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树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03:21:21
  童年时,很是看不起父亲栽在家门前的那棵核桃树。 ­

   它弯弯扭扭太不成样,高还不过我的小光头呢,我老在父亲面前闹着要拔掉它,也少不了调皮地和它试比高.父亲见了,总是很把握的说:“小伢哪懂,人长秀气,树长直溜,树大自个直呢。莫看你这会比它长,明年它要跟你长。人长寸,树长尺哩。” ­

   树似乎就听了父亲的话一样,不动声色地长呀长呀,硬是把我长进了它的阴凉里,接着又把我和我的父亲,把我的一家和众多的乡邻都长进了夏日的阴凉.春天它吊一身的花穗,秋天它挂满枝的硕果。父亲少不得地乐呵,老要夸几句:“这树果儿养人得很,这树长不抵,人长半生,树哇那是要长一世的。” ­

   时光荏苒,核桃树在家门口把它的根是越扎越深,越长越是高大挺拔。而我却飘呀飘呀飘落在天涯。少有的几次回家,走到望得见核桃树的地方,也就看得见高高的父亲和矮矮的母亲张望在那浓阴蔽日或秃枝满天的树下。唉,不知有多少个欢庆团聚的佳日,我让父亲和母亲都失望在这有了灵性的核桃树下!它寸步不离的陪父亲和母亲望尽了路头的多少归人,直到那夕阳西下。 ­

   那一年,哥嫂们要分家,父亲说:“哪舍得,哪舍得!唉,气候到了,树大开丫,人大分家。分得分得,分了家,你哥仨各巴(做好)各家。丫大树大,你哥仨谁都不许跟我趴下!” ­

   一晃分家二十几年了,四十几岁的我,在外这许多年,那敢忘了父亲这句话。风风雨雨的闯过,竟也春吐青绿,夏掩阴凉,秋挂硕果,冬傲雪霜。 ­

   父亲日渐衰老,八十几岁了,终于弯了他那般硬朗朗的腰。三哥说,父亲望不出多远,他常常拍着核桃树说:“你跟我把望把望着啊,莫睡大觉。”要不就说:“我要走了,要走了,你莫停了长啊。” ­

   如今,父亲舍了这核桃树的阴凉,在核桃树上寄存了他的守望去了天堂。让这参天的核桃树寸步不移的在家门前把我守望,三哥说,父亲生前本打算锯了这树,给自己做副好棺料,可临到锯的当口,父亲却改了主意。父亲说:“锯不得的了,我老昏了!到时我倒是好,睡在土里享福,你们个到哪乘夏凉?那根伢子(我的小名)老远回个家,这大道老在变来变去的,没了这长的树,谁替我根伢把个势向(方向)?锯不得!锯不得的!我死了,你们用凉席一卷,土里一埋,没事!” ­

   我默默的站在核桃树下,核桃树也在沉默,沉默不出和我久别重逢的欢喜。我有了拥抱它的冲动,但我抱不过它,得儿子联只手。往日,树和树下的父亲是儿子每次回老家写生的好对象,父亲好开心的笑在树下,笑在儿子的画中.只是今天儿子的画中少了他的爷爷,少了爷爷的笑,一下子画竟没了往日的动人写意。大概这画少了魂吧。这想法让我吃惊起来,莫非父亲真的是树的魂? ­

   “画得太臭。” 儿子歉疚地说.­

   “是树没魂!”我宽慰儿子说. ­

   “树没魂?” ­

    “是呀,没了你爷爷,树走了魂!” ­

    儿子沉思后竟说了一句把我点醒的话:“我要画张爷爷树!” ­

    啊,儿子的爷爷树不就是我的父亲树?望着低垂枝头的核桃树,我情不自禁地用双手去拥抱我的父亲树,把泪脸贴在糙裂的树身上。父亲啊,您生前,儿从没把你拥抱,今天儿要把您久久地拥抱,拥抱您不眠的守望! ­

    “爸,你栽棵树吧,到时我照样能把你拥抱。”儿知了我的心,提了这一请求. ­

     是呀,这么些年了,四处漂泊的我竟想都没想在老家门前栽一棵树!我猛然懂了父亲爱说的那句话:“种树是种心哪 。”原来树是心的寓所,心在哪,树就种在哪。 ­

    我的笨女儿好不容易弄懂了她哥哥的意思,见我不作声,就从旁帮腔:“栽一棵吧,爸,那时,你还可以听我们在你的树下讲你最爱听的乖巧话。” ­

    “那也栽棵核桃树吧。” ­

    真心祈愿我的父亲以他的灵气护佑这棵树易长易大,当我来日也安息于故土的时候,我种下的这棵父亲树能像父亲的那棵一样,长得高大阴浓,把得方向,挂得累累硕果,香飘乡里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