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阁藏书:三分天下??冯捐其一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18:27:15

天一阁藏书:三分天下  冯捐其一

(2008-10-14 16:25:21)转载 标签:

杂谈

分类:天一阁里的故事  伏跗室

 “伏跗室的代代橘树现在很粗了吧?那是祖父在我很小的时候栽种的,原来三棵,现在只剩一株了,有80多年了。我有十几年没回去看了,很想念。”说这话的是伏跗室主人冯孟颛先生的长孙女冯太同,上海科教电影制片厂的一名动画师,今年83岁,已离休。

  2008年国庆节前夕,我们在上海复兴路西路63号冯太同家,与冯孟颛的孙女、冯家四姐妹太同、仲同、叔同和季同聊起了她们的祖父。她那看似漫不经心的关于伏跗室橘树的问话,让人顿感有一种戚戚思绪在心头的味道。离乡多年,连花草树木都寄情于心,可见家乡在她心目中的分量。

  10月15日,天一阁将举办冯孟颛捐赠文物展,这是冯先生捐赠十万余卷古籍、文物、碑帖和一座书楼46年后,所捐文物首次在天一阁大规模展出。

  同为藏书楼的“伏跗室”,在今天的宁波,远没有天一阁出名。对很多年轻人来讲,既不知道它在哪里,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可是,伏跗室藏书多的时候,曾经超过大名鼎鼎的天一阁。

  伏跗室坐落于宁波海曙区孝闻街旁,清代建筑,坐西向东。整个建筑为五开间两弄三厢房木结构楼房,古朴精致,保存完好。进入漆黑的大门,便是一处天井,靠右面生长着一棵橘树,枝杈像一把巨伞遮挡着小半个院落,树根有大碗口粗,上面挂满了橘子。据说,代代橘并不好吃,但果实可以入药,想必冯先生当年种植这一树木是取其寓意,希望藏书能代代相传。橘树旁生长一株桂花树,枝叶茂盛,花香四溢。几棵芭蕉,叶子硕大,颇有几分古画中的韵味。树木掩映下有个半人高的圆形堡垒,那是防空洞,当年为防日寇轰炸专门修建的。迎面的抱柱联书写着沙孟海先生的手书:“有满屋藏书古为今用,是当代宿学人以文传”。厅堂及两侧陈列着冯孟颛先生生平事迹,有多幅照片和古籍批注、信件。

  伏跗室原名伏柎斋,是冯孟颛族叔、甬上著名诗人书法家冯君木根据东汉王延寿《鲁灵光殿赋》中“狡兔硂伏于柎(跗)侧”之句命名的,“柎”与“跗”相通,“跗”是脚背的意思。希望他闭门修书,伏处跗坐。简单点说,就是让他安下心来做学问。

  清末直到民国年间的孝闻街并不宽,原有一条小河流过,河上有桥名为水凫桥,伏跗室就坐落在桥边,后来填河拓街形成今天的模样。宅第原为甬上名流赵叔孺的私宅,民国初年,兵荒马乱,赵家手头拮据,恰逢冯孟颛的儿子冯衷博结婚,冯家便从赵家买进靠东面的部分。本是一座大宅院,冯家买的是其中一小部分。整个宅院的水井却落在冯家这面,双方商定,保留一道小门,专供赵家取水用。那口水井,供养着甬上两个文人家庭饮用多年。如今,水井还完好地保留在冯家院落。

  这座木结构的二层小楼自被冯家买进后,便不再是简单的居舍,而是被其主人赋予了新的使命——变成了一座藏书楼。

  冯孟颛其人

  时下,人们习惯于以浙东著名藏书家、目录学家、版本学家、文献校注家等头衔来称谓冯孟颛。其实冯先生在世时为人低调,嗜书如命,埋头做学问,并不在意称呼什么。与他交往的多为社会名流:马衡、赵万里、张寿镛、郑振铎、马廉、沙孟海、马涯民、张美翊、谢国桢、夏承焘、钱南扬、陈乃乾、杨菊庭、朱赞卿等,多是学富五车的学者或藏书家,有的居住在宁波,有的居住杭州、上海、北京。朋友见面或书信往来,统称“冯先生”,这也符合“伏跗”原本的不求闻达之意。

