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季冰：中国究竟是穷国还是富国？(南方都市报 2009-7-13)n

中国究竟是穷国还是富国？

    ■媒体思想   之陈季冰专栏

    美国《财富》杂志日前发布了2009年世界500强排行榜，中国上榜企业达到43家(其中中国大陆有34家)，比去年又增加8家。《财富》杂志据此分析“中国公司腾飞”现象：中国各行业从航空航天到银行业到石油业表现强劲；其他各国则表现较差。今年上榜的美国公司为140家，高居第一。日本次之，有68家。从宏观层面来看，目前全球前三大经济体也恰好是美国、日本和中国。其中美国经济总量是日本或中国的3倍，而日中两国基本相仿。

    不过，《财富》500强是根据销售额来给企业排序的，如果根据公司的市值再另搞一个500强的话，我相信情况会大不一样。入围那张榜单的中国企业无论在数量还是在市值总量上，都不会比美国公司少多少，并将肯定远远超过日本公司。

    根据沪深交易所披露的数字，7月9日，两市A股流通市值重新回到10万亿元之上。上海证券交易所的市值已经超过了拥有200多年历史的伦敦证券交易所；而沪深两地的市值加起来，可能已经超过了东京交易所；当然，如果把香港也算在一起，中国三个城市的证券市场的总市值将不会比美国纽约和纳斯达克总市值低太多。纽约、东京和伦敦交易所都是开放的国际化市场，在那里挂牌的远不止本国公司，中国就有几十家公司在美国上市；而沪深市场完全是封闭的，没有一家外国公司。显然，这些数据和事实基本证实了我上面的猜测，即中国企业的总市值(经营性资产总量)不会比美国低很多。

    再来看看不动产的情况。过去10年来，中国城市特别是大城市的房地产持续处于“量价齐升”的状况。眼下上海房价的平均水平不低于纽约和洛杉矶，而从近来公开拍卖中动辄几十亿元的“地王”来看，上海商业用地的价格明显高于纽约和洛杉矶，更是不争的事实。考虑到中国城市的数量和规模均不小于美国，可以肯定，中国的房地产存量资产，以货币形式计，应该也不会明显低于美国。

    对一个国家来说，最主要的财富无非是动产和不动产。由此我们得出一个大致结论：中国目前的国民总资产，差不多已快赶上世界最发达国家——— 美国的水平。这么看的话，尽管中国人口是美国的4倍多，但中国仍应该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富裕国家”。如果把人民币的潜在升值压力也考虑在内的话，这一结论就更加确凿。

    但很明显，这一点也不符合我们日常的实际感受，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看来，所谓的“中国资产”存在显著的泡沫成分。目前中国的GDP仅有美国的1/3，按理说中国的全社会财富总量应该也是美国的1/3左右才合理。但反映在市场价格上的却不完全是这样，这无疑说明了中国的资产是被大大高估了的。举例来说，中国工商银行可能是当今全球市值最高的一家银行。但比起汇丰、花旗等国际老牌大银行，它的市场占有率、经营水平、品牌价值，甚至固定资产等都有着短期内难以逾越的巨大差距。因此，中国工商银行并不像在上海证券交易所股票牌价上显示的值那么多钱。

    造成这种资产泡沫的原因很多，最常见的是市场预期因素。例如，市场普遍认定中国工商银行将在未来若干年发展成为全球第一大银行，于是股票投资者是花钱买它的未来。这是一种比较正常且合理的情况。但更可能的一种情况是，资产泡沫由于长期的货币超额供应引起流动性过剩造成。在过去10多年里，主要是因为外资大量进入，加之人民币的非自由兑换(也就是资金不能直接汇出)，中国央行不得不发行相应的人民币以对冲进入中国的外汇，其结果是：每年的货币供应量增长都要远远超过GDP的增长幅度。此外，这10年来全球范围内也出现了相同的流动性泛滥，它从外部进一步助推了中国资产的泡沫。每一个投资和外贸存在大量顺差的国家几乎都会出现类似状况，从这个意义上看，当前的中国越来越像20多年前的日本。

    不过，中国经济肌体的潜在问题可能比上世纪80年代的日本更加严重和复杂。同样充满泡沫的账面财富，今天的中国与当时的日本对它们的社会占有格局是大不相同的。

    尽管日本政府对经济的控制力也很强，但日本并没有太多国有企业，此外社会贫富差距也很小。因此，日本庞大的账面国民资产是相对均衡地分散在民间的。中国则恰好相反，看一下今年“财富500强”榜上有名的中国企业，可以一目了然：中国的财富大部分集中在政府手里，并且近年来越来越集中；即使民间那点有限的财富，分布也不平均。

    有关家庭资产方面的统计资料相当匮乏，不过我仍找到了两个数据作为比较。2004年，美国家庭平均资产为44.8万美元。而2002年，中国城镇居民家庭平均资产为22.83万元人民币。也就是说，中国城镇家庭的平均资产是美国全体家庭平均资产的1/10都不到。鉴于中国城镇化水平不足50%，且城乡差别巨大，真实的情况很可能是：中国家庭平均资产仅有美国的1/20。且不说中美两国的总体财富情况，就算拿人均GDP来比较，中国家庭的平均资产应该在美国的1/10左右才合理。

    由此可以总结，首先，中国每年新创造财富中的大部分都掌握在政府手中；其次，近年来中国财富迅速膨胀的帐面增值部分尽归政府所有。由此可以解释我上面提出的那个问题：为什么从资产的情况看中国应该是一个富裕国家，而我们的实际感受却截然相反？答案是：中国这个“国家”的确是个“富国”，但居民却并不富裕。

    (作者系媒体从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