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何新的“国家主义” - 何新

论何新的“国家主义”
2009-11-03
草根简介

在今日中国知识分子当中，最具争议及传奇性的人物非何新莫属。自从80年代以来，何新先生的文化研究，经济和国际问题研究，他所首先倡导的一些基本观念，已汇为思潮，深刻地影响了当代中国的文化和社会发展。受到支持者和反对者的广泛注意。人们可以不赞同他，但是不可能不重视他。何新的学术在80—90年代中国政治与文化这一巨大转变时代留下了深深的思想印迹。由于何新的特殊影响，他一度成为海内外各主要新闻机构追逐采访的对象。采访过他的包括美联社、纽约时报、共同社、ABC、NHK、美国之音、路透社、独立报、费加罗报等世界著名传媒。1994年后，何新主动拒绝与一切内外传媒作直接接触。也不再出席公开会议，讲课讲演。从公众视线中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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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间，何新旗帜鲜明地提出了国家主义，认为它应当作为中国未来的总体治国理念。
这是一套现实主义的理念，具有鲜明的保守主义色彩，因而受到不妥协的左右两翼的共同批驳。挟带着整合国内思想界之目标的国家主义的强劲登场，其本身却造成国内思想界一次新的分裂，并激起了更多的混乱。
胶着之中，何新的国家主义本身反而成为最大的异端，何新之孤独和突兀由此可见。而如此的纷乱局面正表明国内思想界整合的必要性。就何新而言，他显然深信历史的进程终将是否定之否定的过程：自由主义和共产主义是相互之间的否定，但历史绝不停留于非此即彼的否定中，而是终将要再一次否定，将左右两者一起否定或扬弃，最终获得一种事实上的整合的肯定，即整合于国家主义，从而获得实质性的历史性前进。
二
何新选择国家主义是因为现实的急迫，更因为历史发展的不可逆转。现实形势正在逼迫，这逼迫的力量如此强大坚决。现实社会形势几乎已不可承受，思想界的纷乱迷茫正是现实中发生了尖锐社会对立的一种深刻的显现，这种对立和对抗终将可能导致社会的崩解。
这历史的逼迫力量是什么？何新认为正是已经持续了几个世纪的世界包括中国的资本主义进程。不可否认，这个进程始终包涵着一个罪恶的深层。这就是资本主义的原罪。但何新认为历史并不因为存在罪恶而应拒绝这个进程。（事实上，从黑格尔到马克思，始终认为“罪恶”是历史发展的原动力。何新也认为历史中并无绝对的“恶”。）因此这一非道德的资本主义进程，乃是历史实现进步不可跨越、不可回避、不可抗拒的必经的过程。尽管这一过程是激变的、始终危机重重的、也许必然是一个苦难的历程。
何新认为，这一资本主义进程事实上是中国注定而不可避免的历史宿命。它是一个自然历史过程，无论认识或不认识，喜欢或不喜欢，接受或不接受，我们已身在中国资本主义全面发展的进程中。愿意的，跟着命运走。不愿意的，命运拖着走！
以一个例子而言，一部分人先富就是两极分化，就是优胜劣败。当今中国现实中最尖锐的社会矛盾就是贫富两极分化。富者田连阡陌而贫者无立锥之地。自由主义为此喝彩，共产主义悲愤至极。但是，国家主义既不拒绝两极分化，从而倒退到均贫主义的前改革时代；也拒绝接受放任两极自由分化。国家主义强调国家在经济分配进程中要运用看得见的手，调节分配，抑制和分解两极分化所造成的尖锐对立。
何新认为，由于资本主义突破了一切古典精神道德禁忌，从而必然极其残酷。资本主义的竞争和淘弱本性决定了它缺少缓冲和回旋余地，因而只能是不可调和赤裸裸的阶级相搏、弱肉强食的过程。如果说这种对抗在今天的中国正日趋表面化，而在发达国家则相对平静与和谐，那只是由于西方先一步完成了这个进程。西方社会的经济成果，使其可以把大量的经济剩余转入社会福利的再分配。所以现代西方的发达资本主义显得表面文质彬彬，较为具有“人性化”的外观。但仍处在工业革命和资本积累进程中的中国则不同。但是无论如何，中国现在也已经步入这个进程。而资本主义的本性，决定了它也必将蔓延全球。
