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嗣同仁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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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嗣同],字复生,又号壮飞。湖南浏阳人,生同治四年乙丑,卒光绪二十四年戊戌,1865-1898年三十四。中寿罹祸,不得竟其学,然所著仁学特闻。仁学宗旨,在于[冲决网罗]。自叙谓:
初当冲决利禄之网罗,次冲决俗学若考据、若词章之网罗,次冲决全球羣学之网罗,次冲决君主之网罗,次冲决伦常之网罗,次冲决天之网罗,次冲决全球群教之网罗,终将冲决佛法之网罗。
  其书大意如是,而尤致愤于世俗之所谓[名教]。谓:
仁之乱也,则于其名。名忽彼忽此,视权势之所积;名时重时轻,视习俗之所尚……俗学陋行,动言名教。……名者,由人创造。上以制其下而不能不奉,则数千年来三纲五伦之惨祸烈毒,由是酷矣。君以名桎臣,官以名轭民,父以名压子,夫以名困妻,兄弟、朋友,各挟一名以相抗拒,而仁尚有少存焉者乎?……忠孝,臣子之专名,终不能以此反。虽或他有所据,意欲诘诉,而终不敌忠孝之名为名教之所尚。反更益其罪曰怨望,曰觖望,曰怏怏,曰腹诽,曰讪谤,曰亡等,曰大逆不道。以为当放逐,放逐之,当诛戮,诛戮之,曾不若孤豚之被絷缚屠杀,犹奋荡呼号以声其痛楚,而人不之责也。
  此较之戴东原所谓「宋儒言理以意见杀人」者,愤激犹过之。挽近世以来,学术思想之路益狭,而纲常名教之缚益严,然未有敢正面对而施呵斥者;有之,自复生始也。复生之言君臣,曰:
二千年来,君臣一伦,尤为黑暗否塞,无复人理。沿及今兹,方愈剧。
  又曰:
[君臣与夷夏]天下为君主囊橐中之私产,不始今日……然而有知辽、金、元之罪浮于前此之君主者乎?其土秽壤也,其人膻种也,其心禽心也,其俗毳俗也。一旦逞其凶残淫杀之威,以攫取中原之子女玉帛。砺猰貐之巨齿,效盗跖之肝人,马足蹴中原,中原墟矣;锋刃拟华人,华人靡矣。乃犹以为未餍,峻死灰复燃之防,为盗憎主人之计。锢其耳目,桎其手足,压制其心思,绝其利源,窘其生计,塞蔽其智术……王道圣教、典章文物之亡也,此而已矣!与彼愈切近者,受祸亦愈烈。故夫江、淮、大河以北,古所称天府膏腴……衣冠文物之薮泽,诗、书藻翰之津途也,而今北五省何如哉?古之暴君,以天下为己私产止矣;彼起于游牧,直以中国为其牧场耳。……虽然,成吉思汗之乱,西国犹能言之;忽必烈之虐,郑所南心史纪之;有茹痛数百年,不敢言、不敢纪者,不愈益悲乎?明季稗史中之扬州十日记、嘉定屠城记略,不过略举一二事。当时既纵焚掠之军,又严薙发之令,所至屠杀虏掠,莫不如是。……亦有号为令主者焉,及观南巡录所载淫掳无赖,与隋炀、明武不少异,不徒鸟兽行者之显著太义觉迷录也。
  又曰:
[变法与排满]君主之祸,无可复加,非生人所能忍受……国与教与种,将偕亡矣,惟变法可以救之,而卒坚持不变。岂不以……方将私其智、富、强、生于一己,而以愚、贫、弱、死归诸民,变法则与己争智、争富、争强、争生,故坚持不变也。究之智、富、强、生,决非独夫所任为,则又以华人比牧场之水草,宁与之同为虀粉而贻其利于人,终不令我所咀嚼者还抗乎我。此非深刻之言也,试征之百年之行事,及近今之政治及外交……其迹较然不可以掩。东事亟时……且曰:「宁为怀、愍、徽、钦,决不令汉人得志。」固明宣之语言,华人宁不闻而知之耶?乃犹道路以目,相顾而莫敢先发……故华人慎无言华盛顿、拿破仑矣!志士仁人,求为陈涉、杨玄感,以供圣人之驱除,死无憾焉。若其机无可乘,则莫若为任侠,亦足以伸民气,倡勇敢之风,是亦拨乱之具也。……儒者轻诋游侠,比之匪人,乌知困于君权之世,非此益无以自振拔,民乃益愚弱而窳败,言治者不可不察也。
  又曰:
中兴诸公,正孟子所谓「服上刑」者,乃……湘人既挟以自骄,各省遂争慕之,以为可长恃无败。苟非牛庄一溃,中国之昏梦,将终天地不稍苏。
  此则自君臣而及于种族之见,大体似吕晚村,而愤激亦过之。以当时情势言,非革命排满,无以变法,复生见之甚透,论之甚切。又复生主以暗杀伸民气,亦为此后革命党人成功一因。然复生仁学成,不二年,即膺荐至北京,为军机章京,同罹戊戌之祸,是终未能自践其冲决网罗之见也。复生论君臣,又推及于[父子、夫妇],谓:
君臣之祸亟,而父子、夫妇之伦,遂各以名势相制为当然,此皆三纲之名之为害也。名之所在,不惟关其口使不敢昌言,乃并锢其心使不敢涉想……君臣之名,或尚以人合破之;至于父子,则真以为天之所命,卷舌而不敢议。不知天命者,泥于体魄之言也,不见灵魂也。子为天之子,父亦为天之子,父非人所得而袭取也。……庄曰:相忘为上,孝为次焉。相忘则平等矣。虽然,又非谓相忘者遂有不孝也……孝且不可,何况不孝哉?梁传谓复生幼丧母,为父妾所虐,备极孤孽之苦,故言此尤慨切。
  又曰:
自秦垂暴法,于会稽刻石,宋儒炀之,妄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之瞽说,直于室家施申、韩,闺闼为岸狱。是何不幸而为妇人,乃为人申、韩之!岸狱之!
