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宝贝不能捐？ 作者李家同 良人改编

什么宝贝不能捐？ 作者李家同 良人改编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在柏克莱念博士的时候，一位美国好朋友约翰和他太太非常和善，常邀请我这个单身汉到他家吃饭。约翰夫妇都是学生，当然收入不多，可是家里却布置得舒适极了，他们会买便宜货，收集了不少的瓷娃娃，有吹喇叭的小男孩，有打伞的小女孩，也有小男孩在摸狗等等的娃娃，满屋子都是这种摆设，窗台上更是放了一大排。我每次到他们家，都会把玩这些瓷娃娃。

我们先后拿到博士以后就各奔前程，约翰的研究是有关传感器。毕业后不久就自己开了一家公司，用传感器作一些防盗器材，他很快地大量使用计算机，生意也越来越大，成为美国最大的保安系统公司的老板。毕业二十年以后，他的身价已是快四亿美金。

有一年圣诞节，约翰邀我到他家做客，他的家在纽约郊区的富人区，是一个大的庄园，没有围墙。约翰告诉我他的家有三层红外线的保护，有极为复杂的安全系统，除非开飞机，否则决不可能闯入。入夜以后，不能四处走动，恐怕连到厨房里拿杯水喝都不可能，必须打电话给主人，由他解除了系统，才可以去。

约翰唯一的女儿在哈佛念书，那一天开车回家过圣诞，到了六点，还没有回来，他们夫妇都有点不安，原来 这个女孩子厌恶有钱人的生活方式，开一部老爷车，也不肯带行动电话，他们担心她老爷车会中途抛锚。我们一直等到八点，才接到女孩子的电话，果真她的车子坏了，可是她现在安然无恙，在人家家里，要约翰去接她。

约翰弄清楚地址以后，就要我一起去接他女儿，雪已经下得很大了，他女儿落脚的地方是一幢小房子，屋主是个年轻的男孩，一脸年轻人的稚气表情。 他女儿告诉我们，她车子坏了以后，就去呼救，没有想到家家户户都装了爸爸公司设计的安全系统，使她完全无法可施。 总算有一家门口有一个电话，可是屋主坦白地告诉她，屋主本人是一个弱女子，在等她丈夫回来，不敢放她进去，因为她不知道会不会受骗。

亏得她最后找到了这一座又破又旧的小房子，她知道这座小房子是不会用安全系统的，屋主是一个和气友善的年轻男孩子。他一面给我们热茶喝，一面说：“如果家家户户都装了安全系统，耶稣会到哪里去降生呢？可怜的圣母玛利亚，可能连马槽都找不到了。” 约翰听了这些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年以后，我忽然在《华尔街日报》上看到一则消息， 约翰将他的公司卖掉了，他一夜间得到了四亿多美金，他的豪华住宅卖了五百万美金，约翰在记者会上宣布，他留下一个零头，用四亿多美金成立一个慈善基金会。后来，约翰夫妇搬离了纽约，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听说他的女儿和那位在圣诞夜接待他的年青人结了婚，到非洲去帮助穷人去了。

有一天，我收到约翰的来信，告诉我，他现在住在英国一个偏远的乡下，那里没有一家人用安全系统，他故意不给我他的门牌号码，他说我一定会找到他家的。

我趁着到英国开会的机会，到乡下去看约翰。下了火车，我找到了那条街，忽然看到一幢房子的落地大玻璃窗与众不同，因为这个窗台上放满了瓷娃娃，好可爱的瓷娃娃，我决定进去买一个送给特别喜欢瓷娃娃的约翰夫妇。没想到，一抬头，我看到了约翰就在店里，这不是旧货店，而是他们的家。

约翰夫妇热情地招待我，他们的家比以前的豪宅小太多了，甚至比他们当年佣人住的房子还小，他们豪宅的明朝青花瓷器没有了，因他们将那些瓷器捐给了纽约的一家博物馆。他们的园子虽很小，可是约翰夫妇仍然种了花草。他们的后园对一大片森林，约翰说，据说当年罗宾汉就出没在这一片森林里，英国人喜欢荒原，约翰夫妇也养成了荒原中散步的习惯。

约翰告诉我 为什么他最后决定放弃一切。他的公司得到了一个大合同，改善整个加州监狱的安全系统， 他发现了加州花在监狱上的钱比花在教育上的还多，而他呢？他越来越有钱，却越来越像住在一座监狱里面。 美国人一向标榜「自由而且开放社会，其实美国人却越来越将自己封闭起来，越来越使自己失去自由。」 约翰决心不再拼命赚钱，只为了找回失去了好久的自由。

约翰夫妇在附近的一家高中教书，这所学校其时有点像专科学校，约翰教线路设计，管理图书馆和实验室，他太太在学校里教英文。约翰告诉我，他们两人的薪水就足够应付他们的生活了，因为他们生活得很简单，平时骑自行车上班，连汽油都用得很少。

我总算吃到了我当年常吃到的晚饭，也重新享受到约翰夫妇家中的温暖。离开的时候约翰送我去火车站， 他告诉我他还有一些钱，他的女儿不会要他的这些钱，等他和太太都去世了，他就把钱全部捐出去了。我说我好佩服他，因为他已经捐出他的全部所有， 他忽然一笑，告诉我他仍然有一样宝物，没有捐掉。我对此大为好奇，问他是什么，他说他要卖一个关子，他用一张小纸写了下来，交给我，但叫我现在不要看，上火车了以后再看，上面写的是他不会捐出去的宝物。

火车开了，我和站在月台上的约翰挥手再见，等我看不见他以后，打开了那张纸，纸上写的是「我的灵魂」。 我坐在火车里，不禁一直想着，有些人看似是什么都有，却没想到已经失落了自己的灵魂。

很喜欢耶稣说的这句话：「人若赚得全世界，赔上自己的生命，有什么益处呢？人还能拿什么换生命呢？」（『马太福音』16章26节）

根据李家同“我的灵魂”一文改编。

照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