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开药方的经济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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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国《金融时报》克里斯•贾尔斯(Chris Giles)
2007年4月17日星期二
那天,我将与哥伦比亚大学(Columbia University)经济学教授、该校地球研究所主任杰弗里•萨克斯(Jeffrey Sachs)共进午餐,地点是在他选择的La Porte des Indes餐厅,在伦敦中部一条僻静的后街上。餐厅入口平淡无奇,但我进去后便觉得豁然开朗,一种殖民地时代的印度风情扑面而来,柳条家具和从地板下长出的棕榈树别有风味。
萨克斯已经到了,正与他的助手玛戈特交谈。我意识到,萨克斯已经不再仅仅是一名杰出的学者。他还是一个品牌,与他的助手一起穿梭在世界各地,传播他的经济学福音。我做了自我介绍,然后玛戈特起身到另一张餐桌上进午餐,同时确保我们的谈话不会超出紧张的时间安排。
萨克斯此次伦敦之行,是要为英国广播公司里斯讲座(BBC Reith Lectures)节目做五场讲座中的第一场。这对学者而言是一项梦寐以求的殊荣。该系列讲座使演讲者有机会向全世界听众发表演说。“(该讲座)是一项独一无二的全球性讨论,很难想出还能用那些别的方式接触到如此广泛的听众,”萨克斯说道,然后停顿了一下。当谈到BBC时,他说道:“他们能提供1亿名听众——确切地说,要更多,是1.5亿名。”然后他问我,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收听。我坦白地说,我不知道,但我告诉他,或许上述数字前面需要加上“高达”两个字。我们的首次见面就使我立即相信,他的声音——彬彬有礼、富有魅力,而且具有说服力——在广播上一定能获得很好的效果。即使他未经修整、略显“毛糙”脖子(上电视节目的大忌)也不会有人发现。
对萨克斯而言,听众数量显然非常重要。他的个人网站宣称,他“被普遍认为是同时代国际经济顾问中的佼佼者”,他的使命是解决贫困、疾病、全球变暖和全球化问题。尽管他现在的观点引起了很大争议,但他明白,听众越多,影响力就越大。
经济学分析分为“实证”(positive,即按照事实描述世界)和“规范”(normative,即阐述世界应该怎样)两类。现年50出头的萨克斯已经将实证经济学抛在了脑后。令他自豪的是,他被《时代》(Time)杂志评为2004年和2005年全球最有影响力100人之一。他呼吁人们创造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并确信他知道如何做到这一点。由于要讨论的话题如此之多,我们没有多少时间闲聊。当我们谈到这家餐厅的殖民地风情时,萨克斯马上对英国殖民统治(British Raj)有益于印度的观点进行了抨击:“殖民统治(的方式)非常有效……但多数好东西本可以通过传播优秀的理念来实现,而无须利用殖民帝国这种弊端很多的方式。”
真正改革有成效
我更换了话题,因为我不想在英国历史问题上纠缠。我想先谈谈他在为拉美和东欧各国提供经济改革建议方面发挥的作用。曾有一段时间(尤其是在20世纪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如果没有萨克斯提供建议,任何有自知之明的中等收入国家或者前社会主义国家都不会提出改革计划。因此,当我们的小扁豆汤和藏红花多汁扇贝这两道开胃菜上来时,我不假思索地提出了我的第一个问题:“20世纪90年代初你曾为一些国家提供过建议,它们现在的境况不是非常好,对吧?”
“哦,不。这么说不对,”他反驳道。“顺便提一下,我在拉美的咨询工作是从1985年7月10日开始的,当时我正在研究玻利维亚的恶性通货膨胀。”我在脑海中记下了这条,以求更加精确。我们开始了一次游历世界各个经济体的旅程,第一站是拉美。我害怕萨克斯对我说,这些国家的成功都是他提供建议的成果,而失败则是由他控制范围之外更为复杂的问题造成的。但他的回答要比这狡猾。目前拉美的表现比通常人们所认为的要好,他争辩道,“我对巴西比较乐观。如果你看一下地图,对巴西乐观会在很大程度上使你对整个拉美乐观。拉美的状况不会让我严重失眠——它处于和平之中,没有受到恐怖主义的困扰,它很民主,在人权发展方面取得了巨大的进步。这些曾经非常不平等和分裂的社会正在慢慢变得平等,甚至非常严重的民族和种族分歧也正因民主政治而有所改善。”
我说,俄罗斯可不是这样的情况。而萨克斯回应道,波兰是一个改革成功的例子,它已经成为被欧盟(EU)接纳的正常国家。波兰是如何获得成功的呢?“从根本上讲,他们想做的事情是正确的,有坚实的基础。我所尝试的是增加一些经济学理论来支持它。”