对于中国，资本主义是一种严酷的逼迫力量，资本主义体制本质上就是高强度高烈度高效率的弱肉强食优胜劣败。这种竞争和淘弱机制不仅出现在国内市场中，也出现在世界市场中。民族国家成为世界历史舞台的竞争主体，同时也成为被淘汰的对象。国家主义所试图回答和应对的是：在如此激烈竞争的资本主义现实进程中，中国将如何承受、如何改变、如何自我更新？
三
资本主义的竞争机制必然造成社会分裂对立和对抗，但也同时释放出强者的效率。因此，国家主义的目标要求整合前者同时保存后者。
国家既是资本主义运动的场所，本身也是国际范围的资本主义运动的主体。也就是说，弱肉强食既在国家内部的人与集团之间展开，也在国际范围的国与国之间展开，所以在世界规模的资本主义竞争中，国家必然成为极为敏感的枢纽。
弱肉强食在国家内部的展开，必然造成剧烈的社会对立、斗争和分裂，造成国家整体的脆弱性。而在国际的资本主义弱肉强食斗争中，国家内部分裂所造成的这种脆弱性本身就是不可原谅的。它将意味着国家这整个主体的被强国所粉碎和吞食，导致组成国家的群体遭遇整体全局性的竞争失败。显然这毕竟也不是国内的资本主义改革运动的初衷。
因为国际竞争的失败，既不符合国内竞争中弱者们的利益，也并不符合强者即资产阶级包括官僚阶层的利益。因此在俄罗斯，我们看到由戈尔巴乔夫的全盘西化、叶利钦的全面融入西方政策，转向了普京时代的大俄罗斯国家主义即以俄罗斯国家利益为政策准则的新时期。的确，国家主义不是共产主义也不是社会主义，它本身是全球资本主义运动进程的一部分。它承认必须引入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淘汰机制。它主张采取顺势疗法和实用主义方针，即顺资本主义发展之势，一切政策的评价准则既不是依据任何传统意识形态，也不是依据抽象的道德正义和社会公正，而仅仅是有利于国家利益和国家强盛。它是对资本主义现实的承认而不是反抗和革命。
四
因此，国家主义的推行绝非主张废除国内的资本主义和消灭资产阶级。但是，国家主义主张以国家利益为准则（即以贫富共同的整体利益为原则）。而不是以私人资本利益（即利润最大化）为至上目标。因此，国家主义实质是将国内弱肉强食的汹汹之势力的大部分整合导向国际上对其它国家和民族的竞争。
在国际政策上，国家主义主张国内的局部资本利益，必须在国家整体范围内被更长远强烈的国家利益所规范，以致经受戏剧性地改造和调教。（国家主义更强烈体现的正是深刻符合国家资本主义特质的世界战略眼光。）而此时，资本主义对内却恰恰应当褪去弱肉强食的表层面目，而显示出其更深刻、长远的竞争求胜本质，它将要求国内资本更为自觉地自我抑制其贪婪本性，以致进行服从国家整体主义的自我更新、甚至自我否定（以至实现超宏观的社会物质、力量大循环）。
五
弱肉强食源于强者效率的释放，并且正是强者效率释放的一种方式。（承认弱肉强食的资本主义机制的历史进步意义，这正是1857年后的马克思所重新认识的资本主义，见其《1857—1863手稿》。因此1857年后的马克思绝不是1848年那个狂热激进的马克思。马克思始终蔑视空想社会主义对于资本主义的道德化批判。）事实上，弱肉强食显示了一种效率，这一点对于国家主义正是可资利用的现成资源。
但是弱肉强食绝非释放效率的唯一方式，也并不总是最好的方式。无限地放任资本扩张本身，也包含着对效率的重大、持续的反制和摧残。这一点极为重要：显示效率应当选择更好的方式。所以，对于国家主义，弱肉强食原则可以利用，但更应当抑制和改造。
在国家主义看来，资本主义还是资本主义，但应是国家资本主义而不是自由资本主义，是社会资本主义而不是私人资本主义。至少在国家内部不再承认弱肉强食的当然性和绝对性，如果说弱肉强食是资本主义竞争中一个不可分离的特性，那么这个特性，在整体国家目标下，此时更多地输出、转移到了国外竞争中，表现在了国际角斗场上。
六
在国家主义看来，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是人对人直接竞争的极其残酷的血腥经济斗争。国家主义极为蔑视新自由主义所描述的和谐市场神话。
国家主义认为，资本主义的特征之一正是它敢于冲破任何传统禁忌、挑战任何道德极限，在利润和利益最大化的原则下，让强势者放手对于一切资源（包括对于人）进行无情血腥的贪婪猎取和追逐。资本主义的邪恶性无耻性及其历史意义都在于此。
弱肉强食不过是一种手段：这事实上也是资源格局的转换，资本家将猎取资源对象转向了自己的同类，于是人本身被沦为互相猎取的资源。国家对国家根本本质也是如此。由猎取自然资源转向不仅猎取自然资源，而且直接猎取人类本身，这正是资本主义全部生产和社会关系的根本本质。
