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杯与众神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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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杯与众神的黄昏

日期:2010-06-30 作者:爱德华多·加莱亚诺 来源:文汇报

.h1 { FONT-WEIGHT: bold; TEXT-JUSTIFY: inter-ideograph; FONT-SIZE: 22pt; MARGIN: 17pt 0cm 16.5pt; LINE-HEIGHT: 240%; TEXT-ALIGN: justify } .h2 { FONT-WEIGHT: bold; TEXT-JUSTIFY: inter-ideograph; FONT-SIZE: 16pt; MARGIN: 13pt 0cm; LINE-HEIGHT: 173%; TEXT-ALIGN: justify } .h3 { FONT-WEIGHT: bold; TEXT-JUSTIFY: inter-ideograph; FONT-SIZE: 16pt; MARGIN: 13pt 0cm; LINE-HEIGHT: 173%; TEXT-ALIGN: justify } DIV.union { FONT-SIZE: 14px; LINE-HEIGHT: 18px } DIV.union TD { FONT-SIZE: 14px; LINE-HEIGHT: 18px }     足球的历史是从美丽走向职责的伤感历程。
   
    当这项运动变为一项产业,绽放在玩乐之上的足球美丽之花便被连根拔起。一段世界杯的简史,便是演绎了足球被注入闪电般的速度和粗野的力量,球员的奇思妙想被谋杀,他们的冒险精神逐渐泯灭。
   
    1950年:巴西历史上最悲惨的灾难
   
    1950年,经历了世界大战的长期停顿,足球运动员们此时正踏上里约热内卢的土地,开始角逐第四届雷米特杯。
   
    巴西队和乌拉圭队在马拉卡纳球场进行决赛,马拉卡纳球场是巴西队的新主场,世界上最大的球场。巴西是冠军的大热门,决赛将会是一场欢庆的聚会。决赛赛前,用一个个进球碾碎了来访者的巴西队员们每人得到了一块金表,背面刻有“献给世界冠军”的字样。报纸的头版已经提前印好,盛大的狂欢节花车已经准备好引领胜利的游行,50万件印有标语庆祝这场必然的胜利的T恤衫已经销售一空。
   
    当巴西球员弗雷卡为巴西队打入第一球时,现场20万观众的巨大欢呼声和大量爆竹的爆炸声令这座宏伟的体育场颤动不已。但是随后斯基亚菲诺扳平了比分,而边锋哥吉亚的进球则为乌拉圭以2:1赢得了冠军。当哥吉亚进球时,马拉卡纳体育场一篇沉寂。当时正向全国解说这场比赛的音乐家、《巴西水彩》的作曲者阿莱·巴罗佐发誓说从此再也不解说比赛了。
   
    结束的哨音响起,巴西解说员称这场失利是“巴西历史上最悲惨的一次灾难”。儒勒斯·雷米特抱着刻有他名字的奖杯在球场内晃荡,像只迷途的羔羊。“我发现我孤身一人拿着奖杯,不知道该干什么,终于我找到了乌拉圭队的队长奥夫杜略·巴雷拉,几乎没有人看到我把奖杯给了他,我伸出手来和他握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雷米特的口袋里,他兜着自己写的一篇祝贺巴西队获胜的演讲稿。
   
    1970年:如此美妙的足球必须禁止
   
    伯特兰·罗素在伦敦走到他生命的尽头。诗人卢加马被杀死在马拉瓜街头,年仅20岁。披头士解散,世界失去了它的音乐。
   
    这是1970年,16个国家的球员们来到了墨西哥,第九届世界杯开始了。
    
    让我们来看看这年世界杯的几张肖像:贝肯鲍尔一手吊着绷带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形象令人印象深刻;狂热的托斯塔奥,刚刚做完眼部手术,在每一场比赛都保持着稳健的发挥;贝利在他最后一届世界杯上的特技飞行,盯防他的意大利后卫伯格尼奇说:“我们同时起跳,但是当我落下的时候,我看见他还在空中飘着。”
   
