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佣忆江青前夫:奶油小生曾为爱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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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佣忆江青前夫:奶油小生曾为爱自杀

摘自:叶永烈 著 《历史在这里沉思》 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 出版

阅读提示:唐纳对蓝小姐一片痴情,为婚变而两度自杀(未遂)——一次是在山东济南宾馆吃下整包红头火柴,一次则在上海吴淞跳江。一时间,上海各报竞相刊载唐纳两度为蓝苹自杀的新闻,闹得满城风雨,称之为“唐蓝事件”。

 

2008年岁末,从北京传来好消息:经过七年的艰难报审,我的182万字、1500页的纪实长篇《“四人帮”兴亡》(上、中、下卷)获得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审读通过、国家新闻出版总署批准,由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这部长卷在2009年1月7日开幕的北京书市上一亮相,便引起广泛关注。

《“四人帮”兴亡》是我经过二十多年采访、写作、修改才终于完成的,书背后的故事一大串。在众多的被采访者之中,秦桂贞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她不是名人,连大字也不识几个。用这样两句话,就可以概括她的一生:解放前做保姆,解放后是幼儿园的保育员。熟悉她的人,都叫她阿桂。

我好不容易打听到她的住处。1986年7月,我在上海南京路的一条弄堂里,第一次走进她家。她孤身一人独住。听我说明来意之后,她一脸严肃地对我说,一定要经过党支部批准,她才能接受采访——尽管她并不是中共党员。

无奈,我只得到上海作家协会开了采访介绍信,再到她所在的幼儿园请党支部书记在介绍信上批了“同意采访”四个字,然后再到她家。虽说她不识字,见了介绍信上的红色公章,见到介绍信上那四个字——她认得党支部书记的笔迹,这才愿意接受我的采访。七十一岁的她头发已经银灰色,齐耳直梳,一双大眼睛仍显得炯炯有神。她用带着常州口音的上海话跟我聊着,思维清晰,谈话颇有条理,一口气谈了三个多小时。

我被她的自述所震撼。她的坎坷身世,使我产生了深深的同情感。从那以后,我有空,就和妻一起去看望这位孤独而历尽苦难的老人。我们总是喊她“秦阿姨”。她也把我们当成亲人一般,无话不说。我向日本NHK电视台介绍了她,带着哇啦哇啦讲日语的朋友为她录像——当然,她事先托我向党支部请示过。我们的友情一直保持到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在2001年4月19日凌晨二时病逝,终年八十七岁。我在龙华殡仪馆为她送行。

本来,她是一生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然而,在她二十一岁的时候,一个极其偶然的机会,她结识了与她同龄的“蓝小姐”,深刻地影响了她的一生,使她的命运跌宕起伏,使她的经历变得“非常”……

这位“蓝小姐”,便是当年上海滩的影剧明星蓝苹,也就是后来的江青。秦桂贞常常被人说成是“江青的保姆”。她在接受我的采访时,一开始就澄清这一似是而非的讹传:“蓝小姐当时哪里有钱雇保姆?我是她当时所租的房子的二房东家的保姆。我跟蓝小姐都属虎,生于1914年。她叫我阿桂,我叫她蓝小姐,由于同龄的缘故,我们很谈得来,成了好朋友……”

秦桂贞告诉我,她当年受雇于上海环龙路许家。环龙路,也就是今日南昌路。

我和妻用车接她到上海环龙路,去寻找许家当年的住处——当然,也就是蓝小姐当年的住处。我们一起来到了当年的“上海别墅”。虽然几十年过去了,弄堂口那“上海别墅”四个字依然刻在那里。她拄着拐杖,旧地重游,不胜感慨。尽管多年未曾来此,她依然熟门熟路,带着我们来到弄堂底的一座三层楼房。那房子仍保持原貌,如今住着许多户居民。

她来到底楼的灶间,告诉我说,她那时候当佣人,每天在这里烧菜,而蓝小姐住在二楼,进进出出都要经过这底楼的灶间。她说,许家住在三楼。她带我们上楼时,每走一级楼梯,都要歇一口气。她感叹道,当年她每天飞快地上上下下,不知要跑多少趟。光是一日三餐,就是由她从底楼送到三楼许家,再把盘碗从三楼拿到楼下灶间洗掉。她总是把楼梯擦得干干净净。

