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亿苇：民主并非广大人民群众自己当家作主

 民主并非广大人民群众自己当家作主 航亿苇  看到这个题目，一定有人要叫了。看来，这位航老而不死的，终于加入反民主的脑残阵营了。且慢！老衲在此严正申明：此生绝不加入任何阵营，而宁愿做一个孤独的风筝，飘到风口浪尖上看这个世界。哪怕风筝线会断掉，让鄙人落一个倒栽葱的下场。那无所谓。 民主就是广大人民群众自己当家作主。这话很好听，但落不到实处。如果你是孤家寡人，光杆司令，确实可以一个人当家作主。然而，一旦有了老婆孩子（丈夫孩子），麻烦就来了。家里很多事，你不可能一个人说了算，想咋的就咋的。再扩大到一个家族，一个村庄，那就更复杂了。这时候，家族或村庄的事，要么由一个族长或村长说了算，旁人不得异议，要么由全体成员投票决定，少数服从多数。后一种做法，并不适宜所有的事，这样，好多事还是得交由族长或村长代为决定。 但是，族长和村长，谁适宜担任，一个难题。中国的传统，族长不需要选举。有些族长是世袭的，只能由老族长的长子继承。有些族长则是一定要是年长者，但年长者很多。一个简单的做法，是最年长的就自然而然荣任族长。有的家族觉得有的长者镇不住人，就加一个条件，德高望重。谁德高望重？在家族中，几个老人商量好了，说了谁就是谁。在一个村庄，情况进一步复杂起来。有的村庄就是一个大家族，那好办，族长或族长指定一个人当村长就是了。可更多的村庄，多个家族或干脆就是百家姓，要推举一个村长，难了。又一个简单的方法来了，那就是上级政府看中谁就是谁。但这常常令其他人不服。这时候，也难由村里的几个老人推举。真正好的办法，是村民票决。这便是民主的内在要求。舍此之外，没有其他的更好的办法。 人多嘴杂，族长和村长都不是很好担当的角色。最怕的是没人听他们的。于是，他们就必须建立个人权威。如果自己的话没人听，他们或成为摆设，或被逼退位，这对很多人来说，难以甘心。另一个诱惑是，做了族长或村长，就拥有调配公共财富的权力。有了这个权力，一般能使自己多获取一些。位置的重要性，决定了个人权威的重要性。要别人服从，有的人用德感召，有的人用强权威慑。这就是专制的起源。族长和村长们发觉专制简单而实用，就一定会对其认真钻研，发明创造，从而建立出一套功能强大的专制机器。不过，这个机器进一步发展，就变成吃人魔鬼，它会有意无意地侵害别人的“正当利益”。因此，专制继续进行时，就会带来反抗和起义。 面对专制之恶，又只能从民主中寻求解决之道。这就是要有规则，对权力加以限制，有监督，有领导人能上能下的机制，并且以最大限度保证每个人的自由平等为原则。最后，民主发觉不是要选一个族长，而只能选村长。这个村长不在于德，更不在于威，而在于公心，做事公平、公正和公开。他不是为民做主，而是一个经理，一个大家共同意志妥协的象征。重大的事，必须经大家投票决定。小的事，急的事，他可以酌情决定，但必须按规矩来。规矩，就是绝大多数的意志。如果他不按规矩办事，那就得炒了他的鱿鱼。因此，这个新的村长不需要建立个人权威。他不比别人高明，甚至还不得不放弃个人的喜好，才能为大家办好事。 民主，是一个社会契约，说好了，不要主人、仆人和奴隶，人人都在规矩面前变成孙子。没有高人，也没有矮人，不存在谁服从谁，谁专政谁的问题。由社会的共同意志，而不是某个人或某个小集团做主。没有某个人或某个群体去当家作主，却又能总够尽量满足社会的每个人的最大需求。这又产生了新的问题，就是少数人的非但做不了主，而且他们的意愿总是被忽略。这是民主的必然代价。要在民主社会生活，一定要学会妥协。不过，比起专制，这种损失又是划算的。专制常常沦为个别人或小集团乱做主，稍不小心，就满盘皆输。有时，真理确实掌握在少数人手中。那怎么办呢？