话的宝藏，你还远远没有挖尽呢，瞧，这就是一颗闪闪发光的钻石呢！
那本书我是在北师大的图书馆里借来的，不知是新加坡人翻译的，还是台湾人捣鼓出来的，作者名和译者名通通没有（台湾盗版猖獗的程度比大陆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去台湾时，在同一家书店竟然发现两种未经我授权的盗版书），但是，我仍然深深地被书中的故事吸引住了：一个自由自在的邮递员，在送信时偶然认识了一个奇怪的老奶奶，这个老奶奶给了他一个酒壶，请他代为保管，并要求他不要将酒壶示于他之外的第二人。第二天，当邮递员再次到老奶奶的住所时，老奶奶和她的房子一起神秘消失了。惶惑的邮递员在观察酒壶时发现，这是一个神奇的酒壶，只要低声唱上一句：“出来吧／出来吧／酿菊花酒的／小人儿。”就会有许多小人儿拿一只很小的梯子从酒壶里爬出来，然后，在一块手绢上种下一片花田，那花田里的菊花苗飞快地生长，小人们会把菊花酿成菊花酒后，又会回到酒壶里面去。邮递员对这个神奇的酒壶爱不释手。后来，他结婚了，他的妻子在知道这个秘密后，贪心地让小人们超负荷地为她服务，酿许多的美酒去巴结上司，以图升官发财。做坏事的人终归不会有好结果的，终于有一天，邮递员和他的妻子也变成了小人儿，落到了花田上去酿酒，并失去了尘世的所有记忆。后来，因为偶然，邮递员离开了花田，回到了人间，他再次遇见了那个老奶奶，老奶奶看上去却完全记不起什么邮递员的事了……
如果你是一个评论家，你也许会对这个故事不以为然：切，又是一个老掉牙的因果报应故事，人家普希金《渔夫和金鱼的故事》早就把这个模式给写得透透透的了，后人再怎么写也无法超越这个经典得不能再经典的原型。如果你是一个真正热爱童话的人，你的看法或许会大相径庭：才不是呢，这是一个可以让人痴迷的故事，先不说别的，单是故事中运用到的那些元素，比如有魔法的酒壶啦、手绢上的菊花田啦、会唱歌的小人啦、通向异世界的火车啦、散发着狐仙气息的老奶奶啦……就让人喜欢得不得了。如果再往深里挖掘，它其实还包含了很多的人生哲理呢，比如说人要信守诺言啦、做人不能太贪心啦、人太现实终归不是好事啦、人生其实也是一个迷宫啦……只要你去体味，这个故事就像一杯味道醇厚的菊花酒，可以让你回味无穷呢！
这个童话给了我极深的触动，通过它，我闻到了中国古典名著《聊斋》的味道，并悟出写童话并不一定要到童话中去学习写作技巧，其他的文体，如神话、民间故事、荒诞文学、超现实主义戏剧、科幻小说……甚至先锋电影，都有诸多可借鉴的因素。我的童话写作领域，也因此变得开阔起来。
或许因为实在太喜欢这篇童话了，所以，凡是对童话有点兴趣的人，我都会向他（她）推荐这篇作品。90年代的出版社和刊物似乎比现在有钱，经常开笔会。有一次在安徽开笔时，童话作家周锐老师告诉我《手绢上的花田》的作者是个日本人，叫安房直子。他曾经有过一本安房直子写的《看不见的阳台》，被四川的童话作家黄一辉借走了。在另一次笔会上，我遇见了黄老师，于是向她借安房直子的书。黄老师非常讲信用，开完笔会回到家后，就把那本薄而精致的小书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装好了挂号寄给我，并在随包裹附寄的信中对我千叮万嘱，要我保存好这本书。我将它雪藏了一年多后，黄老师给我来了封信，很不好意思地向我索回这本书。当时因为忙，我没有及时寄，黄老师竟接连给我发了三封信，请我无论如何都要把书寄还给她。我在感动的同时，也有点嫉妒安房直子——童话能写到让几个异国的同行对她的书视如珍宝，实在是让人敬佩和羡慕啊（据我观察，大多数作家其实都不爱收藏同行的书，所以我宁愿把自己的作品送给小朋友，也不送作家），我要是能写到这个程度，也就足以慰平生了！
又过了很多年，我收到了童话作家彭懿老师送我的《安房直子文集》，我如获至宝，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不过有些遗憾的是那还不是全集，《手绢上的花田》没有被收入进去。去年，我终于在书店里买到了由接力出版社出版，彭懿翻译，我的好朋友余人责编的《手绢上的花田》（绝对正版！）。我在心里暗下决心：以后，不管谁向我借这本书，给我一百万我也不借！
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去体验一下安房直子的童话魔棒，我敢打保票：你一定会中她的魔法，并深深着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