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最忆是江南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21:31:00

    一定有个城市,住下来之后让人沉溺,哪也不想去了,就想在那里发呆了。

  那么,那个城市,只能是杭州。

  别无他城。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我少时读这几句,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最忆是杭州?

  来到杭州,才知,只能,必须,一定,是杭州。

  她的风情,不是别的城市可以模拟可以相比的。是从骨子里一点一点沁染出来的,积淀了几百年的风情,款款伴着西湖水而来,南山路、百年的法桐、旧居……

  不,这些还不够,杭州还有一种秘不示人的东西在招摇着,一种得体的风情,在暗处,散发出一种幽香,我说不出那种幽香,可是,分明被它征服了、侵略了,成为了它的俘虏。

  仅仅因为西湖吗?

  中国,还有哪一个西湖如此动听?不仅仅因为它的名字,还因为那些传说?或者,这一池湖水所带来的万种风情?

  我宁愿把杭州比成一个女子。

  苏东坡不无深情地说:“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一生中,有多少总相宜的东西呢?不是这里不合适,就是那里让人不舒服,但是,西湖,是一个有些妖气有些潋滟却又那样让人依依不舍的女子——你迷恋的不是她的妖气,却是她的端庄,她在端庄的下面,有自己的一分旖旎与妖娆。

  杭州城,就在她的怀抱里。

  你告诉我,到这样的城市,如何不沉溺?如何不想与自己的恋人发呆?是是是,仅仅发呆就足够了。

  走在白堤,看西泠印社的金石篆刻,沿苔绿的石阶而上,空山无人,只觉得是三十年代的旧人,在这一方超尘的静土里与知音缠绵着,看着西湖水,刻一方闲章,上面写着旧字:银碗里盛雪。

  还喜欢那些名人旧居。

  燕南寄庐,盖叫天在这儿住了一生,白墙灰瓦,简朴而宁静,院子里的枣树都老了,伸手摘一粒放在嘴里,似听到他在唱,而不远处,过了小桥,就是那一勺西湖水。

  林风眠,风中的小鸟睡着了,也在西湖边。

  那木地板,散发出经久不息的浪漫气息,他穿的灰色毛衣是playboy的,经典的灰,软软的质地,无限绵密,符合西湖的气质——不张扬,低调,包容,却足以让你心生荡漾。

  当我漫步苏堤与白堤之上,看法桐与垂柳、肥皂果摇曳,当西湖懒散的风拂在脸上,我无法细腻地表达出对于这座城市的喜欢了——因为身在庐山,我看不清,也读不透了。我只能选择沉溺了,沉溺在这座最风情最雅致最迷离的城,有人说,不到杭州,不知道原来人可以懒散地活到和风一样……轻。

  沉溺了……桂花开得正烈,香得神魂失了,这八月,适合来杭州,与自己,谈一场和城的恋爱,与西湖,交缠在一起,不分离。

  沉溺其实是一种极致的状态。

  让人沉溺的东西一定让人过分迷恋……无论是人还是城,只有它,缠绕上来,带着这个城市的咸湿与散淡,我坐在西湖边,赤了足,把脚泡在西湖里,西湖的风吹着我黑黑的短发,我听到远处有人唱《白蛇传》:你妻不是凡间女,妻本是峨嵋一蛇仙……

  薄薄的秋天里,耳机里,有张火丁的声音纠缠,我喜欢沉溺于她的嗓音中,又厚实又浮艳,又冰凉又惆怅,她也唱着《白蛇传》,很深情:情相牵病相扶寂寞相陪……想那白素贞,连妖都不做了也要爱一场,图的是个什么?许仙又是负心人,想了想,图的是个和爱情沉溺,管他是谁,不管许仙还是吴仙,只要是个男子,她定要来爱一场。

  因为,这是她自己的爱情,与什么仙,没有关系。

  因为,她要的是一场沉溺,哪怕从此被压雷蜂塔下,做不做妖又有什么关系呢?到底,爱是让人魂飞魄散的,一辈子,有一次,够了呀。

  老了,就在这样的城市,听听戏,发发呆,写写字,品品茶,想想,真是人生的大欢喜。

  我每到西湖仿佛都在投入一场热恋,与之交缠拥抱,与之呼吸缠绕,这种相遇让我充满了一种神秘,我在微微黑暗的湖面上遇到了久违的恋人,湿润而秘不示人……离开时,依依不舍,满怀伤感……