  复生既论三纲,又及[五常],谓:
五伦中于人生最无弊而有益,无纤毫之苦,有淡水之乐,其惟朋友乎?……所以者何?一曰平等,二曰自由,三曰节宣惟意;总括其义曰不失自主之权而已。兄弟于朋友之道差近……余皆为三纲所蒙蔽,如地狱矣。
  又谓:
今中外皆侈谈变法,而五伦不变,则举凡至理要道,悉无从起点,又况于三纲乎?
  然则变法者,[其本要归乎变教],教不变而徒变夫法,尽无当也。本此而论儒、墨之是非,则尤
  深斥夫礼焉,曰:
儒之末流,亦专主体魄为教。其言曰:「……彼墨子之兼爱,乱亲疏之言也。」墨子何尝乱亲疏哉?亲疏者,体魄乃有之,……若夫……通天地万物人我为一身,复何亲疏之有?……不能超体魄而生亲疏,亲疏生分别,分别亲疏,则有礼之名,自礼明亲疏而亲疏于是乎大乱。心所不乐而强之,身所不便而缚之,则升降拜跪之文繁,至诚恻怛之意汨,亲者反缘此而疏,疏者亦可冒此而亲。日糜有用之精力,有限之光阴,以从事无谓之虚礼……故曰:「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礼与仁]夫礼依仁而着,仁则自然有礼,不待别为标识而刻绳之,亦犹伦常亲疏亦自然而有,不必严立等威而苛持之也。礼与伦常皆原于仁,而其究可以至于大不仁,则泥于体魄之为害大矣哉!
  然复生虽深病礼与纲常名教,而并不以此为孔教病,其言曰:
[孔教与君统]以公羊传三世之说衡之,孔最为不幸。孔之时,君主之法度既已甚密而孔繁,所谓伦常礼义一切束缚箝制之名,既已浸渍于人心,而猝不可与革。既已为据乱之世,孔无如之何也。其于微言大义,仅得托诸隐晦之辞,而宛曲虚渺以着其旨。其见于雅言,仍不能不牵率于君主之旧制,亦止拨乱之世之法而已。……后之学者,不善求其指归,则辨上下,陈高卑,懔天泽,定名位,只见其为独夫民贼之资焉矣。
  又曰:
孔虽当据乱之世,而黜古学,改今制,托词寄义于升平、太平,未尝不三致意焉。……孔学衍为两大支:一为曾子传子思而至孟子,孟故畅宣民主之理以竟孔之意。一由子夏传田子方而至庄子,庄故痛诋君主,自尧、舜以上莫或免焉。不幸此两支皆绝不传,荀乃乘间冒孔之名,败孔之道……喜言礼乐、政刑之属,惟恐箝制束缚之具之不繁也。一传而为李斯,其为祸亦暴着于世矣……故尝以为二千年来之政,秦政也,皆大盗也;二千年来之学,荀学也,皆乡愿也。惟大盗利用乡愿,惟乡愿工媚大盗。二者相交相资,而罔不托之于孔。执托者之大盗、乡愿,而责所托之孔,又乌能知孔哉?
  又曰:
方孔之初立教也,黜古学,改今制,废君统,唱民主,变不平等为平等,亦汲汲然勤矣。岂谓为荀学者,乃尽忘其精意而泥其粗迹,反授君主以莫大无限之权,使得挟持一孔教以制天下。彼荀学者必以「伦常」二字诬为孔教之精诣,不悟其为据乱世之法也。……彼为荀学而授君主以权,愚黔首以死,虽万被戮,岂能赎其卖孔之罪哉?