  冯孟颛名贞群,字孟颛,号伏跗居士,慈溪(今江北慈城)人,生于光绪十二年(1886年)农历九月二十三,卒于1962年3月31日,终年76岁。冯先生祖父冯溪桥以办松江府娄县盐务起家,后迁居宁波。先生一生坎坷,八岁丧父,靠寡母和祖父抚养成人,17岁考取秀才,19岁祖父去世,承祖父遗留,管理钱业,但做生意并非其志向。先生老年丧子,家业承袭和孙辈教育均由他操持。辛亥革命后,他任宁波军政分府参议员。1932年至1941年任鄞县文献委员会委员长,解放后任浙江省文史研究馆馆员、宁波市人民代表会议特邀代表、市政协委员、市文物管理委员会委员。

  冯先生为人正直,性格内向,喜欢读书,更喜欢收藏古籍。先生父亲冯鸿薰为清朝贡生,曾留下2000册书籍,冯孟颛很快读遍,逐渐自己开始收书,用以研读。

  在孙辈人的记忆里,祖父冯孟颛是个十分爱读书的人,从早到晚坐在书房里,严冬酷暑,雷打不动。看书写字累了,他会端着水烟袋,透过窗格,看着孩子们在院中玩耍。太同回忆说:“祖父性情温和,很少发脾气。他有午休的习惯,我们小孩子在外面打打闹闹,影响老人休息,他有时拿起门栓,装作打人的样子,吓唬我们。”叔同说:“祖父对我们的教育抓得很紧,小时候我们姊弟都没有到外面上过学,全是他教的。”

  冯先生的记忆力让和他接触过的人叹服。一次,天一阁研究人员洪可尧跟先生去开会,离会议开始还有段时间,冯对洪说:“等也是等,我们找书背背。”洪随手拿出一本《尔雅》。冯说:“从头往下背不算什么,我们倒着背吧。”冯从尾背起,洪在一旁对照,一口气倒背下来,让洪目瞪口呆。

  收书藏书

  冯孟颛在古典文学、文献学、目录版本学方面造诣颇深,精于考据,有鉴别古籍的好眼力。特别是对宋元椠本、明清刻本,以及手本抄本均有研究,哪些本子序跋缺失,哪些为后人填补,哪里有谬误,经他翻阅,立时能辨真伪。他生活的年代大多在清末和民国时期,这段时间,时局动荡,民不聊生,科举废,新学兴,社会上普遍视古籍为陈旧之物,跟不上时代,终将被抛弃。宁波自古多藏书楼,所藏典籍丰厚,然每遇动荡,必受冲击。许多藏家生计难以维持,便变卖书籍,有的甚至论斤出售,用以养家糊口。

  众多古籍毁失令冯孟颛心急如焚。他尽自己的财力,边鉴别,边收进。他从赵氏“种芸仙馆”、董氏“六一山房”、柯氏“近圣居”、徐氏“烟屿楼”、赵氏“贻谷堂”、陈氏“文则楼”等著名的藏书楼都进过书籍,许多是十分珍贵的版本。

  伏跗室的书箱越堆越多,这也让他打心底里生出一种莫名的兴奋。他翻阅批注,修补残破,复原了一批被别人抛弃的古籍。对缺损严重,自己又没有资料的可补的损毁古籍,他就从外面借来抄补,实在找不到资料的,便会留下眉批,标出源头和自己的见解。

  上世纪三十年代,他从王氏后代手中购得清代史荣所著《李长吉诗注》稿本20册,其中一册早在道光三十年便被老鼠啮啃。原书主人王斗瞻曾多次补修,咬破处得到补注,可后来又被啮啃,难以辨认。冯孟颛购得此书,喜出望外,唯鼠啮碎页,一时让他惋惜不已。他叫来家中补书匠,考据标

  注,拼补粘贴,足足花去月余时间,基本标清了文稿。书籍从最初鼠啮到被冯先生补齐,前后跨越几十年,一部珍贵的古籍就这样得以重生。

  正统的性格,也多多少少影响到冯先生的收藏,他对经、史、子、集类典籍特别感兴趣,而对艺术、小说、词曲类却很少问津。挚友马廉曾开玩笑说:“你所收的大多是正统派的作品。”马廉也是大学问家,正好与冯先生相反,他专收小说及词曲类秘本,还把自己的书斋取名为:“不登大雅之堂”。一冯一马,一“正”一“旁”,两位慧眼之士,相互弥补,在那特殊时期,抢救了大批珍贵古籍。