    4支世界冠军队伍,巴西、意大利、德国和乌拉圭进入了半决赛。决赛中巴西惊讶地以4:1大胜意大利。人们奔走相告决赛最后一个进球的故事:足球在巴西队的所有球员中间传递,每一个人都触碰到了皮球,最后贝利连看都没看,把球毕恭毕敬地做给了卡洛斯·阿尔贝托,阿尔贝托像旋风一般拍马赶到,完成致命一击。
   
    英国媒体评论道:“如此美妙的足球必须明令禁止。”

2002年:运动员和机器人的世界杯
   
    这是一个崩塌的时代。恐怖主义袭击将纽约的双子大楼夷为平地,布什向阿富汗倾泻着弹雨,摧毁了他的父亲和里根总统培植的塔利班统治。南美国家的榜样阿根廷坍塌了,它的货币、政府还有一切也都轰然倒下。企业巨人安然公司,因为欺诈而分崩离析,由此引发的多米诺骨牌效应,随后使其他一些庞大公司的股票纷纷下挫。
   
    摧枯拉朽的2002年夏天,32支球队来到了日本和韩国的20座城市,在辉煌的新体育场里开始了第十七届世界杯。新千年的第一届世界杯放在了亚洲举行,在首尔的开幕式之夜,巴基斯坦童工为阿迪达斯缝制的高科技足球开始滚动起来:橡胶球胆,环绕着由泡沫紧紧包裹的网布,最外层是白色的聚合材料表皮,表皮装饰着飞火流星的图案。这就是一个从球场中牟取财富的足球。
   
    有两场世界杯同时进行:一场是有血有肉的运动员的世界杯;一场是机器人的世界杯。这些由程序控制的机器球员在韩国海岸对面的日本港口福冈举行了2002年机器人世界杯。
   
    这是一个悲哀的时代征兆:21世纪以效率的名义准许了足球的同一性,并牺牲自由作为成功的祭品。“不是胜者因能,而是能者因胜。”科尼利厄斯·卡斯托里亚迪斯多年前写道。他当时并非意指足球,但是他本也可以顺带一提。严禁拖延时间,同样也严禁输球,足球简化为一种职业,屈服于收益法则之下,再也没有游戏的玩乐了。
   
    服从、速度、力量和毫无想象力:这就是全球化给足球注入的模式。这是机器人踢的足球,也许这样的无趣被认为是一种进步,但是历史学家阿诺德·汤因比早已看透了其中真意,他写道:“处于衰落中的文明总是具有倾向于标准化和一致性的特征。”
   
    让我们回到有血有肉的世界杯来。在开幕式之夜,有超过1/4的人类在电视机前见证了这届杯赛的第一个奇迹。上一届世界杯的冠军法国队被它的前殖民地、第一次参加世界杯的新军塞内加尔队击败。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法国队在小组比赛后被淘汰出局,并且未入一球。
   
    塞内加尔队没有世界杯的经历,没有球星,没有必须胜利的义务或者失败的焦虑,他们以一种优雅平和的状态进行比赛,他们以不败战绩进入了1/4决赛,没能更进一步,但是他们连续不断的舞步证明了一个与足球的科学家们格格不入的事实:足球是一项游戏,那些真正同她玩耍的人能够从中感受快乐,也能够令人愉悦。整届比赛我最喜欢的一个进球是塞内加尔队打进的,希奥的脚后跟传球,卡马拉的灵巧射门。另一名塞内加尔球员迪乌夫,平均每场比赛带球8次,像这样赏心悦目的表演在杯赛中似乎是不被允许的。
   
    另一个惊奇的发现是土耳其队,没人相信他们已经缺席世界杯长达半个世纪了。首场对阵巴西的比赛,土耳其队被专横的裁判所欺骗,但是他们一路高歌猛进最终获得了第三名。他们热血优异的表演令蔑视他们的专家哑口无言。
   