  故曰:
孔教之亡,君主及言君统之伪学亡之也,复之者尚无其人,吾甚祝孔教之有路德。
  又曰:
君统盛而唐、虞后无可观之政,孔教亡而三代下无可读之书。乃若区玉检于陈编,拾大齐于瓦砾,以冀万一有当于孔教者,则黄梨洲明夷待访录其庶几乎?其次焉王船山之遗书,皆于君民之际有隐恫焉。黄出于陆王,陆王将缵庄之彷佛;王出于周张,周张亦缀孟之坠遗,辄有一二闻于孔之徒,非偶然也。若夫与黄、王齐称,而名实相反,得失背驰者,则为顾炎武。顾出于程朱,则荀学之云礽也,君统而已,岂足道哉!
  凡复生之所以判孔教者若此,而复生又深不喜夫老。曰:
[柔静俭]李耳之术之乱中国也,柔、静其易知矣。若夫力足以杀尽地球含生之类,胥天地鬼神之沦陷于不仁,而卒无一人能少知其非者,则曰俭……俭之与奢,吾不知果何所据而得其比较,差其等第,以定厥名……本无所谓奢俭,而妄生分别以为之名,又为之教,曰:黜奢崇俭……推此,虽矐离朱之目,攦工倕之指,犹患不给。凡开物成务,利用前民,励材奖能,通商惠工,一切制度文为、经营区划,皆当废绝……而奸猾桀黠之资,凭借高位……阴行豪强兼并之术,以之欺世盗名焉。此乡愿之所以贼德,而允为食人之尤矣!
  故曰:
言静者,惰归之暮气,鬼道也;言俭者,龌龊之昏心,禽道也。
  复生既力斥柔、静、俭,而又痛病于[机心]焉。曰:
吾观中国,知大劫行至矣,不然,何人心之多机械也?西人以在外之机械制造货物,中国以在内之机械制造劫运。今之人莫不尚机心,其根皆由于疑忌。乍见一人,其目灼灼然,其口缄默,其舌矫矫欲鼓,其体能卑屈,而其股肱将欲翱翔而攫搏,伺人之瑕隙而蹈焉。吁,可畏也!谈人之恶则大乐,闻人之善则厌而怒,以谩骂为高节,为奇士,其始渐失其好恶,终则胥天下而无是非……党之中又有党,党之中又自相攻,一人而前后歧出,一时而毁誉矛盾。如釜中虾蟹,嚣然以哄,火益烈,水益热,而哄益甚。故知大劫不远矣!且观中国人之体貌,亦有劫象焉。试以拟诸西人,则见其委靡、猥鄙、粗俗、野悍,或瘠而黄,或肥而弛,或萎而伛偻,其光明秀伟有威仪者,千万不得一二。或曰:「中国人愁困劳苦,喧隘不洁,易生暗疾,固也。」然使既以遭遇攻其外,不更以疑忌巧诈自蠹其中,彼外来之祸患犹可祛也,岂非机心之益其疾耶?无术以教之,亦惟以心解之,缘劫运既由心造,自可以心解。
  呜呼!何其言之慨切而沉痛耶!复生所谓以心力解劫运者,仁即心力也。心力之表见曰通,其所以害夫通者则曰礼、曰名。盖通必基于平等,而礼与名皆所以害其平等之物也。礼与名之尤大者则曰三网五常,曰君臣、父子、夫妇:而君臣一网尤握其机枢。心力之不得其通而失于长养遂达,则变而为柔、静、俭,郁而为机心,积而为病体,久而成劫运,其祸皆起于不仁。求反于仁而强其心力,其首务在于冲决纲罗,而君统之伪学尤所先。而不幸为之君者,犹非吾中国之人,徒以淫杀惨夺而得为之。斯所以变法必待乎革命,必俟乎君统破而后伪学衰,伪学衰而后网常之教不立,纲常之教不立而后人得平等以自竭其心力而复乎仁,然后乃可以争存于天下而挽夫劫运。此复生仁学要旨也。嗟乎!卓矣!虽语有过激,而忧深思远,上媲梨洲明夷待访录,无媿色矣。不幸而复生不能自抱其孤怀,遂以至京师,以变法改制之说,献于向者彼所谓斯人受祸最烈之君,卒不旬日而斩其头以殉焉。虽然,亦幸而后有此,而后三百年之清社终屋,二千年之君位终绝,我民乃稍稍其有纡。不然,使彼满后,与子同心,向意变法,或者圣清、圣天子之歌颂拜舞,犹将在吾侪之耳目也。