  伏跗室藏善本300多种,其中宋刻本杜大珪《名臣碑传琬琰之集》16册,为海内珍本。此外还有元刻本赵汸《春秋属辞》八册和郭茂传《乐府诗集》,明刻本刘长卿《刘随州诗集》、明刻本杨循吉的《辽小史》一册,清黄宗羲《留书》旧抄本一册,清史荣《李长吉诗注》,全祖望《鲒埼亭诗集》谢山眉批抄本一册,清姚燮《姚复庄诗文稿》抄本三册等都是不可多得的善本。此外还有慈溪张麟淑手录的《李杜韩白四家七古》等珍本。

  嗜书如命的冯先生深知所藏孤本、善本的珍贵,他把卧室的床紧紧地靠在书柜旁,柜中就放着宋刻元椠明版古籍,抬眼就能看到,这样他才放心。

  为了修补古籍,他长年在家里雇几名补书匠,在他们当中,冯先生最欣赏严春航师傅的手艺,遇到可心的版本有破损,一定要由他来修补。整理好后,按经、史、子、集、丛分类整理装箱,用《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排序。书箱越排越多,伏跗室的房间显得越来越窄,家里人走动都要绕着书箱,有的地方拿书箱当起了隔墙。从清末到上世纪60年代,他前后收书达60多年,终达十余万卷,其中以前30年数量为多。

  购进如此浩繁的典籍,资金从哪里来呢?其实,冯家到冯孟颛时期境况已大不如前。祖上经营盐业,有些许的积蓄,后来冯先生“以孤孙承家”,还经营过钱业,但时间不长。冯家娶儿媳妇秦懋卿时带来部分房产嫁妆,在东门口和药行街等地有店面房出租。后来冯家人口增多,支出增加,买书也只能靠节衣缩食进行。遇到有重复的书籍,他会卖掉相同的,再买进新品种。

  著述

  若仅仅是为了当藏书家,聚起十余万卷古籍,秘不示人,孤芳自赏,那也就不成其为真正大家了。冯先生选择的是一条保护、读书和著述的路子,这一点在他以后的人生道路上表现得尤为明显。

  20世纪30年代,冯先生担任鄞县文献委员会委员长,办公地点设在昔日中山公园的一幢小木楼里。那时常有上海图书馆、北京图书馆等单位的人来查找资料、探讨问题。每遇同道来访,他总是有求必应。抗战时局吃紧,为安全起见,文献委员会干脆搬到伏跗室的“求恒斋”办公。那一时期,除做文物保护等工作外,整理方志、著述编目成为冯先生的主要事务。

  几十年间,他编纂出《鄞范氏天一阁书目内编》四册十卷、与马涯民合编《鄞县通志·文献志》。协助张寿镛编辑《四名丛书》。此外他还编有《伏跗室书目》六册、《续记刻贴目》四卷、《汉字简化溯源表》一卷、《钱忠介公肃乐年谱》一卷、《续编附录》二卷、《鄞城古甓录》一卷、《晏子春秋集注》八卷、续订唐元结集《箧中集》一卷等。

  张寿镛先生编《四名丛书》时,冯先生积极响应,拿出伏跗室珍藏版本多种,见于丛书目录中作为底本或校本的有23种,采辑佚书编入丛书的有4种。编丛需各方搜寻流散的地方文献,共收得乡贤著作187种,其中五分之一由冯孟颛提供。他还在丛书的选题、辑编、考校、序跋等方面做了大量工作,其细致认真的态度,令人敬佩。

  有满屋藏书,终能发挥作用,乃冯先生一大心愿,也实现着一个读书人的自身价值。

  与天一阁的渊源

  天一阁在宁波、在中国的藏书界有点像备受呵护的孩子,尽管已442岁了,但她讨人怜爱的程度始终丝毫不减。读书人要么以羡慕的眼光去审视,渴望走近她;要么寻找时机,以能为她做些什么而感到欣慰。

