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196名业主提请罢免小区开发商人大代表资格"调查始末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17:14:33
查号台竟有保密电话
■一个月采访 三次核实都被否认
■航班误点 打著名报社旗号借网卡无人帮
■为表明客观立场没吃业委会主任给的苹果
◎文/本报记者 徐英
“调查一个事件,花了一个多月。三次核实均遭否认。航班误点错过发稿时间。查号台不给电话,说是已被设置成保密状态。”这是《21世纪经济报道》见习记者黄磊向记者讲述,他在天津采访时遇到的一系列事情。
3月23日,《21世纪经济报道》刊发文章《天津196名选民罢免人大代表》。这196名选民实际上是天津市河东区星河花园小区的业主。据悉,因为入住两年多,这个小区的业主一直都没有拿到产权证,于是经历了与开发商协商到上诉至法院,以至于最后想到开发商丁冰又是区人大代表,于是以选民的身份来罢免丁冰的人大代表资格。文章详细记录了业主经历的这三个变化过程。之后,被新浪网、凤凰网等网站转载。引起了相关的争议。
核实三次均被否认
“天津河东区星河花园小区的选民罢免该区的人大代表丁冰”这个选题,是我从业以来耗时最长的一次采访,断断续续花费了我近一个月的时间。
整个采访最难的,不是被罢免对象,至少他非常坦率地接受了我的采访,而作为中立者的天津市河东区人大,却屡次否认事情的存在。
提交这次罢免议案的196名选民,同样也是天津市河东区星河花园住宅小区的业主。业委会屈主任告诉我,大年初八上午,河东区人大春节假期刚恢复上班,业委会的代表们已经把议案递了上去。当时接待的工作人员还让他们安心回去等信。
同一天下午4点,我赶到了河东区人大传达室门口,想了解他们对此事的态度。工作人员接了电话,知道我是为了区人大代表被罢免一事而来时,给了我“根本没有这件事”的回答。
接下来的三天里,我又给人大打电话,都是同一个工作人员接的,他仍然说根本没有罢免这件事。
直到2月28日,我离开天津的这天上午,我第三次给河东区人大打电话,工作人员仍旧坚持这个说法。说完他便急着要挂电话,当时我就急了:“你先听我说完一段话再挂。在这件事情上,其实河东区人大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如果你说难办,我可以理解的,因为现在《选举法》并没有一个成熟、健全的条例可供你们去操作。但你要说没有这件事情,那这是最差的回答,这证明你们对这件事的一个回避态度”。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话让他有所改变,他让我等一下,之后就叫来了一个主任,“我们正在积极应对这件事情。”这是我在整个采访中,通过正式渠道从河东区人大获得惟一的一句话。
查号台也有保密电话
整个调查跨越了一个新年。之后,又被搁置了半个多月才发,如果不是补充采访,我都发现不了这个很有意思的事。
3月17日,我正在深圳街头逛着,忽然接到了编辑的电话,通知我稿子要发了,赶紧补充采访。
抛下女友,我找了个地方就准备开始补充采访了,从手机里调出了业委会屈主任的电话、帝旺集团董事长秘书、副总的电话,但是河东区人大的电话并没有存入手机,当时也许随手记在哪张纸上了。于是,我拨天津114查号台查询。
电话拨通,一个甜美的声音响起。
“请查一下河东区人大的办公室电话。”我问。
“对不起,你所说的号码没有登记。”查号台小姐回答。
放下电话后,我觉得很奇怪,之前我打的两个电话,一个是区人大常委会代表联络处,还有一个是区人大办公室的电话,这些都是从天津114查号台获悉的啊?
我又拨了天津114,“你们之前就给了我号码啊,怎么会没有登记。”
“这个号码目前已经保密”。
也就是在半个月前,我还从114查到的河东区人大的电话,此时已经处于保密状态了。是谁让114保密的呢?