我高兴地发现,他将波兰的成功主要归功于它的地理位置和改革态度。我再次提出了俄罗斯的话题。“1991年12月至1994年1月,我为俄罗斯提供了两年建议,”萨克斯心存戒备地说道。“对我来说,这是一段极其沮丧的时期。”他说,问题并不在于一些好的想法尝试后失败了,而是美国政府和俄罗斯的权力精英都不想尝试合理的经济改革。他说,美国没有进行尝试,是因为它希望看到俄罗斯国力下降,而上世纪90年代中期的俄罗斯政府为了阻止共产党再度崛起,采取了纵容腐败的措施,导致俄罗斯国家资产流入少数精英阶层的手中。
萨克斯表示:“现在再回过头来看这个问题,我认为它是脱离真正改革的结果,是政治学对经济学的胜利。”他正准备提出一个观点:只有在政治不干预的前提下,好的经济学解决方案才能奏效。这一观点是他对几乎所有问题看法的支柱。
援助有效,只是太少
主菜上来了。两份烹制精美的咖喱饭摆在我们面前,其中的主要原料是菠菜。我的里面放了羔羊肉,辛辣适中,而萨克斯则选择了一款口味清淡的素食咖喱饭,里面配有松软干酪。他边吃边说,保持着轻松状态。
话题继续,我们接着谈到非洲的贫困问题。这是他近来的工作重点。他马上对某些人宣称援助无效的观点表达了愤怒。这些人的理由是,即使在提供了约2.3万亿美元的援助后,非洲仍然处在极度贫困之中。2.3万亿的数字来自纽约大学(New York University)的威廉•伊斯特利(William Easterly)教授。萨克斯巧妙地否定了这种观点;据他计算,过去60年中,非洲每位穷人每年获得援助仅为16美元。“我看到这个数字后说,这是相当少的一笔钱。其他人看到同样的数字后说,这是一场惨败,几乎使我们破产。”
萨克斯认为,更为糟糕的是,伊斯特利对援助的批评正在对捐赠行动产生影响。“伊斯特利和我的区别在于,我是在尝试用切合实际的方式做成某件事……但我知道,由于他发表了这种观点,我的工作增加了难度。”他坚称,在每人每年仅获16美元捐赠的情况下,援助工作已经“做得好极了”。为避免站在“援助有效”或者“援助无效”两个阵营之中的任何一方,我尝试反驳萨克斯说,正如将非洲的失败归罪于援助或许是错误的那样,成功也并非一定是援助的结果。萨克斯没有回应这个观点。此刻他肩负着一项使命,他要把自己的观点彻底阐述清楚。
“大量人口正在死亡。政治对经济的胜利,并不是说援助资金在非洲失败了,而是援助资金没有完全到位。”对于大笔捐赠的方法曾经尝试过但没有成功的说法,他坚决否认,同时他让我举出一些研究项目为例,来证明他是错误的,他完全清楚我说不出来。
我们接着探讨了萨克斯目前正在参与的项目——千年村(Millennium Villages)——在这里他正在实验有关化肥、防疟疾蚊帐等的想法。他表示这个项目取得了成功,但我对此并不感到那么狂喜,这明显与许多援助机构的态度相同。这种态度立刻触怒了他。我提出,有许多例子证明,试点的成功并不能大范围推广,你没有必要尝试一些不会奏效的东西。“我很抱歉,”他现在几乎嚷了起来,“我完全不同意这种说法。这很荒谬。”
我意识到我的话有些过头了,但我反驳他说,坚持认为那些行动会奏效也同样荒谬。“我知道,”他表示,“但你在生活中如何真正的做事情?你是会把所有可能出错的事都列出来,然后决定不去做,还是真正去尝试?”
解决全球变暖成本不高
我们谈到了全球变暖。萨克斯认为,这很容易解决,因为解决碳排放的成本被夸大了,因此人们很快会意识到,他们可以无须付出很大代价,就可削减碳排放。我们还谈到了全球贸易,他的观点是:美国需要做的,完全就是向全球其它国家提供援助,并与它们进行贸易和气候变化交易,解决方法触手可及。我们谈到了美国的医疗制度,他预期,用不了几年,人们就会明白过来,没有参保的人员将受到保护。
当侍者端上咖啡时,我问他,经济学是否真能解决这些全球性的巨大挑战。在萨克斯的世界里,问题都不是问题,因为总有简单的解决方法。我提出,既得利益、国家差别和改革往往会分出胜利者和失败者的现实,都令问题的处理比他想象得要难。他将这个主题拉回到他在BBC的讲座中,他说:“这些讲座的关键词是‘选择‘。一代人拥有一个选择,我们拥有集体做出的选择……我们有一些绝好机会……但我们一直在错过机会。因此,理解这些选择是什么非常重要,这也是我试图在演讲中解释的一点。”
我们的谈话转为了闲谈,玛戈特再次出现,她告诉我们时间到了。临别时,萨克斯告诉我谈话很有趣。当我拿起价格公道的账单离开餐厅时,我感到对世界有了更为乐观的看法。几分钟后,我投入到伦敦摇摇欲坠的公共交通体系中,并且意识到,有一些问题确实难以解决。
克里斯•贾尔斯是英国《金融时报》经济编辑。
里斯讲座于周三在BBC第四电台开播,bbc.co.uk将在网上同步播出。
用餐地点:
La Porte des Indes,伦敦西一区
菜单:
1份藏红花多汁扇贝
1份Dakshin小扁豆汤
1份palak ghosh
1份菠菜汁奶酪
2份米饭和印度烤饼
2份大扎碳酸水饮料
2份咖啡
总价:39.16英镑
译者/何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