  1933年9月,一场强台风吹倒了天一阁的东墙,部分图书受损,藏书楼危在旦夕。尽管此时天一阁的管理权还在范氏家族手中,但范氏后裔已无力来维护,延续了几百年的藏书楼将毁于一旦。危机牵动着宁波的上上下下,也牵动着每一个读书人的心。关键时刻,作为鄞县文献委员会委员长的冯孟颛站了出来,他决定由文献委员会组织重修天一阁。在征得范氏族人的同意后,成立了重修天一阁委员会。这个临时机构有25名委员,其中范氏族人6名。委员会由鄞县县长陈宝麟任主任,冯先生主持日常工作。经费一部分由鄞县县府解决,一部分向社会募捐。

  天一阁档案记载,委员会多次召开会议协商解决办法,冯先生每次都亲临,提出许多建设性意见。募捐以电报快邮等形式向京、津、沪,以及杭州、宁波等地同乡、有识之士发出,共募到经费一万四千余元。

  重修并非砌一面倒塌的山墙了事,而是由多项工程组成,仅准备工作就进行了十个月。从1934年6月动工,到1935年底,工程进行一年半时间,修复了倒塌的东墙、整修了书楼前后假山、建起兰亭,还从宁波府学处迁来尊经阁,移来各地明清及民国的石碑90余方,建起明州碑林,共花费一万七千多元。使天一阁不但恢复了往昔的风貌,还增添了新的景观。

  历史上的许多藏书楼,常常在某次变故后损毁,烟消云散。而天一阁在危难之时,正是遇到了像冯孟颛这样的一群有识之士深谋远虑,出钱出力,靠自己的社会影响,倾力保护,终得以延续下来。

  康熙十二年,也就是1673年,大学者黄宗羲以他的学问和影响力,得到了范家的认可,在讲学之际,首次以外姓人的身份被允许登楼阅览,此时距天一阁建成已经过去107年了。登楼阅览后,黄宗羲发出感慨:“读书难,藏书尤难,藏之久而不散,则难之难矣”。黄老先生不仅翻阅书籍,而且还萌生了编纂天一阁藏书目的念头。范钦自己也编过书目。自黄宗羲登楼编纂书目起,有许多大家编过天一阁书目或纂写藏书记之类的书籍,到民国时期,天一阁的藏书目已有十几种。

  而此时的天一阁经历了战争、偷盗、台风等各种劫难,书籍又遭虫蛀、霉变等灾害,受损严重。经历太多风雨的天一阁,早已今非昔比,藏书的家底也已含糊不清,藏书楼太需要一部新书目了。

  重修天一阁委员会第十七次会议商定:1936年8月16日开始编目,由冯孟颛任主编,范吉卿、范若鹏协助。冯先生以其渊博的学识和对天一阁的贡献,得到了范家的信赖。

  从伏跗室到天一阁,两座藏书楼,相距不过两里路,身著长衫的冯先生每天花六个铜板,包辆黄包车,按时赶往天一阁。他缓步登楼,轻开书橱,一卷卷地翻阅这些从范钦老先生起,只有为数不多的大学问家才有幸动过的古籍。每阅一卷,他都小心翼翼地甄别考据半天,然后再合上小心地放回。秘书施少素在一旁认真地记录,唯恐漏掉一个字。无论刮风下雨,还是酷暑严寒,冯先生每天往返于伏跗室和天一阁之间,不要报酬,不拿薪水,一干就是174天,最终拿出书目初稿。

   卢沟桥事变后,日寇犯我疆土,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先是上海沦陷,接着杭州沦陷,宁波危在旦夕。常有敌机从伏跗室上空掠过,开始是侦查,后来便轰炸。别人都躲出去了,而冯先生决心誓与藏书共存亡。为更好地保护藏书,他请来宁波警备司令部的姚钧工程师,特意在伏跗室的天井中修建一处防空洞。洞并不大,树木掩映下,隐蔽效果明显。