记得2月25日下午给区人大办公室打电话的时候,刘主任还问了我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们的电话的?”我告诉他,是从114拿到的。难道设置为保密状态是区人大要求这么做的吗?情况不得而知。
业主不愿向记者说情况
相对于政府部门的态度,当事双方的态度却很是配合。小区业主作为弱势的一方,他们肯定会很配合地向我展示他们所知道的材料。
第一次去星河花园小区是在2月15日,当时业委会主任出差去了北京,我见到了屈主任的两名助手,他们向我讲述了事件的概貌。提供了材料,而且还叫来了一些业主。
业主们开始诉苦了。说房产纠纷带来困境的,年长的婆婆哭诉辛苦攒钱买房的艰辛。我想,他们是不是误解了我的身份和工作了,以为我是上面派来的人?赶紧声明,我只是一名普通的记者,我没有什么能量改变你们现状。说明身份之后,部分业主都不太愿意说话了。
没吃屈爷爷给的苹果
见到业委会主任屈存玺已经是大年初七了。他刚从北京回来,我就给他打了电话,我们约好第二天吃完午饭后在一家离他家较近的麦当劳见面。
屈主任是从民航退休下来的老干部了。见面之后,他跟我说了整个小区的情况,补充了一些我想知道的事。聊完之后,我继续留在麦当劳里整理录音,而屈主任回去了。
不过一会儿,屈主任又折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个苹果。看到我之后,“来,小家伙,吃个苹果,”我先是说不要。屈主任坚持要给我。“如果帝旺那边也给吃了同样的苹果呢,您心里怎么想?”当时我也没多想,脱口就说出了这句话。老人半晌没说话。现在想想挺后悔,这话的确挺伤老人家心的。
说这番话并不是为了表现我是多么清高,毕竟刚入行,采访时,我一直都在警告自己,不能被任何一方打动和感染,我是不能陷入这件事的,必须要保持一个旁观者的心态去调查此事。
和采访中遇到的另外一个问题一样,如何保持一篇稿件的平衡性。在我补充采访的阶段,星河花园小区的业主又给我提供了一些新的东西,就是开发商为什么不给业主产权证的说法,法院的二审中出现了新的情况。他们很希望我将这个新情况放到稿子里去,但最终我没有写。我告诉他们,这个新的证据不是法院最终裁决的东西,也不是人大调查的结果。这些未经证实的东西我们都不该引用。
但在采访中,我又必须从各个面上获得消息,所以在开发商这个面上,我用了最初调查时他们给我的解释。
如果我不能做到对了解整个事件全面了解的话,那我必须要兼顾不同的片面。究竟怎样介入一个事件?我们追求事件的全部,但是又不可能获得时,那我们只能去获取各个方面,或者说是绝对的片面,或许,还能拼出一个相对的全面来,也可能它比一个所谓的全面更接近于事实。
航班误点稿件迟发
这篇报道本来是可以在2月28日发表的。
2月28日,是本报出报的日期,从早上6点开始,到12点,我基本上写完了四分之三的稿子,于是,我跟我的版面编辑约好,还有四分之一准备在回广州的航班上写,赶到广州后立刻就可以把稿件发给他了,因为我们预计飞机大概是下午4点钟到达广州。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中午1点钟起飞的飞机,因为北京上空正在举行军事演习,我乘坐的航班足足推迟了3个小时。
呆在机舱里的3个小时,我已经把剩下的稿件全写完了。这时我发现了问题,我在机舱里根本出不去,稿子怎么传送给我的编辑,当时编辑给我预留了3500字的版面,那就意味着可能开天窗。
可到哪里去找上网卡呢?我也是急坏了,于是拉住乘务长:“您能不能给我广播一下,我非常需要一张无线上网卡,要发送一份重要文件。”
她当时都愣住了,虽然只有几秒钟。不过像我这样唐突的人恐怕她还是少见的。
“我是记者,需要给报社发送稿件回去,因为马上要截稿了,我可以支付报酬的。”
结果她还是不信,直到我把工作证都掏了出来。还撒了个小谎,声称自己是《南方周末》的记者。这才打消了乘务长的疑虑,她站在过道上就近帮我问其他乘客。不过,最后还是没人肯借。
这一拖,稿子就到了3月份才发。
神秘发帖人
稿子见报这么多天了,加上之前间断的采访,这篇稿子总共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直到现在,我始终未见过神秘的发帖人。也就是这个人让我知道天津发生的这件事。
2月初的一个夜晚,我在新浪读书论坛上浏览,看到了一个帖子,“天津正在发生的一起由房产维权引起的罢免事件”,200多字的小帖,大意是说,发生在天津河东区选民准备罢免区人大代表资格的这么一次活动,而起因就是因为小区业主入住三年没有拿到房产证。
当时就是扫了一眼,并没有多想。因为帖子上的很多讯息都不全,包括对这件事本身的新闻标本价值在哪里?我也没有立刻意识到。
13日左右,我人还在深圳,却收到发帖人的神秘电话,他说是从我天津的同学那里得到了我的联系方式,但我判断,他应该在这期间给了很多媒体类似的消息,只是我的同行们都错过罢了。
但自始至终,这个发帖人就是不肯现身。之后,我接过他的电话,收过他的邮件。

◎脸谱◎
黄磊:学的是政治学,却入了新闻行,现为《21世纪经济报道》见习记者。
◎声音◎
我们追求事件的全部,但是又不可能获得时,那我们只能去获取各个方面,或者说是绝对的片面,或许,还能拼出一个相对的全面来,也可能它比一个所谓的全面更接近于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