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突击人物随笔(三)?平常心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30 02:58:50

士兵突击人物随笔(三) 平常心

 
云南与缅甸的交界之处,白雾弥漫的深林之中,一对穿着迷彩服、荷枪实弹的特种兵正猫着腰前行,一点点收紧着埋伏的口袋 —— 毒贩的骡马越来越近了,这正是猎杀前的最后一刻。
气氛是如此凝重,连坐在屏幕前的你,一时间也忘了呼吸;就在这时,那一队森严的特种兵里忽然有个人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
“哎,小生尚未婚娶,没想到倒找着一个可以终老之地。”
我忽然笑喷了—— 说这话的还能有谁?—— 除了那个幽默机灵的 “平常心” 。
如果我喜欢高连长,喜欢561,喜欢袁朗,是因为他们的世界神秘而又荣耀,那么我喜欢吴哲这个人,完全是因为他的世界我太熟悉了。
他就像一座小桥,跨在两岸之间:一边是“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的“纯爷们儿”的堡垒;而另一边,则是高高的、深深的象牙塔,里面的人爱思考胜过爱行动,爱怀疑胜过爱信仰。
这两个世界如此格格不入,可是他这座桥,却羚羊挂角般地衔接着它们,丝毫不露痕迹。
他靠的是什么呢?—— “平常心,平常心” 。
可爱的人一般都有些可爱的毛病,就像楚留香爱摸鼻子,陆小凤有四根眉毛一样,吴哲有一个小小的毛病:他一紧张,或是一沮丧的时候,就不停地自言自语:
“平常心,平常心,平常心,平常心……”
你从他重复这三个字的次数,就大致可以推断出他当时心情的起落幅度了。
来自高校的“平常心” ,本来是最有资格看不起这帮兵的人。
九年前我自己军训的时候,我们那帮北大的座位还未捂热乎的小孩儿,面对着农村来的跟自己同龄的兵们,有过“平常心”吗?
我们当时明知自己只呆几个礼拜,没谁敢拿我们怎么样;更因为北大的传统,爱跟军队、政权过意不去。于是我们以“天之骄子”的身份自居,肆无忌惮地模仿着大头兵们的口音,嘲笑着他们的阅历。
起哄的我们中没谁想到,“军训”的政策,并不是由这帮19岁上下的男孩儿定的,要由着他们自己,说不定真不想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更没有谁想到,我们那种虎落平阳、龙游浅水的态度,也许曾经刺伤了他们的自尊心。
这些都是我回头想想,才感觉到的。当时的我还太小,轻狂得很,不懂这些。
优秀的人需要平常心,就像是平凡的人需要进取心一样 —— 一个人的性格要偏激,很容易;要寡淡,也很容易。真正难的,就是这样自洽、互补的通达圆融。
所以吴哲的可爱不俗,也就在这里。
屠夫罚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穿着少校军服趴在地上做俯卧撑的时候,我想,他的心里一定在默念着“平常心” 。15分钟,100个俯卧撑,500个仰卧起坐,那么“平常心”这个词儿那天出现的频率,应该是平均每一点儿五秒一次。:)
齐桓的唾沫星子飞溅在他脸上的时候,他一定也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平常心、平常心……” ;高压水龙头打在头顶,身在淤泥里爬行的时候,还是那三个字儿,“平常心,平常心……”
“平常心” 的魔咒唯有一次失灵了,就是在被袁朗当众呼之为“娘娘腔腔” 的时候。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这个教官不只要折磨自己,他还在羞辱自己。
于是他一下子就失去了“平常心” ,“嗖”地一步往外跨去。
那一步如果跨出去了,他的下场势必和27一样,再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当然,我个人认为那也未见得是什么坏事 ——“条条大道通罗马” ,何况老A的所在,实在算不上什么“罗马” ,不进老A,难道人生就失去了意义?可是,被老A扫地出门,他毕竟还是会遗憾的。
在这个关键时刻拉了他一把的人,是成才,并且成才因此自己被扣了5分。后来袁朗开除成才时,理由之一,就是他在后来一个类似的情况下,未拉住27号。在我看来,其他的理由都颇有见地;但这句话,真真的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在那个大家心力交瘁的晚上,在吴哲被羞辱得失去了“平常心”的时候,成才真真切切地帮了他。成才为他赢得了第二次机会,而自己得到的,却是来自教官的惩罚。你还要求他同样的错误再犯一次?

 

