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涌:大学校园应该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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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4-25 08:39:56 来源:南方报业(广州)网友评论 13 条进入论坛
中国大学急于学习世界一流大学的模式。可惜,第一代留学生基本上都是研究生,这些人对“世界一流大学”狭隘的理解,严重影响了前几年“建设世界一流大学”,使以研究院模式来规划本科教育成为主流,完全无视寄宿式学院这一根本。
作者:薛涌 知名旅美学者
不久前,媒体爆出北大将在科技园区的教学用地上兴建“未名大酒店”,后来北大方面急忙出来“辟谣”,称是要用该园区15%的用地建造一个酒店式的会议中心,作为国际交流的平台;其余的85%土地转换为教学科研用地后,几年来已陆续兴建了政府学院楼、新法学楼和光华管理学院楼,并即将兴建校医院楼、经济学院综合楼、工学院与前沿交叉学科研究院楼等一批教学科研建筑。
这样的“辟谣”,并没有使人心安。我是北大的毕业生,对老颇为熟悉;并在美国生活十几年,虽然足不出户,但因为泡图书馆的缘故,对耶鲁和哈佛两个校园比较熟悉,也在其间参加了一些学术活动。对比一下,觉得北大即使是建所谓酒店式的会议中心,也实在有些离谱儿。
学校是教学科研之地,并不是开会的地方。北大急需一个开会的“平台”,可见会议是多么频繁。这么多的会议,如果教授们要不断卷入的话,他们什么时候做学问从事教学呢?这是第一个疑问。第二,即使需要开会,大学也是最不需要会议中心的地方。道理很简单,大学有的是教室。大部分学术会议都比较小。真正的学术交流,一个几十人的小会就已经很大了。大规模的学术会议,一般找个大会堂用一个小时“礼貌”一下,接下来就分小组开会,现有大学的设施也都能承受。第三,一般学术会议的与会者,多是大学教授,平时在校教学。他们出来开会,也是在放假期间最方便。放假正好是大学教室空的时候,正好用于会议接待。很难想象为什么还需要另外的会议设施。第四,北大经营一个大酒店,恐怕有不少商业利润。国外一些私立大学也搞经营,但名牌学校不会把这么招眼的商业设施放在校园中心,这等于砸自己的牌子。
其实,更令人忧虑的还不是这个酒店,而是北大校园整个的发展计划。我最近打电话向一位北大教授了解情况,根据他的描述,北大的基本建设思路是:校园主要由教学行政大楼(当然包括这个酒店)占据;周边则被学生宿舍包围,比如许多教师宿舍都要给学生宿舍让出来;教授们要搬到更外围,大部分将住到五环以外,上班可能要花费四十分钟。
校区建设模式并不仅仅是盖几个大楼的建筑问题,而更体现了大学管理阶层对大学的理解和办学哲学。从这个校区发展模式看,北大的办学哲学是错的,对全国的高等也将产生极坏的影响,需要立即刹车。
大学产生于1200年前的欧洲,从一开始就是个学术共同体,其原初的几个特点至今没有变,也成为西方大学成功的基本因素。所谓学术共同体,最重要的是师生共居,教学与生活空间混合。这样才能创造学术社区的气氛,加强师生的互动。后来大学不断扩张,那种小社区的师生共居模式不能原封不动地保存,但世界名牌大学都想方设法保持这一师生共居的共同体模式,这就是西方流行的寄宿学院制。这种学院制,是把庞大的学生群体分割安置到若干学院中,形成小的社区,为学术共同体成员创造更好的“面对面”互动的条件。比如牛津大学,就有39个学院之多。耶鲁有5000多本科生,低年级的学生必须住在12个寄宿学院中,每个学院大约450名学生。哈佛也大同小异,不过不叫学院(college),而叫House。
每个学院,都是一个小的独立王国。牛津等英国大学的学院独立性也许最强:每个学院在财政,教员任命,甚至学术传统上,都有强大的自主性。比如牛津的Merton学院,在中世纪就是所谓Merton学派的大本营。学院中有宿舍,教室,办公室,图书馆,餐厅,健身房等设施,并有寄宿的院长(master)和教授,和学生朝夕共处,自成一家。我在耶鲁的导师是大名鼎鼎的史景迁教授,他的办公室是在一个学院学生宿舍的地下室。上面两层是学生宿舍,第三层则是一位寄宿教授的公寓。这样的学院,就是一个教育和学术的家庭。
中国大学急于学习世界一流大学的模式。可惜,第一代留学生基本上都是,进了一流的研究院,对这种寄宿学院制没有体验和了解。他们受国内专业化教育的塑造,出去后又面临专业竞争的强大压力,很难走出自己的圈子来深入了解本科教育。遗憾的是,这些人对“世界一流大学”狭隘的理解,严重影响了前几年“建设世界一流大学”运动,使以研究院模式来规划本科教育成为主流,完全无视寄宿式学院这一根本。
北大校区建设的模式,无疑是对世界一流大学误解的产物,危害无穷。首先,学生的住宿和教学设施分离,这实际上就是教学与生活脱离在建筑中的表现。在这种环境中,学生不是用生命来学习,也难以把教室里学到的东西融入自己的生活。其次,庞大的学生宿舍区不以学院分隔寄宿,学生在过于庞大的人海中难以建立面对面的人际纽带,影响了互相的交流。最后,教授搬出校区,远程通勤,更难有时间和学生相处。如此下去,大学中人与人之间就变得日益陌生,大学更加衙门化,谁还有“坐而论道”的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