    其余的队伍则几乎都让人昏昏欲睡。幸运的是在决赛中巴西队找回了自我,他们挣脱了主教练斯科拉里设置的庸俗的效率牢笼,放开手脚像巴西人那样踢球,于是他们的四“R”组合——里瓦尔多、罗纳尔多、罗纳尔迪尼奥和罗伯特·卡洛斯——便大放光彩,巴西队终于开始了他们节日的欢快舞蹈。
   
    然后他们成了冠军。 2006年:前锋将不复存在
   
    布鲁诺,一头野熊,从意大利逃脱,欢快地穿越了边境线,在德国境内的森林里撒欢。警探们仍如临大敌,奉命将之枪杀于德国南部的巴伐利亚。是时,正值第十八届世界杯足球赛隆重开幕前夕。
   
    五大洲,32个国家,64场比赛,12座雄伟壮观、美轮美奂、功能齐全的足球场,主办方是统一的德国:其中11座位于前西德,只有可怜的1座分在了前东德。
   
    这届世界杯一大特色是反种族主义。一石激起千层浪。大赛前夕,法国极右翼组织国民阵线领导人让·玛利·勒庞就宣称,法国将不会承认国家队,因为其队员几乎全是黑人,而国家队队长齐达内与其说是法国人,不如说是阿尔及利亚人,而且他开场前拒绝唱法国国歌。意大利参议院副院长罗伯特·卡尔德罗李遥相呼应,说法国国家队是由黑人、伊斯兰教徒和赤色分子组成的,他们更喜欢高唱《国际歌》,而不是《马赛曲》。再早些时候,西班牙国家队主教练路易斯·阿拉贡内斯先生曾指法国国家队队员蒂埃里·亨利是一坨“黑狗屎”。
   
    就在整个杯赛马上就要结束的时候,几乎就是决赛最后几分钟时,齐达内这位行将退役的老将,一头顶倒了对方的一名球员。起因是蓝色军团的这名球员屡爆粗口,用的是那些看台上一些无良狂徒的粗言鄙语,肆意侮辱于他。头槌之下,肇事者后仰倒地,受辱者齐达内则被出示红牌,驱逐出场。本应获得全场喝彩欢呼的他,在一片嘘声中永远离开了球场。
   
    这就是他的世界杯。他是本届大赛的最佳球员,除了最后那记头槌,看上去像是一个疯狂的举动,抑或是正当防卫。感谢他在杯赛中精妙的表演,感谢他那充满蓝调的优雅,让我们能相信足球没有无可救药地滑向平庸和丑陋。
   
    齐达内被驱逐出场没多久,意大利人将法国人拖进点球大战,并获得了最后的胜利,登上了冠军宝座。
   
    这一年的世界杯上,巴西队徒具威名、雄风不再。足坛巨星罗纳尔迪尼奥既没有进球,表现也乏善可陈。愤怒的球迷将他高达7米的雕塑烧成一堆灰烬,只剩几条弯弯扭扭的钢筋,兀自孤立。
   
    这届世界杯最终演变成了欧洲杯,没有拉美人的身影,也没有非洲人的身影,决赛阶段充斥着欧洲的味道。
   
    这是一届程式化的世界杯,没有冷门。
   
    参赛球员的行为举止足可为人师表:不吸烟、不喝酒、出工不出力。
   
    比赛的结果也印证了这一点,美其名曰:实用。艺术足球让位于举重运动员和奥运长跑运动员,只不过他们跑动时,脚下还带着皮球,或倒下一名对方的球员。
   
    大家都在退守,几乎没有人突前。他们筑成一座钢铁长城,守卫着己方大门,只有一名“平原游击队员”在前场游弋,伺机反击。就在几年前,前锋曾是5名之多,如今只剩可怜的1名。照此趋势,前锋将不复存在。
   
    如同动物学家罗伯特·冯塔纳罗萨所证明的那样,前锋和熊猫均属濒危动物。
   
    摘自《足球往事:那些阳光与阻影下的美丽和忧伤》(乌拉圭)爱德华多·加莱亚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