  天一阁的书目还只是个初稿,校对核准工作还很繁重,特别是虫蛀、鼠啮难以辨认的,还需要补齐批注。书房距防空洞几步之遥,遇到敌机轰炸,他就带着资料,躲到防空洞里校对。

  机声轰鸣,震天动地,让蜷缩在狭小天地里的老人充满了愤怒。整个藏书目就是在敌机轰炸宁波那段时间里,一会儿书房,一会儿防空洞地转来移去校完的,耗时一年半时间。《鄞范氏天一阁书目内编》20册,简目正稿五卷,外加附录五卷,共历时三年完成。正是有冯先生等人的努力,才摸清了此时天一阁的家底:孤本秘笈一千五六百种,约一万三千余卷。此外,还有推编订天一阁概览案,由冯孟颛、马涯民、张峄桐、杨菊庭、马隅卿并聘任赵万里先生共同编纂,冯委员为主编。

  1939年4月7日,天一阁尊经阁里召开了一次不寻常的会议,冯孟颛以重修天一阁委员会委员的身份参加,会上决定了一个对中国藏书业来说是十分重大的事情:为防日寇抢掠,天一阁藏书转移至浙江龙泉异地秘藏。转移天一阁藏书,成为建阁370年来的首次,也是天一阁442年历史中唯一一次藏书出阁。书籍转移后,吉凶未卜,冯先生也和范家人一样,茶饭无味,忧心忡忡,书籍在龙泉秘藏8年,最后得以安全返回。

  冯先生在收书过程中,得到天一阁早年散出的明刻本、抄本十余种,足以为自己的收藏增辉。作为藏书家,能得到珍贵的古籍固然是高兴的事,但冯先生并没有多考虑,他以一个文人应有的品格和襟怀决定:天一阁的流散古籍不能归入伏跗室的藏书之列。他修补齐整后,悉数赠送归阁。

  气节

  1941年4月20日,宁波沦陷。四明大地笼罩在一片乌云之中,许多上层人士和社会名流逃往他乡避难。冯先生一家老小也到乡下,他秘书施少素位于黄古林的老家躲藏。只有冯孟颛和夫人陈梅云没有走,亲友们劝他们暂避,可满楼的古籍他怎么能够丢下不管呢?他要与书籍共存亡。冯先生和夫人大门紧闭,每日在嘈杂和恐惧中度过,遇到轰炸,便躲到防空洞里去。

  日寇窥探中国的典籍由来已久,自南京、杭州等地沦陷后,常有古籍被抢的消息传来。日军攻占宁波后,首先派一个中队的兵力冲入天一阁,欲实施抢劫,无奈书去楼空,计划未能得逞。

  伏跗室的大门关得严严的,院内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见。冯先生心急如焚,屋里屋外地踱步,一个个方案在脑海中闪过,又一次次地被否定掉。一个读书人,兵荒马乱的年代,能有什么办法呢?

  想来想去,只有一招可以试试。他找来多尊佛像,供奉在书楼的每个角落。他想:日本人不是声称信佛吗?佛祖面前他们还敢胡来?

  很快,“咣咣咣”的敲门声终于响了。冯先生镇定自若,慢慢地拉开门闩。气势汹汹的日本宪兵队头目冲进来,看到眼前烟雾缭绕,供奉着佛像,庄严神圣,果然未敢造次,停了一会儿,撤走了。满楼古籍就这样逃过一劫。

  可日本人和汉奸的纠缠并没有停止,日本特务芝原平三郎了解到冯孟颛的身份和影响后,带领三四个宪兵闯入伏跗室,持枪威逼冯先生出面组织宁波维持会。冯先生以年迈多病加以拒绝。特务偕汉奸反复纠缠,开始要求他去上海募捐,筹办平价米,并扬言前夜已由电台播出新闻,冯先生怒斥特务汉奸无耻。后来汉奸邀请他出席伪文化座谈会,也被他当场拒绝。敌人无耻地捏造事实,第二天公然登报发表冯孟颛出席文化座谈会的新闻。冯先生闻讯气愤至极,立刻向报馆声明,要求更正昭雪。

  在《伏跗室记》中,冯先生表露心声:“岛寇陷鄞,初以威胁,继以利诱,终用反间,日人数迫贞群出主政局。念硕果仅存之身,白刃可蹈,饥饿可忍,逆则不敢附也。”

  回忆起祖父,孙女仲同说:“每到清明节,祖父都会带着我们,到宁波北郊马公桥边祭扫‘三忠墓’。他还经常向我们姊弟颂扬先贤,讲述岳飞、戚继光等历代英雄的故事,还教育我们背诵文天祥的《正气歌》,对我们进行爱国教育。”

