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拆人间地狱的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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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创造新世界
牧师的所谓“天职”,是引导人们的灵魂进入“天堂”,可有一位牧师却愿帮助无产者拆毁人间地狱,创造新世界,他的名字叫董健吾。在上海,他曾主持英租界成都路圣彼得堂,管一个教区。
20年代末,董牧师带着子女,穿着红色衣服,参加“左”倾盲动人物所组织的飞行集会,在马路上游行。革命者觉得董牧师这样做太危险了,决定由特科和他联系,让他做一些有益革命的工作,避免无谓的牺牲。从此董牧师和女儿董杰芳开始给中共中央特科传递情报,圣彼得堂也成了共产党人的秘密机关和集会的地方。那里很安全,包探和特务都不会把上帝随便与共产党相联系的。
1931年4月,特科负责人顾顺章叛变,共产党在上海的秘密组织遭到严重的破坏,曾任中共中央总书记的向忠发被顾出卖后也叛变了。由于工作上的联系,董牧师和周恩来、邓发、向忠发、陈赓、冯雪峰、刘子华、浦化人等人都认识。当时,潘汉年在特科领导董牧师,潘让董拜杨度为师,在杨家行韬晦之计。杨度是学者,是闻名的筹安会“六君子”之一。其实,这时杨度已由潘汉年介绍,秘密加入共产党,只有周恩来等极少数人知道,一般人仍把他看作是名人、学者。1931年9月,杨度病故,董牧师领着周恩来、陈赓和潘汉年去杨的墓地悼念,每人种了一棵树。
向忠发被捕后,董牧师辞去了教堂神职,专心为中国革命事业效力。
秘密信使
1936年1月2日,宋庆龄要董牧师送一封信给在陕北的中共中央。宋没有说信的内容,只是告诉董:“这件事关系到国家前途命运!”董牧师见孙夫人说得如此郑重,欣然受命。
董牧师与宋庆龄既有革命的友谊,与基督家庭的宋府又有很深的私谊。董健吾与宋子文是同学,亦深受宋大夫人的尊重,宋太太要作祈祷等宗教活动,非董牧师主持不可。董牧师可说是宋府的家庭牧师,是上宾。
1月6日,董牧师偕张之华到西安,住在禁烟督办钟可托的家里。张之华是中共党员,在陈立夫、曾养甫与中共北方局谈判国共合作抗日时,他以中共长江局代表名义,参加了谈判,化名黄君。陈、曾要张之华为代表,与中共中央商谈谈判条件。特科托董牧师把张之华带到陕北,说张是甘肃共青团书记,向中央汇报工作,自带川资。
40多天以后,董牧师在西安见到了张学良。张问董找他有什么事?董说:“请你派飞机送我去陕北,再入苏区。”张说:“凭你这句话,我就可以枪毙你。”董说:“我是奉命而来。”张问:“奉谁之命?”董不慌不忙,掏出一封公文。张学良一看,是财政部的公函,写明是派专员董健吾去陕北苏区公干。张大喜过望,说:“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原来,张学良已决心联共抗日,但“剿匪”副司令“通匪”是弥天大罪,现在国民政府也有人“通匪”,他抓到把柄,也有所恃。以后,张学良曾对刘鼎说:“董牧师要去陕北,我就要让他说出原委才送,否则不送。”同时,张学良故意张扬:这两个客人是南京来的。不久,南京已传开有个姓董的去了西北,是南京某要人让他去唆使红军攻打山西的,转移了人们视线,利于张学良与中共秘密联络。
2月下旬,董健吾、张之华坐飞机到肤施(延安),又由东北军骑兵护送到中共中央所在地瓦窑堡。当时红军已东征山西,由留守的秦邦宪、林伯渠和张云逸3人出城迎接,把董牧师引到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政府大厅。董牧师递交了孙夫人的那封秘密信,然后被安置在全城最漂亮的、有取暖设备的外交大楼住下。张之华由秦邦宪引去。第二天,董牧师去罗迈(李维汉)家作客,又见到在养病的王稼祥,王当时负责统一战线工作。