但是，首先是因为人的确可以作为经济资源（即被资本压榨剥削的对象），只要这一原则确定，在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下，人必逃不过被猎取之手。不仅资本家掠取劳动者，而且大资本必然掠取小资本。于是人类分化为资源的猎取者和作为资源的被猎取者，这就是所谓两极分化，优胜劣败，弱肉强食和人的异化。
因此所谓弱肉强食只是猎取、追逐资源在人与人（当然也包括国与国）关系上的表现。猎取资源不仅在人际（国际）场合，猎取资源更发生在人与资源关系的一切场合。资本的占有欲和扩张欲（私有制的本性）是无极限的（并不是说资源如煤、石油的供给是无限的，而是说资本主义的“恶”性，可以把任何东西都看作猎取的对象作为资源）。因为在资本眼中，人只是资源中的一种，所以弱肉强食只是极为宏观的人与资源关系中的一种。
七
正是因为资本主义生产无禁忌、无极限、不断进取，所以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彻底解放了思想，解放了手脚，也解放了一切资源，所以产生了无比巨大的生产力，制造了惊人的经济效率，组建了庞大的物质生产体系和社会关系体系。这就是资本主义生产力在经济上成功和优于历史上一切其他制度的根本原因，是资本主义技术进步快速的根源！
国家主义承认资本主义经济体制的优越性。认为有必要取用资本主义的生产原理和以竞争推动进步的社会机制。但是，国家主义要求由国家垄断资本而不是由私有制垄断资本。国家主义将个人对资源的竞争性关系推导于国家领域，演进为国家与资源的关系。国家主义要求重新建构国家资本主义，而抑制私人自由资本主义和跨国买办资本主义。
在国家主义政策范畴内，要求抑制国内弱肉强食，要求改造、调整资本主义庞大的物质生产体系和社会关系体系。因为在私有化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下，社会宏观组织缺乏，只能是离散的小资本主义。资本自身的无序竞争导致了资本运用的非集约化。
由于主体视野狭小，资源条件局促，造成资源争夺对象的单一、同一化，必然导致微观范围的激烈竞争，以至更多是直接的人与人的争夺加剧。非社会化的小资本对长远的资源看不到，也无力争夺，人与人就近争夺，直至进行深度的人身争夺。主体利益区域狭小，且互不兼容，利益边际被严重压缩，引起剧烈摩擦和冲突，在同一低位层级中相斗，这就导致严重的生存空间问题。
国家的无所作为，国家制度的虚无软弱，将必然放任社会中的对抗急剧激化和恶化。然而在全球资本主义争夺中，一个国家中的各个阶级、阶层一旦分裂、对抗而相互争夺，其对外竞争必然处于弱势之地。离散的小资本只能单独与外部整体性的强势国家进行力量不对称的竞争，这是极其危险、残酷的竞争，必然以彻底失败而告终。
八
因此，为了推动人与资源的资本主义关系演进为国家组织与资源的资本主义关系，国家主义要求强化中央集权，一切无政府状态即放任自流的自由和民主必须加以抑制。国家主义不介意被指责为鼓吹专制主义。因为只有集权才能坚决运用国家力量，才能在时空中高度统合和集结全社会力量，才能由国家统一作出长远性决策，并长远执行，整体协合，获得长远成效。
为此，国家主义要求建立强大的主导性、轴心化的意识形态体系，以作为国家政治思想统一和价值观念统一的支撑。何新曾引用黑格尔的话：“国家不是建立在物质上，而是建立在精神上、思想上的，因此，当作为一国治国理念的思想和精神垮掉时，这个国家也就垮掉了。”国家主义要求教化、建立公民的普遍的国家本位意识，在公民内建立一个根本的利益归属体，此即国家、国家利益。
在国家主义看来，每一公民不是无意识无责任的分散性个人，而是对社会整体承担义务和责任的国民。个人、私家的利益归属必须超越个人界限，必须关注与其它成员增强利益的一致性。人权不是个人的单一权利，是包涵社会公权在内的全部主体权利体系。当私权与公权相矛盾时，私权必须让位于公权。否则只有听任国家解体。同时国家有权力限制社会成员间的相互猎取，鼓励面向群体的自我贡献、奋斗和牺牲。这种价值观必须依托于协同一致性的意识形态。
国家主义从自由主义中吸纳竞争机制，认同社会主义者关于保护弱者和维护社会基本公正的呼吁。国家主义以现实主义和实效主义的原则而超越这两者，并且支持意识形态不争论的原则。