更何况成才讨厌27号,但是他喜欢吴哲。一个像吴哲那样的人,凭什么让成才真心地喜欢,而不是嫉妒反感呢?他靠的不是别的,正是“平常心” 。
“平常心”爱看书,爱种花儿。他的花儿都开了的时候,他的心情是:“妻妾成群啦 ~~~~ 我是最幸福的男人~~~~~” 。我自己也是个着迷植物的人,完全可以理解他那时的得意。 :)
“平常心” 也忍不住馋嘴,在训练最艰苦的时候,偷偷买了一包饼干藏在枕头底下,别人问他要几块儿的时候,他激愤地说:
“我一少校军官,买包饼干心跳一百八,我容易么我?!”
他对那包饼干的珍爱,让我想起了自己军训的时候,学校的人来看我们,给一人发了一大块儿巧克力。我当时已经吃了两个礼拜一成不变的黄瓜、青椒猪肉和西红柿蛋汤了,我当时已经整整两个礼拜跟零食点心、西瓜、冰淇淋绝缘了。于是,那块儿巧克力,我就像“平常心” 对待他的饼干一样,无限爱怜地藏在枕头底下,直到它在昌平的酷暑中慢慢化掉,糊了我一枕套、一头发……
所以,“平常心” 的一颦一笑,对我来说都是亲切的;他的书生气,他的青春烂漫,他的无忧无虑,总让我想起自己,想起自己还在未名湖边的那段时光。
“平常心” 一望而知来自一个不错的家庭,是个在顺境中长大的孩子。是老A,给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的挫折。虽说他此前一直混迹军校,但是可以猜到,大多数身边的人对他一定是尊重有加、呵护备至的,因为尊重、呵护别人,是他面对一个陌生人时往往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态度,哪怕那陌生人是土得掉渣的木木、井底之蛙的成才。
一个人对待别人的态度,其实最直接地反应了这个人看待自己的态度。我们由此得出,“平常心” 是一个非常自重、自爱的人。一个这样的人,竟然熬过了袁朗的试训期。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件让我大跌眼镜的事情。也是这一点,让我体会到了“平常心” 的骄傲。
他咬牙挺了那么久,忍受了那么多谩骂和折辱,为的竟然不是进老A —— 恰恰相反,他死扛了四个月的唯一目的,就是把老A带给他们的挫败感原封不动地双手奉还。
这么做值得吗?四个月的南瓜生活,他本来一开始就可以放弃的,像27一样。他甚至明知道自己的控诉不会对袁朗的仕途有任何影响 —— 他这么做到底是何苦来?
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是一个自视极高、不可轻侮、一旦被折辱就愿意和你玩儿命的人。
袁朗和他之间的那一场过招,简直好像是东邪和西毒之间的切磋。其他人还看得云里雾里的,他们俩早已互相心知肚明。
袁朗说,我以前那么做都是故意考验你们的,别当真,别当真,不信你可以去查我的那台电话。
其实他自己心里明白,这么说虽然是实情 —— 他的确不是吴哲一开始指责的那种小人,却并没有真正回答吴哲提出来的问题。
从一个惯于驭人者的角度来看:聪明如吴哲,看到自己办公室里的那台假电话机,对自己的成见就会悄然冰释吗?骄傲如吴哲,被人打一把又摸一把地玩弄了,他会甘心俯就,从此听话吗?
所以袁朗最知道吴哲真正质疑的是什么 —— 是自己居高临下、斜睨一切的态度;是自己想把人人玩弄于掌股之间的野心 —— 只不过,这些直触本质的问题,叫他如何回答呢?
而聪明的吴哲,果然在拉开门去找电话之后,就没有了下文。因为他很清楚,正如袁朗所说,那台电话是一个道具 —— 在以前训练的时候充当了道具,在这次辩论的时候,它又一次地被袁朗用作了一个道具。
追究一个道具的真假,没有意义。
让我震惊的是,吴哲等了那么久,等得那么艰苦,等到真正开口的时候,却没有唾沫纷飞、手舞足蹈,也没有大义凛然、义愤填膺。他慢条斯理地,仍旧抱着他的“平常心” 。
这个男孩子,那么友善,却又那么骄傲;那么骄傲的同时,却又那么淡定。他的性格非常丰富,却又处处互补,虽然有棱有角,但从不失之偏激。
在他的身边,木木感到的是温暖,袁朗感到的是锋芒,齐桓感到的是轻蔑,成才感到的是谦虚,铁路看到的,全是他的严肃较真儿,而27听到的,却是那祝大家“春梦了无痕” 的幽默风趣。
被敬作少校军官的时候,没见他轻狂过,被骂做南瓜脑袋时,也没见他畏缩过。齐桓因为他慢吞吞的动作、斯文的声音、以及容易呕吐的习惯,一次次把他摘出来当众羞辱;而袁朗在他识破自己布置的假演习时,想用别人的愚勇来激起他的惶愧 —— “有人完成了!许三多就没有放弃!”
他淡淡地一笑:“我做不了他,可他,也取代不了我。”
那是一种真正的自信。有了那种自信的人,未必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可是你左右不了他。因为他不会去轻易地羡慕别人与自己的不同。那种自信源于对自己的深深的欣赏、肯定。有那样一种自信的人,谁都拿他没有办法。
所以他的世界快乐轻松,阳光明媚。没有任何东西能改变他、折服他,一如他不会俯就任何人,也不会仰慕任何人。这,原来就是他天天挂在嘴边唠叨着的——
“平常心” 。
木木和成才初到训练基地,找到自己的房间。他们俩一跨进门,就看见两个肩膀上带星儿的年轻军官对面而坐。左边的一个,神态看着不像是好惹的;右边的一个,容貌眉清目秀,声音斯文柔和。紧接着左边的一个突然莫名其妙地破口大骂起来,而右边的那个,却忧心忡忡、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望向他们:
“放松点儿,他不是说你们……”
吴哲的出场,就是这样一个隽美柔和的镜头。
而吴哲的结尾,却是个可爱异常的画面。他哆嗦着手开船舱的保险门。在一声声用以制造紧张效果的“嘀” 、“嘀” 、“嘀” 中,(那感觉好像他不是在开舱门,而是在拆炸药一样)只听他用打颤的声音念叨着:
“平常心、平常心、平常心、平常心、平常心……” 
那一声声又快又急、略带神经质式的自言自语,把他的形象最后一次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
这个“尚未婚娶”的小生,这个“妻妾成群”的花匠,这个痛骂老A之后反而被留下来的骄子,这个不卑不亢、却又可亲可爱的“平常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