  今试进而一究仁学思想之来历,则仁学者,实无异于大同书也。[仁学与大同书思想之一原]大同即仁之境界,冲决网罗,即大同书之破除九界。去国界、去级界,则无君臣矣;去形界,则无夫妇矣;去家界,则无父子、兄弟矣。九界尽去,尚无人、禽之别,何论三纲五常?故非冲决网罗,即无以企大同。长素之书玄言之,而复生之书笃言之,其实一也。梁氏为复生作传,谓其「少年曾为考据笺注、金石刻镂、诗古文辞之学。三十以后悉弃去,究心泰西天文、算术、格致、政治、历史,皆有心得。又究心宗教,与余梁氏自谓初见,极推耶氏兼爱之教,而不知有佛,又不知有孔子;既而闻南海先生易、春秋之义则大服。又与金陵居士杨文会游,所得日益精深。」此据戊戌政变记。仁学首页谭传词略异,谓「初极推崇耶氏兼爱之教,而不尊佛,不尊孔子。既而深窥易、春秋之奥义,穷大同太平之条理,体干元统天之精意,继又探华严性诲之理」云云。然则复生亦融儒、释、耶三教,通中外古今,为闻见杂博之学。仁学自叙谓:「凡为仁学者,于佛书当通华严心宗、相宗之书,于西书当通新约及算学、格致、社会学之书,于中国当通易、春秋公羊传、论语、礼记、孟子、庄子、墨子、史记及陶渊明、周茂叔、张横渠、陆子静、王阳明、王船山、黄梨洲之书。」此即其思想来历之最好自道也。其曾读长素大同书否不可知,其曾知长素大同书理想无疑也。今仁学中屡有明引公羊三世大同太平之说者,即其证。
  朱鼎甫无邪堂答间卷二谓:「西俗于君臣、父子、夫妇、兄弟,一以朋友之道行之。凡所谓父子主恩,君臣主敬,长幼有序,夫妇有别者,彼皆未之前闻。而复以利为重,利尽则交绝,父子、夫妇,邈若途人,更何有于朋友?」此说可代表当时一辈笃旧者对西洋伦理之看法。[西洋伦理与谭氏思想]复生则代表维新派之见解,故谓五伦惟朋友为无弊。盖复生论三纲五常,其背后实有一西洋伦理为之张本,故五伦独重朋友,而以平等自由为说,意至显也。
  然复生固未能自践其冲决网罗之见也。复生极不喜死节,谓:
君亦一民也,且较之寻常之民而更为末。民之与民,无相为死之理,本之与末,更无相为死之理。死君者,宦官宫妾之为爱,匹夫匹妇之为谅也。夫曰共举之,犹得曰吾死吾所共举,非死君也。独何以解于后世之君,皆以兵强马大,力征经营而夺取之……况又有满、汉种族之见,奴役天下者乎?
  由是论之,复生决不甘为满廷死节明矣。[谭氏戊戌之死难]然梁启超戊戌六君子传,谓:「复生被逮前一日,日本志士数辈,苦劝君东游,君曰:『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因变法流血者,请自嗣同始。』卒不去。」复生岂不知变法大业,无望于清廷,而必有待于陈涉、杨玄感,及是脱身,犹得为陈、杨也?岂君臣知遇之感,亦终不能自解,故临时慷慨而出此耶?梁氏又记当日复生之语曰:「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不有死者,无以酬圣主。今康先生生死未可知,程婴、杵臼,月照西乡,吾与足下共勉之。」则复生果以旬月知遇,遽忘其二千载君主之惨毒,三百年满廷之酷烈,竟自没齿效忠,称圣天子如常俗矣。复生自七月辛未由江苏候补知府赏加四品卿衔,在军机章京行走,至八月甲午见杀,前后凡二十四日。然则复生之死,以仁学所谓冲决网罗,毁灭君臣、父子之伦常言之,不将为无意义之徒死乎?又按:张氏南海康先生传云:「先师弟广仁,屡劝先师出都,曰:『伯兄平生言教,以救地球。区区一家之祚,牺牲无益。』」又事后清廷谕旨有云:「据两广总督谭锺麟奏:『康有为本籍抄出逆党来往信函多件,并石印呈览。』查阅原信,悖逆之词,连篇累牍。甚至推谭嗣同为伯里玺之选,谓本朝为不足辅,各函均不用光绪年号,但以『孔子后几千几百几十年』大书特书」云云。是康党在当时,即对光绪亦未尝有十分忠良之意,保皇旗帜,特以后事势推迁所演成。复生之死,[固非有意为殉节,实其心力自然至高之呈露,而遂若与其极端之冲决网罗论,为心迹之两达也。]」
  然复生身后,所谓冲决网罗之思潮,则演进无已。辛亥革命,君臣一伦终于毁灭,平等、自由之声浪日呼日高。凡仁学与大同书之所蕲向,方一一演出,而其时乃有大声疾呼为反抗之激论者,其人繄何?曰康长素是。其书繄何?曰康长素之不忍杂志是。  出处:钱穆《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