  抗美援朝期间,冯先生还亲自把上高中的小孙子冯孔衡送到部队。2008年的国庆节前,我们在宁波市福利中心见到了冯孔衡。他和夫人周聚英回忆说,孔衡本来是要到朝鲜战场的,后来部队送他到南京军干校学气象,毕业后分到四川工作。冯家的孩子们都在外地工作,老人身边没人照顾。1962年,冯先生去世后,由夫人陈梅云向政协提出,从四川把他们调回宁波。孔衡在新华书店、夫人在图书馆工作。调到宁波,祖父已经过世,他们跟祖母生活好长一段时间,对祖父他们很怀念。

  捐书

  读书人对书籍的珍爱往往超出常人的想像,在历史的长河里,关于藏书演绎出数不尽的故事,哪一桩听来都令人感动。日机轰炸,冯孟颛不离书楼半步,誓与书籍共存亡,这个故事听起来有些凄婉,但却很悲壮。

  老朋友、国家文物局局长郑振铎几次来他家作客,聊得最多的当然是书籍的事。老友心里清楚冯先生所藏之巨、之精。一次聊到兴头上,郑先生抛出了一个想法:能否将伏跗室所藏捐赠给北京图书馆,国家可以支付20万元。

  听到这话,冯先生笑笑,还是婉言谢绝了。他要把书籍留在家乡。随着时间的推移,冯先生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经过整理天一阁的藏书,他对伏跗室书籍的去留问题考虑得更多了。当他听说郑振铎将“西谛藏书室”的书籍全部捐赠给北京图书馆时,打心里敬佩这位老友。他曾多次对人说:“要靠子孙世世代代传下去很难,子孙喜欢不喜欢以及财力都是问题,唯一稳妥的是将来交给政府管理。”

  1962年3月31日,冯孟颛病故。按照先生遗愿,夫人陈梅云和女儿冯柔宜、孙女太同、仲同、叔同、季同、长孙孔豫、次孙孔衡,经过讨论后决定,将全部十余万卷藏书,以及文物、金石、文稿,连同藏书楼一道全部捐献给国家。

  身处悲痛之中的冯家老小,一边处理后事,一边办理捐赠事宜。4月6日,在伏跗室中堂举行了庄重的捐赠仪式,社会各界及冯先生的亲朋好友到场,长孙冯孔豫代表家属向政府献书献房,市领导向他们颁发了奖金和奖状。政府还同时决定:保留伏跗室,常年对外开放。

  献书仪式上还出现了一个小插曲:冯氏家族对政府颁发的一万元奖金不肯接受,理由是捐献就不能拿钱。后经多方做工作,家属同意作为藏书基金留在伏跗室。

  掌声响过,伏跗室大门的钥匙移到政府管理者手中。十余万卷古籍整整装满260多箱,连同藏书楼一道,化私为公,向社会敞开了大门。

  十年动乱,伏跗室受到冲击。1970年5月,全部藏书被强行调往杭州。后经宁波方面多次要求,冯家后人奔赴杭州、北京呼吁,书籍终于在1974年1月和1977年10月,分两批运回宁波。点收时发现遗失63册。《甬上宋元诗略》原16卷,丢失卷五至卷八,成为残本。明刻本李攀龙撰《沧溟先生集》八册被白蚁严重蛀蚀,难以辨认。

  历经磨难的十余万卷古籍总算回家了。后来,书籍全部移藏天一阁,像是上苍的有意安排,有意无意间让冯先生再次续写着与天一阁的渊源。

  亚洲最古老的藏书楼天一阁,现存古籍30余万卷,对捐赠的冯先生来讲,可谓三分天下有其一。

分享到新浪微博 阅读(39) 评论 (2)收藏(0) 转载分享 打印举报 已投稿到: 排行榜 圈子

转载列表:

    转载 前一篇:天一阁里的铁牛 后一篇:《影响人生的100句名言》 评论重要提示:警惕虚假中奖信息,点击查看详情        [发评论]
    • 评论加载中,请稍候...
      发评论随时随地抢沙发!       清静无为: 更多>>

      验证码: 请点击后输入验证码 收听验证码

      发评论

      以上网友发言只代表其个人观点,不代表新浪网的观点或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