3月4日,瓦窑堡接到毛泽东自山西来的复电,列具了国共和谈的条件:一、停止内战,全国武装不分红白,一致抗日;二、组织国防政府与抗日联军;三、容许全国主力红军迅速集中河北,首先抵御日军进犯;四、释放政治犯,允许人民政治自由;五、内政和经济上实行初步与必要的改革。但是,董牧师拿到了中共中央密封的复信,并不知道它的内容,只身由随去的东北军骑兵陪回肤施,再乘军用飞机去西安。他在瓦窑堡共住了9天。
和张学良交上了朋友
再回西安,董牧师住在西京招待所,那里有张学良长期租的房间。董牧师向张谈了苏区情况,虽然董不知道复信内容,但张学良不难窥测其中奥秘,因之十分高兴,设盛筵款待董牧师,张对董说,既已交了朋友,欢迎董随时来,并问董有什么困难,自己一定尽朋友之道,帮助他。董先谦辞,以后张又提这事,董看不是一般客套,便对张学良说:“有几个朋友,不见容于当局,出走在外。他们有几个子弟流落在上海,久想送他们去欧洲,但缺乏盘川,张将军可否资助一些。”张说:“完全可以,只是要在上海取款。”董说:“那不成问题。”随后张差人送去一张10万法郎的巨额支票。
董牧师所说的,是一些流落在上海的革命者子弟。当时由于中共在上海的秘密组织遭到很大的破坏,大同幼稚园也散了,连毛泽东的3个儿子也曾流落街头,丢了1个,老二毛岸青受到摧残,留下精神后遗症。董牧师就用这笔钱,把困在上海的一些革命者的后代,取道法国送往莫斯科。张学良没有问过董送的什么人,当然不会知道他的捐赠泽及毛泽东。毛泽东也不知道是慈悲的牧师遇上慷慨的将军,他的子弟们才摆脱困境。
董牧师动身赶回上海复命。他到宋庆龄家时,那里可热闹了,孔祥熙、宋子文、宋美龄等都聚在那里。董牧师交上那密封的信,谈了此行情况,拿出苏区赠送的纪念品——布市。这不是古布市,而是用布印制的苏区钞票。当年苏区穷得连普通纸张也十分缺乏,更没有印刷钞票的纸,只得以布代纸;苏区也没有名贵上特产,只好送点布市作纪念。孔祥熙是位财神爷,当时也是第一次开眼,还赞许董牧师此行,说:“益国匪浅!”
从这个场面看来,董牧师的陕北之行是孔、宋两家通力合作的,而它的背后则是蒋介石。没有蒋的示意,孔怎敢委任董牧师为财政部专员,并开出要董去苏区公干的公函?这也正是蒋的狡黠。
原来,蒋介石要保住自己的宝座及英美在华利益,想联苏以抵制日军贪得无厌的侵略,因此试探与中共和谈,寻求既能联苏又能抑制中共的方案。试探和谈是秘密进行的,这样不致涣散“剿共”军心,万一不成,蒋介石可以赖账,舍车保帅。其中一条线是宋子文,他知道宋子文倾向联共抗日,郎舅至亲,孔祥熙是连襟,都情得过。
宋庆龄又单独告诉董牧师:“张学良不是要找共产党的代表吗?艾黎家里就住着一个共产党员。”董牧师一听,就知道是史沫特莱的关系,他对进步人士的情况很熟悉。
再逢刘鼎
董牧师带信约住在艾黎家的“周教授”(刘鼎)在一个偏僻的旅馆见面。“周教授”如约而去,走进旅馆,看到一个身材高大胖硕的背影,十分熟悉。那人蓦地回头,“啊”了一声,说:“原来是你!”原来,刘鼎在特科的时候,用阚尊民的原名,董牧师经常给他传递情报。刘十分机警,对董说:“我现在叫刘鼎。”因为他第一次被捕越狱后,国民党一直通缉阚尊民。
自刘鼎1930年被捕后,董牧师再没见过他,算来已五六年了,久别重逢,喜出望外。董牧师把从杜重远那里了解到的张学良决心退出内战,要求联共抗日的情况详细地告诉刘鼎,要他去张学良那里继续做张的工作。同时,他又告诉刘鼎,到了西安,还可以让张学良送他去陕北,最近自己去陕北就是张学良派飞机送去的。刘鼎没有接上党组织的关系,对外面情况也不了解,不知道张学良是真想联共抗日还是圈套,便对董说:“事关重大,两天后答复你。”革命本身就是极大的风险,能去陕北党中央的前景也十分诱人。经过慎重考虑,刘鼎认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于是告诉董牧师,决定去张学良那里。
