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岩石臧巍巍：农民从来都不是“自愿”出去打工的

大名鼎鼎的岩石先生在他的最新博文中写道：
韩寒最近发了篇博文《青春》。写上海市郊他的年轻的朋友们“给别人加工东西，一个月赚一千五百块，时常加班，加班有时候有工资，有时候没有工资，合起来一个月能赚两千。他家在二十公里外，买了一个电瓶车，每天早出晚归，刚刚结婚，买不起房子，好在农村当时盖了三层楼，他们把一层和二层都租给了外地来打工的人，每间两百多，一共租出去六间，一个月可以补贴一千五。……我朋友觉得自己混的还算不错，至少娶到了老婆，每个月的钱差不多都用于基本生存，什么大件都买不了，如果想要换个工作或者自己出去闯闯又不敢，一方面没有社会保障，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一方面如果断了一个月的收入，生活就没有办法继续了。他们想去镇上买房子，把自己的户口变成城镇户口，这样对以后的小孩子比较好，但是上海郊区镇上的房子一套至少要五十万，他要不吃不喝工作25年才可以，而且还是毛坯房，要装修好还得再饿5年……这就是上海的郊区普通人的生活，也许还算是不错的家庭。这就是为什么富士康有这么多人跳楼，机械的劳动，无望的未来，很低的薪水，但去了别的地方薪水更低，很高的物价，除了吃的饱和穿的暖以外，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韩寒是在探讨富士康惨剧产生的原因。他告诉我们一个客观事实：这些农民工都是自觉自愿外出打工的。
我所了解的情况也如此： 农民工外出打工都是心甘情愿的。
这个问题可以扩展到全国：改革开放以来，有强迫农民外出打工的吗？没有，从来没有一点这样的信息。
岩石先生说：“农民工外出打工都是心甘情愿的。”我不知道岩石先生接触过多少农民工，了解不了解农民工的生存现状，也不知道岩石先生所谓的“心甘情愿”是什么个意思。纪录片《富人与农民工》里朴实的农民被迫离家打工时的那种不舍，与家人分别时的那种凄楚，我至今依然记得。用岩石先生的标准看，他们确实是自愿的，没有人拿枪顶在他的脑袋上逼着他出去打工。
我去过中国一些农村，我观察到的现象是，越是贫穷的地区，出外打工的人越多，像我去过的著名贫困地区山东沂蒙山区基本上就是十室九空，而只要是稍微富裕一点的地区，外出打工的人就很少，像我们村在中国只能算是一个中等的村子，基本上就没有人出去打工。这个现象说明了，只要在农村中能够稍微过的下去，农民就绝不会出去打工。
农民出去打工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发财吗？我看只有坐在空调房里空想的知识分子才会这么想。以农民工那点微薄的工资来看，仅能满足自己和家人的基本生存需要——甚至远远不够。如果在农村中就能满足自己的基本生存需要，农民会出来打工吗？讨薪被打、开胸验肺、工伤无医、跳楼秀、富士康……这些新闻我们还看得少吗？
由于毛时代物质财富积累丰富，改革开放初期，国家大幅提高粮食价格，农民获利很多。再加上毛时代农业上的大规模水利、杂家水稻，工业上的化肥工业及包括两弹一星、钢铁工业、石油工业、煤炭工业等等完整的工业体系。改革初期人民生活水平提高很快，这不是私有化改革带来的，而是毛时代物质建设水到渠成的结果。
进入90年代后，工业品、城市产品物价飞涨，通货膨胀严重，对农民来说，尤其是教育、医疗价格飞涨，而粮食价格则徘徊不前，加入WTO后中国大量进口美国等西方国家粮食。美国粮食价格便宜是由于政府有大量补贴，美国政府能补贴美国农民是由于中国购买美国国债，而中国能购买美国国债是由于大量农民工工资低因此廉价出口积累了巨额外汇储备——这是一个奇妙而可怕的恶性循环。
这一切都等于变相剥削农民，使大部分农民破产，将农民逼入城市成为廉价劳动力。
如果在农村就能满足基本生存需要，我想他们一定会选择留在农村。在农村中，他们不必抛家弃子离乡背井，不必每天高强度的工作十小时以上，不会站在流水线旁弯一下腰都觉得是一种幸福，不会大夏天的中午只能睡在路旁，不会被开胸验肺，不会因为讨薪而被打的血流满面，不会因为工伤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太多的不会。在农村他们还有温暖的亲情，还有淳朴的乡情，还能享有一个“人”应该有的情感需求和社会交往需求，还能作为一个“人”——而不是作为一个机器或者动物而存在。
然而，他们终究是“被”自愿的离开了农村。英国在资本主义早期有个著名的“羊吃人”的圈地运动，使大量的农民被迫与土地剥离涌入城市，在所谓“供求规律”作用下，为资本主义生产提供了必需的廉价劳动力，被迫离开土地的农民越多，劳动力就越廉价。今天中国农民被迫与土地剥离的状况我们可以称之为“新圈地运动”。包产到户后，单个的分散的小农根本无法与有组织的大工业资本相对抗，在资本主义大工业冲击下，小农是必然破产的。从具体的措施上看，不断上涨的农业生产资料价格让农业的生产成本不断提高，三大改革造就的教育医疗住房三座大山让农民的生活成本不断提高，光教育一项就能吸尽农民的血，而由于小农的分散性没有任何的市场谈判能力，农产品价格并没有实质性的提高。农民是自愿离开农村的，但只是“被”自愿，就像他们自愿的进入富士康，自愿的跳楼，自愿的开胸验肺一样。如果在农村生活能稍微过的下去，他们就绝不会离乡背井进入血汗工厂打工。
大量的农民离开土地，组成了今天工人阶级的主力——新工人阶级。新资产阶级在血腥压榨的同时也不自觉的培养了自己的掘墓人，新工人阶级终究会在不断地斗争中摆脱自己所脱胎的小农的局限性，不断的成长成熟起来，并且会是未来中国社会变革的主体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