  做妖,做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南山路上,走在百年法桐的树下,恍惚是这里的旧人,亟亟赶回家去,给自己的爱人煮饭,他爱吃东坡肉,我要炖几小时,他还爱吃家常饼,爱喝龙井,我得提前把茶泡上……在饭后,坐在西湖边发呆,他倒在我的腿上,渐渐睡着了,我给他讲着《白蛇传》的传说,据说,后来白素贞从雷峰塔下出来了,她依然玉貌朱颜,而许仙,老了……

  杭州,中国最美的两个字,我记得夜色中,我奔向了你,奔向了最温柔最深情的你。

  杭州,中国最让人沉溺的城,一生中,总应该选择一次再也不想挣扎的沉溺,再也不想了,最忆就最忆,永远的最忆吧!让我在北方微雨的清晨,想起杭州来,心情微湿,眼中有泪——何日更重游?一定有这一天。

  而我,只负责一路沉溺下去,与这湖光山色一起,放眼众山翠,风动,桂花香。

  赤水:桐花烈艳,苍茫绵延

  我对南方总怀着特别饱满的喜欢。这喜欢带着神秘与潮湿,甚至带着一些并不适度的放纵。

  提到南方时,眼里总会闪现一些动人的温度——我知道我给南方镶上了一层薄薄的光环,很亮,很湿润,很绵长,带着一些过度的阴柔之美和苍绿姿态,也带着我个人的一些缠绵。

  那天从重庆下了飞机奔赤水,因为没有高速与铁路,我们盘绕在山路上,司机把开车当成了一项娱乐,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回荡着,车穿行于绿色的旷野里。这是南方,很广袤,很有味道——那水间插稻的女子,弯着腰在一片绿色里,那暮色舒卷时分站在水边的水牛,梯田里耕地的男子……茂密的芭蕉很舒卷很随意地长在路边,在北方,它们活得过分小心翼翼,好似只为一些文人的诗词而出现,在南方,它们浩荡着,近乎放肆。

  空气有一种绵延的潮湿,带着苍茫的绿和清凉,也有轻盈,蝶一样飞进我的鼻翼。南方的味道,百转千回,宋词一样,一步步款款而来,甚至这苍茫都如此迂回着,带着茂盛和阴郁。

  那些叫做赤桐的树,在四月,开放出大朵的红,暗藏杀机,一点也不收敛。

  车的左边是宁静的南方,右边是深渊,惊心动魄都这样让人千回百转,我连害怕的念头都没有,只觉得南方的一切都是对的。

  连“赤水”两个字,我亦迷恋得一塌糊涂。“赤”这个字有一种浩然正气,却又带着一腔的热情,我经过五六小时辗转到达赤水小城时已经天黑,路边支出许多小吃摊子,我买了鸡爪子,又买了麻辣鸭脖子,贵州的辣真好,不纠缠人,而又坦荡……

  那新鲜的蔬菜散发着浓烈的南方绿,这样的小城,饱满生动,风穿行而过,吹着屋顶上的三角梅,那怒放得近乎似一场热恋的花铺天盖地……而隔日,我去了原始森林,那些落叶、青苔、铁线蕨、桫椤……过度的湿润和潮气更南方,更轻盈,更空灵,更绝美。

  因为过度的幽静,一切更显旷世寂寥。我竟然暗自欣喜这里不通铁路或高速,否则怕是现在到处都是打着旅游小旗的人了。这样的绝世美景,应该配上“孤清佳绝”这四字。连拍下来都是多余的,镜头所记,不过刹那,而心中永存的,是这空谷幽林中的青与绿,还是最原始的寂寞和销魂之美。南方得这样苍茫,这饱满的湿润,带着过度的放纵,我没有原则的褒奖着南方,因为南方暗合了我的某种特质,我知道,我和南方,相依相偎,从未稍离。

  就像南方的那些女子,明亮,却又潮湿地生动着,唱起山歌来,水绿绿的,那些颜色,有着最芬芳的质感,初听就惊艳,达意实则难,如陈老莲的画,清而不寒,我听着,眼中泛起喜悦,我知道,这是我的南方。

  很南方,很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