5月间,宋庆龄请董牧师再去西安,想法送斯诺和马海德进陕北,董牧师先一天到达,住在西京招待所。斯诺等2人到达后,双方相互验看证件无误,便谈开了。斯诺和马海德认为共产党是中国的救星,因而他们敬仰毛泽东。马海德带了十几只大木箱,都是苏区急需的药品和医疗器械;斯诺是记者,渴望见到毛泽东,向他请教,准备以宣传中国革命为他毕生的事业,两人恨不得一下子就飞入苏区。董牧师去见张学良,张答应送他们去,并吩咐马副官招待。
董牧师从马副官口中知道,他还招待着一位刚从陕北来的要员,于是让马副官递个便条求见,署名是“上海董健吾牧师”。不久,那个要员来了,董牧师一看是多年不见的中共领导人邓发,真是他乡遇故知。邓发是准备取道新疆去苏联,执行肤施会谈中联苏的协议的。待董牧师说明此行目的,邓发说:“欢迎、欢迎,好办、好办。等会儿我去找个朋友来,有多少东西都可以交给他送到那边去。”董牧师引邓发到斯诺等人房间,给他们相互介绍,邓发用英语与之寒暄,欢迎两人去苏区。
邓去不久,所说的朋友来了,他正是刘鼎。刘对董牧师说:“马上就去西郊开个会,商量走的办法。马医生的药箱交给我。”随即,一辆大汽车开来,邓发也在车上,连副官、司机一行7人,驰向未央宫。
在废墟的一个石堆旁,邓发等5个人围团而坐。邓发首先致欢迎词,说:“毛泽东主席十分欢迎同情并热心支持我们革命的国际友人。只是苏区贫穷,交通不便,招待可能不周,请原谅。你们所带行李及贵重物品都交给刘鼎同志,他负责送你们进去。路上你们要辛苦点,我要出国,不能奉陪了。”邓发还关照斯诺,在去苏区路上不要摄影,以免引起群众误会,并请他谅解。摄影机交刘鼎转送去。刘鼎也说了欢迎的话,保证托运的东西不会遗失。此外,他与斯诺约法一章,即报道时注意保密,例如自己是负有秘密使命的,还有报道本人或家属在国民党管辖区域的人,也要注意他们的安全。斯诺信守诺言,在《西行漫记》中,对刘鼎一字未提,董牧师也改成了王牧师。尽管这是一条极为安全的秘密交通线,为遮人耳目,斯诺还编造了中途遇到土匪的一类“山海经”。这是《西行漫记》的起点,这本书使国内外第一次了解了中国共产党、红军和苏区。商量妥当后,邓发环顾四野,说:“这是中国古代皇帝居住的地方。沧海桑田,变化很快,在一片废墟中已掀起全中国革命的浪潮。”在这汉宫废墟举行了一次用英语的聚会后,他们回城已是中午了。
马海德进入苏区投身于中国革命,娶妻生子,成家立业。董牧师回上海复命。
此后,董牧师辞掉了神职,生活很困难,一度靠典当度日。地下党经费也很困难,潘汉年为帮助他,让其在简又文主办的《逸经》半月刊上卖文为生。最初,董只写些李白的国籍、宗教等考据文章。以后,潘汉年给他提供了一捆长征的万人笔记,董写成《中国共产党二万五千里西行记》,描画出共产党人艰苦奋斗、智勇兼备地突破重围的伟大历程,动人心魄。因为他是用客观公正的态度写的,方得以顺利地发表。这是比《西行漫记》中译本更早的描写长征的文章,发表在七七事变前。
抗战爆发后,董牧师仍在潘汉年领导下艰苦地做情报工作。董杰芳曾一度做宋庆龄的联络员,此时她也被调到香港,已是职业革命者。解放后,董牧师被安排为上海参事室参事,也许由于长期受潘汉年领导给他带来了不幸,他没有逃过十年浩劫。按说,他志在拯救人类,参与了新世界的创造,无产者理当欢迎他。但是,他却像许多毕生为革命呕心沥血的革命者一样,既没有洒热血于战场,也没有牺牲在敌人的刑场上,而是死在“文革”中,以功为罪,含冤辞世。
作者:张魁堂 点击次数:369
出处:《纵横精品丛书》 上传日期: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