她告诉我,这幢房子的产权不属于许家,而是许家租下来的。许家又把多余的房子租出去,所以许家成了二房东。

有一天,一位年轻的山东小姐拎着一只黑皮箱和一个铺盖卷来了,租下了二楼的一间房。她便是蓝小姐。

秦桂贞带着我们上了二楼,来到蓝小姐住过的房间。这是一个不多见的直角三角形的房间。三角形的顶端是一个小小的卫生间,装了一个坐式抽水马桶。房间大约十来个平方米而已。有一扇窗。秦桂贞回忆说,当时,窗下放一张书桌,桌上有台灯。三角形的直角处,放一张单人钢丝床。床下放着一只小皮箱。另外,还有两把椅子。这便是蓝苹住处的全部陈设。由于人们不喜欢住这三角形的房子,所以租金最廉。也正因为这样,底楼的那间三角房子,作了灶间,而三楼的三角形房间,成了佣人秦桂贞的住房──她与蓝小姐的房间只隔着一层楼板。

秦桂贞忽地想起,在二楼楼梯口,有一间几家合用的大卫生间,便带着我们去看。那卫生间里有个搪瓷大浴盆,秦桂贞认出是当年的“原装货”。她说,蓝小姐就在这里洗澡,她也用这个浴盆。只是经过半个多世纪,那浴盆底部的大片白瓷已经脱落。浴盆依在,人事全非。如今住在那里的人,仍在用这浴盆洗澡。他们听说这浴盆原是江青用过的,都显得非常惊讶。

秦桂贞回忆说,蓝小姐来了没几天,就跟她熟了,“阿桂、阿桂”地喊开了。也有的时候,蓝小姐随着许家孩子的口气,喊秦桂贞为“阿妈”。

秦桂贞说,“那时候,我跟蓝小姐很讲得来,一有空就到她的房间里闲坐……”

秦桂贞挺善良,看到蓝小姐忙于拍电影、演戏,就替她拖地板、冲开水、洗衣服,从不收她一分钱。

秦桂贞发觉,蓝小姐怎么不吃水果?

“没钱呀!”蓝小姐把双手一摊。

于是,秦桂贞把西红柿洗干净了塞给她。有时候,蓝小姐不在家,就放在她的窗台上。秦桂贞还发觉,到了月底,蓝苹常常一回家就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吃点糕饼。

“吃过晚饭了吗?”秦桂贞问。

“没饭票了!”蓝苹答道。

那时候,蓝小姐在霞飞路(今淮海路)罗宋饭馆(即俄罗斯人开的饭馆)搭伙,三角钱一客。到了月底,钱用光了,只好喝西北风。秦桂贞到东家的厨房里,烧好蛋炒饭,偷偷端进蓝小姐的房间。这时,蓝小姐一边大口地吃着蛋炒饭,一边连声说:“阿桂真好!阿桂真好!”

蓝小姐房间里所有的家具,都是许家提供的。她住了些日子,忽然向许太太提出,要把那张单人钢丝床,换成双人床。许太太明白,蓝小姐要成家了,就叫阿桂为蓝小姐换床。其实,就在蓝小姐提出换床之前,秦桂贞就多次见到,一位斯斯文文的奶油小生式的先生,常常来看蓝小姐。蓝小姐向秦桂贞介绍说,他姓唐。

这位唐先生,就是唐纳。

其实唐纳并不姓唐。唐纳是他的笔名。他原名马骥良,后来改名马季良、马继良、马耀华。用过笔名罗平。后来客居巴黎,名唤马绍章。

也真巧,唐纳跟蓝小姐、秦桂贞同庚,都属虎,生于1914年。唐纳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英语流利,中文也很好。他多才多艺,兼影评家、编剧、演员于一身。

蓝小姐换了双人床之后,唐纳就住了进来。秦桂贞听许太太说,报纸登了蓝小姐与唐纳结婚的新闻,他们跟赵丹与叶露茜、顾而已与杜小鹃一起,在杭州六和塔以及上海八仙桥青年会举行婚礼,非常热闹。报纸上登了这三对明星夫妇的许多照片。