借助言论自由。你是对的，就去传播你的思想，争取让大多数人接受。如果村子里多一些明智之士，拥有较强的明断是非能力，那么，你的想法就比较容易变成多数人的意志。从另一角度看，民主体制就是限制个人欲望过度膨胀的一种制度。她总是提醒社会的某个人：你可能得不到你所需求的任何东西，但你可以获得规则所许可的很多东西。 在民主社会，没有了做主人的愿望，也就不见了仆人。大家的平等，是因为服从于规则。规则有好有坏，有合理有不合理。这就需要有人制定、修订，不断完善，并且得到大家的认可。这需要专门的立法机构。规则最重要的是保证每个人都去执行。如果有人犯了规则而不被责罚，那就陷入混乱状态。尤其是村长违规得不到处理，后果更严重。因此，又要有强大的法院和执行机构。如此，一个真正民主的村庄才基本成形了。 谁都不去做主人，个人的利益转化为共同的利益，群体的利益能取得最大公约数，最后，每个人的利益都能因此最大化。这个民主的村庄，不需要号召先集体后个人，不需要谁为谁牺牲，但村民的思想境界却可以变得很高尚。这是自然而然的。因为规则在那儿。破坏规则，个人就会受到严重损失。依规则行事，个人尽可以为自己争取更多的东西。个人争取的越多，全村的财富也越多，村庄的发展也越兴旺。一个民主社会最大的好处，是各人都明白自己的发展空间在何处。因为没有了主人，也就没有了过度的争夺，没有了太多的贪婪，大大地压缩了腐败的空间，让反抗和起义变得没有必要。这种社会简化了人际关系，减少了矛盾冲突，变得比较稳定和从容。 转为一个乡、一个市县、一个省区到一个国家，尽管民主的程序会变得复杂一些，但只要按民主的原则行事，复杂的社会关系同样可以变得简单，有条有理，从而获利稳定和从容的好处。民主更重要的意义在于，她有助于提升一个国家的核心竞争力。 不去当家作主了，有人会感到大大地不爽快。可当家作主的幻觉，却是搅乱天下的祸源。陈胜看见秦始皇，感叹道：帝王将相宁有种乎！是的，皇帝你当得，俺就当不得？你坐了皇帝，我不舒服；我坐了皇位，别人又不舒服。做主人的感觉当然好，谁都想做。战争、残杀、阴谋，就在主人那把交椅下面。而普通民众，也可能在特点历史环境中享受做主人的梦境，但那毕竟不是真实的。一个普通工人或农民，在社会的剧烈动荡中，能够随遇而安就不错了。他们做不了谁的主人。有人指着一个金库说，你是金库的主人。但金库的钥匙并不给你，也不给使用黄金的权利。这种主人梦，做多少年都是白做。 有人说，自由平等也是幻觉。绝对正确。严格意义的自由平等不存在。在民主社会，个人意愿必须妥协于集体的意志。民主社会不同意平均主义，这会让人与人之间产生很多差别。因为差别的存在，有人占有资源多，有人占有资源少。但是，规则的意义在这中间显现出来。因为有一个共同的规则，所以产生了很多机会。你去努力，去创造，只要合乎规则，就会受到鼓励，而不是被压制，被剥夺。有所失有所得，都是可以预期的。纵然这次没有得到，那你不会愤怒和绝望。一是下次有别的机会，一是别人的得到是合规则的，公平的。 一群猴子中间要弄出一只猴王来，那是动物性在起作用；一群猴子决定不设立王位，众猴们听命于规则，是猴性向人性的过渡。综观人类社会的制度设计不难发现，人类最难克服的是个人欲望的过度膨胀。这使得人性的野蛮，即残忍的兽性不容易受到抑制。做主人的目的，实质为了取得更多的个人利益。得不到，即以幻觉取代，做一些黄粱梦。民主不能消除这种人性之恶，但可以起到在一定程度上消解恶果的作用。人对自己的角色定位，因此产生根本性转变。他们会发现这世界确实没有救世主，确实没有神仙皇帝。谁都因此失去了高人一等的资格，谁都不得不在规则中尊重别人。人与人真正相互尊重了，才使人类的文明进程有了一个新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