同时，国家主义的意识形态本身具有巨大的包容性、世俗性和自然性。国家主义拒斥自命左派或“×××主义者”的原教旨主义。国家主义的全部教义简单明了，具有无可争议性和无须论证性。事实上，只有简单、理所当然才具有力量，这就是：作为一个国家的公民，天然责任就是爱自己的祖国，为国出力，为国奉献，为国效忠，为国牺牲！这就是国家主义赖以建立的最简单、最理所当然的基本价值。
九
何新说中国共产党之伟大并不在于其所持理念是否正确，也不在于其是否存在腐败，而在于这个党是当代中国唯一的不可替代的根基深广的组织体系，是现代中国国家制度赖以存在的组织基础。这一组织为全国力量的整合准备了最有规模和效率的凝结核心，这也是何新殚精竭虑要维护所谓的由毛泽东构建的党政体制的原因。他鄙厌一切民粹主义自由主义及滥民主化的政治弱智鼓吹，因为他认为这种鼓吹只会破坏掉以强国为唯一目标的政治方略。
何新认为，共产党一党体制的存在本身就为国家主义的推行准备了最佳的国家力量格局。依托于这个强大的组织体，就像社会肌体中的中枢神经系统，只要将其动员起来，系统就能动员全部身体器官，贯彻统一的国家意志，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也正是因为如此，本身并非共产党员的何新却比许多共产党人更加支持共产党。虽然对于这个党机体内的腐败，他肯定具有比任何持异端者更深刻痛切的体会和认识。
总之，在何新看来，政治国家主义以及国家资本主义主导的市场经济，可能是引导当代中国走出现实困境和重重内外危变之局的唯一方策。
以上，就是我对何新的新国家主义政治哲学的基本理解。
冲击力（2006-10-20）：
我个人理解国家主义是在中国资本主义化成为现实之后提出的现实主义的应对。何先生在此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他承认了现实，事实上现实也不容不承认，时势如山，但承认现实并不代表消极无为，国家主义就是在这个现实基础上最好的对策，人总要向前看的，何先生当然对局势作了全面的衡量，而并不是标新立异地提出新国家主义，更不会在1990年代初提出新国家主义。
何先生实际上阻止过中国的资本主义进程，热烈称颂过社会主义，希望保存和扞卫社会主义的大部分历史遗产，说何先生反对和平演变并不为过，但是世变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什么是社会主义，什么是资本主义，并不是两个可以截然判立的东西，资本主义与资本主义之间的差别又有多大！在中国当今的现实基础上，哪里才是行得通的方向，怎样走国家才能够巩固，人民利益才能够增加，这才是头等问题，相对而言各种“主义”之争都不重要了，何先生仍然赞同不争论，但不争论的基础应该是国家利益、整体利益。新国家主义肯定要吸收社会主义的伟大遗产，也肯定不会猛烈地反对既成事实的资本主义力量，而是要控制和引导它，注重在局面稳定条件下的逐步的改良。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吧，十年树国家主义，百年树社会主义，十年渐变、改良，百年巨变、革命，十年百年是相对而言，国家主义考虑中期目标，社会主义考虑远期目标，两者的思维方式和思想内容都不能够完全互相替代的，并且同时也都是缺一不可的，完全不能说谁肯定是对的，谁肯定是错的，大家如果认识这一点，争论就能理性化一点，互相理解一点，而不是太过激，否则确没有意思。
冲击力（2006-10-27）：
我想新国家主义的一个战略是在经济总量发展的过程中，在各阶级的利益都增长的过程中，同时调整利益在各阶级间的分配，促使利益分配的合理化公平化（这是经济上），进而调整权力在各阶级间的公平分配（这是政治上），这样有利于这种调整在阶级矛盾缓和的情况下平稳地实现，而不是停下来，在利益总量不增加的情况下，进行各阶级利益和权力的再分配（这也是所谓的零和游戏），这样必然加剧阶级斗争，造成局势的不稳定，甚至失控，那么工农阶级的利益怎样保证？当然重要的因素是中国社会意识形态极其涣乱和迷茫，在此条件下保持整体局面的稳定是非常重要的，是给以后机会，因为中国的思想界需要时间完成进步。
2004-0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