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为什么难以摆脱偶像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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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里希.弗洛姆(ERICH FROMM,1900-1980)是美国当代著名的心理分析家和哲学家。他的代表作是有着十分密切的关联的几个姊妹篇:《逃避自由》、《为自己的人》和《健全的社会》。这些著作都是在经历了二战之后,对于法西斯专制主义的残暴后的痛切反思。在这些书中贯穿始终的是这样的价值理论:人是目的,绝不能当成一种使用手段;物质生产为人服务,而不是人为物质生产效力;生活的目的是施展人的创造力;历史的目标是把社会改造成受正义与真理支配的社会。这是他对一切专制社会批判的公开原则。

     在他的《健全的社会》一书里,有一章是专门谈权威主义的偶像崇拜的。他说:“法西斯主义、纳粹主义以及斯大林主义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给原子似的个人提供一个新的庇护所、一种新的安全感,这类制度是异化的极端形式。这类制度使每个人都感到没有力量、微不足道,并且培养个人将自身全部力量投射到领导人物、国家、‘祖国’身上,对这些投射对象则必须服从,必须崇拜。人逃离自由进入了新的偶像崇拜的境地。”(弗洛姆著,孙恺详译《健全的社会》,贵州人民出版社,1994年4月第1版,第193页。)在这样的制度下,“这类制度的领导者所强调的只不过是天大的谎言、欺骗。”在这样的境地里,“墨索里尼,一个吹牛皮的懦夫,却成了男子气慨与勇气的象征。希特勒,一个毁灭狂,反倒被吹捧为新德意志的缔造者。斯大林,一个冷血而野心勃勃的权术玩弄家,被描绘成爱护人民的慈父。”(同上页)这些事例充分说明,即使我们最为崇拜的对象,真正剥开他们的外衣来看,也不过是如此而已。但是,人们的先天的劣性却需要拜伏在他们的脚下,把一个虚假的东西经过我们的反复的修改与打磨后成了我们顶礼膜拜的对象。这样的崇拜与我们崇拜寺庙里的偶像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的。愚昧产生偶像崇拜,而被崇拜的对象也需要人们的愚昧去相配合。

     人们为什么喜欢崇拜?因为人的虚弱,特别是精神的空虚。人们总是想找一个能够保护他们安全的庇护所。但是,当他们自以为找到了这样的庇护所的时候,其实来到的是更可怕的密不透风的铁制的牢笼。在这样的牢笼里,每个人都不是被当成人,而是被成为机器甚至机器上的螺丝钉而存在的。人们经常自觉或者不自觉地选择使自己成为机器,而不是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健全的人。因此,人类社会面临的威胁目前主要是来自二个方面:资本主义的大机器生产与公有制的社会主义,资本主义的机器可能使人异化,但是公有制的社会主义也使人成为一个无力的原子,在计划的模式下,人因为成为原子而异常感觉到自己的无力及强大的依附性需要。没有人能够在机器大生产的条件下独立地生活,更没有人能够在公有和计划制度下过上一个独立自主的人的生活。在那样的铁笼里生活过的人,特别是在铁笼里生活出了滋味的人,他们已经失去辨别自由世界与牢笼的区别。正如一个太监已经习惯于被宫于一样。他们先是崇拜偶像,但是稍有起色,他们便自然转向喜欢被别人崇拜,曾经习惯于在偶像的脚下跪下去,后来习惯于被别人当作偶像来膜拜。

     这样的情感总不是个人能够完全负起责任的。你不可能能够改变有这样的经历的人。唯一的办法就是开启民智,让人们学会独立思考,及学会独立地面对生活与面对人的生命。人们的行为不再是建立在对偶像崇拜的冲动之下的结果,而是自己作为一个独立精神人格的人立于天地之间。人们在专制社会里丧失了理智从而变得疯狂的时候,不再以现行的制度与法律条款,特别是意识形态作为行动的指南,而是以人类对生命最热切的爱与最原始的人道主义的情怀来做出判断与行动。人有时需要回归到自然法则里去,以人最朴实的人道主义为原则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在纳粹命令下,你仍然可以有机会不那么忠实而负责地执行命令。

     健全的人是需要一个健全的社会来给予保障的。但是这样的健全社会在哪里呢?人类已经经历过太多太多的苦难,但是我们仍然能够对人的理性、善意与健全抱有信心。我们在人类的自我发展上仍然没有迷失方向。在最关键的时候,是人的自我觉醒及人本身的生存意志战胜了那些铁笼里的导致人类毁灭的罪恶。

     几千年前,上帝对一个小小的部落说道:我将生与死、祝福与诅咒放在你们面前_____而你们却选择了生。人类选择生的力量正是伟大的人道主义的最深厚的来源,作为个别人有时为了真理与正义可能会主动选择死,如苏格拉底的选择那样,但是作为任何人类的正义都是要让人类活下去的,而且是更好的有人的尊严地活着的。当人的思考能力与言论能力都被完全限制的时候,你的生命尊严其实已经丧失。作为人的意义其实已经不存在了。原子的个人的软弱将使人更进一步选择依附和成为机器人。我们一不小心便为这样的成功塑造欢呼。其实,我们正在选择一个条不归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