在秦桂贞的印象中,唐纳讲话软绵绵,有点“娘娘腔”。他常常坐在窗前那张桌子上写东西。秦桂贞大字不识,看不懂得他写什么。蓝小姐讲起话来呱哒呱哒,笑起来咯咯咯咯,声音很响,有点男子汉的味道。只是她的脾气变化无常,喜怒无常。

“一个苏州人,一个山东人,他们俩在一起真‘热闹’!”秦桂贞一边回忆,一边笑着。

秦桂贞跟我说起了这“热闹”:半夜,秦桂贞常常被楼板下“阿桂、阿桂”的呼喊声所惊醒。那是蓝小姐在喊她。秦桂贞一听,就知道他俩在吵在打,赶紧下楼。她总是每次充当“和事佬”、“调解员”的角色。

起初,秦桂贞以为,小夫妻吵吵闹闹是常事,吵是爱,闹也是爱。没想到,蓝小姐跟唐先生越吵越厉害,这对新婚夫妇在举行婚礼后两个月就分手了,唐先生搬走了。

在蓝小姐跟唐纳分居、唐纳搬走之后,那三角形的房间里的闹剧仍不时“演出”。因为唐纳还是常来,他俩见了面仍吵仍闹。

最使秦桂贞吃惊的是,蓝小姐常常“动武”──她“武斗”!

“一个电影演员会这么凶,比我这个不识字的佣人还不如!”凭她的直感,秦桂贞这么感慨道。

唐纳对蓝小姐一片痴情,为婚变而两度自杀(未遂)——一次是在山东济南宾馆吃下整包红头火柴,一次则在上海吴淞跳江。一时间,上海各报竞相刊载唐纳两度为蓝苹自杀的新闻,闹得满城风雨,称之为“唐蓝事件”。

一天,吃过早饭之后,秦桂贞照例来到蓝小姐的房间,替她扫地、拖地板。秦桂贞发觉有点异常,蓝小姐在那里收拾东西。

“蓝小姐,你要搬家?”秦桂贞问道。

“远走高飞!”蓝小姐眉飞色舞地说。话刚出口,她立即压低了声音,对秦桂贞说:“阿桂,我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你要替我保密,对谁都不说,如果有人问起来,你就说蓝小姐回山东老家了。”

蓝小姐还对她说,要为妇女的翻身而斗争。这句话,深深地打动了秦桂贞的心。

“还回来吗?”秦桂贞问。

蓝苹摇了摇头。她一边从抽斗里捧出一堆照片,扔进小皮箱,一边对秦桂贞说:“阿桂,你不要扫了,反正我今天就要走了。”

“什么时候走?”

“等天黑了,不声不响地走。”

秦桂贞只好放下扫把、拖布。她对蓝小姐的离去,深感痛惜,毕竟她们之间有着不错的友情。她想给蓝小姐买一点礼品,作为纪念。她拿出刚发的工钱──她每月的工钱只有两元。在她准备上街的时候,一时想不出买什么东西好。她忽然记起,蓝小姐作为演员,有着许许多多照片,凌乱地堆放着,正缺一本照相册。于是,她花了两元钱──一个月工资,买了一本挺不错的照相册。

当她把照相册送给蓝小姐,蓝小姐高兴得紧紧搂住秦桂贞,连声说:“阿桂,你真好!你真好!将来我有出头之日,一定好好报答你!”蓝小姐拿出了自己的一帧照片送给秦桂贞,作为纪念。

当天晚上,蓝小姐吃了秦桂贞端来的蛋炒饭,穿着一件蓝布旗袍,悄然拎起那只黑色的皮箱,消失在夜幕之中。蓝小姐在上海神秘地消失了。

后来,秦桂贞才知道,蓝小姐几度婚变,在上海影剧界受人谴责。“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她无法在上海立足,想溜了。就在这时,1937年7月7日,芦沟桥的炮声,震撼中华大地。抗日的烽火,熊熊燃烧。处于绝望之中的蓝苹,决计离开上海,奔赴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