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树地震中 看到了宗教给人的巨大精神力量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13:59:54
xilei 发布于 2010-4-23 12: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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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卫视4月21日《锵锵三人行》,以下为文字实录:
窦文涛:《锵锵三人行》,今天我们的嘉宾一位是我们刚从青海玉树采访归来的记者胡玲,还有《中国国家地理杂志》的社长、主编李拴科。一开头我先要跟观众为一件事道歉说明一下,有些观众发现我们的《锵锵三人行》节目,星期一的节目连续播了两天,就是昨天晚上播的还是星期一的节目,为什么呢?因为我们这个《锵锵三人行》节目不是当天录当天播,我们是固定的周期,是一个星期两天录出一个礼拜的节目。所以只能做到一个星期有两天的节目是当天录当天播,其他的节目可能是今天录明天播,今天录后天播,甚至是下周播。
因为这个缘故,本来我们排在昨天晚上,乃至于今天早上6点,今天中午1点重播的这一期节目,是讲什么关于女大学生要不要嫁富二代的问题。但是昨天我们看到要全国哀悼,今天就全国哀悼嘛,所以我们只能不得以,因为手头的节目只有李拴科和汪永晨谈的关注青海玉树地震,星期一的节目,所以一时来不及重录,我们只能昨天晚上十点多紧急调整,因为整个气氛不合适了,所以也希望大家谅解。
不过也从这个角度说明,青海玉树地震包括整个国家的哀悼,对我们这个媒体的影响。今天早上我就看到天安门广场上的五星红旗,我觉得天天看、天天听,它随着国歌升到顶,突然间国歌没有了,这个红旗就无声飘落到一半,我觉得正是这个没有声音,让人觉得心里那么一空,感觉到好像莫名其妙的,到街上觉得大家都有这么一点安静的感觉。
胡玲:我觉得可以说正是给了大家一个窗口,让大家在这个时机大家都释放一下,这段时间可能积蓄了很长时间的这种情感。
窦文涛:所以从这事儿我也想到,人的心灵需要安顿。我知道胡玲你刚刚采访归来,汶川地震的时候你也去采访,你觉得这次青海玉树地震,你在现场见到的感受有什么不同?
胡玲:青海玉树地震最大的震撼是 像一个孤岛
胡玲:其实有很大的不同,我们一直都在比较,汶川地震和青海玉树地震的不一样,虽然我们这次玉树地震造成了人员的死难者,可能相比汶川来说,或者说它的波及范围要小了很多。但是我们始终觉得,为什么这次地震给了我们那么大的心灵震撼?我觉得因为我去到现场之后,觉得那完全就是一个孤岛,它不像汶川地震,比如说汶川还有汶川这个点、北川这个点,它有成都这个大后方、绵阳这个大后方,就是说你感觉20多分钟,或者最长2个小时的车程,我们就能到达一个后方的点,我们可以做一个喘息,然后很快物资就可以运到那个地方,你就感觉到,好像随时我能够找到一个后靠。但是到了玉树之后,我觉得那就是一个孤岛,玉树距离最近的西宁12个小时的车程。
窦文涛:12个小时?
胡玲:12个小时,关键它全部是土路,它还不是我们传统意义上的高速公路,它距离最近的格尔木600多公里,但是也是土路,基本上没有说好像救援车队从格尔木那边进来的。它这次唯一最大的幸运,就是这次刚刚建成的玉树机场,没有在这次地震中受到半点的损伤。
窦文涛:拴科是多次去过那个地区。
李拴科:它这个地方藏族的一些风俗习惯、语言习惯,跟其他的藏区还不一样,我们讲西藏我们说可以分安多系列、康巴系列,或者前藏、后藏等等等,那都是一个历史上它的界限都相对模糊。但是这个地区,我认为它不仅仅有藏族文化这样一些特殊符号性的一些风俗习惯,同时好像又吸纳了我们内地其他民族的,比方说汉族、蒙古族,或者回族的一些风俗习惯在里面。
窦文涛:我注意到你刚才说的这个词儿孤岛,好像有一种无依无靠的这种感觉。
胡玲:对。
窦文涛:我反而想到,反观内心,我觉得咱们人生一世,人其实是活得很苦的,会碰到很多不测之灾。有的时候你这个心靠在哪里,放在哪里,当年禅宗不是有一个说法吗?我不远千里而来找我这个师傅,我求你让我安心。咱们今天每个人谁能安心呢?然后这个师傅就讲一句话,你把心拿来我帮你安,那个人就大彻大悟,当然我们不能大彻大悟。
所以确实有一个安心的问题,我至少注意到,你们前线拍回来的一些片段,我发现这个僧侣的身影,你看在微博上都有活佛发微博,就加措活佛说,各位施主、善友由于喇嘛们都去奋力抗震救灾了,灾区遇难的灾民没有人及时来念经。这个在四川大地震的时候我们很少听说,没有人及时念经。很多灾民需要用念佛机来念送、安抚、超度,需要10万张法王如意宝的照片和一万个念佛机,越多越好,什么配套很多电池,急需急需。你看是急需一种精神上的东西。
胡玲:实际上我们在现场,当时一去看满眼全部都是救援的僧侣,因为我们是第一个抵达的凤凰的记者。当时就觉得好像这个救援的场面,跟我们上次在汶川地震看到的,是完全不一样的,然后现场我们也问了很多喇嘛,但是的确是因为语言不通,很多喇嘛他大概能听懂一点,但是他可能会依靠一些年轻人,他们来进行翻译。很多喇嘛跟我们说当时真是想流泪,说我们也不知道家里面人是什么情况。大部分人因为它附近最大的一个寺庙叫结古寺,其实它们那个寺庙有8个僧侣死亡,可以说也是受到一些损失。但是当时他们结古寺院有500多个僧侣,大部分全部都派到下面来,第一是帮助救援,所以现场你可以看到将近有一万多的僧侣。第二他们主要是为了帮助收集死难者的遗体,全部停放到结古寺,然后进行念经超度。
在玉树地震中 看到了宗教给人的巨大精神力量
窦文涛:过去我们经常说在那片高原上的人们,照我们平地上的人看起来,虽然说风光很美,但是自然条件恶劣,应该说生活也是很穷苦的。但是总是说他们有一个精神,他们有一个信仰,那种神性的感受,好像是我们很难理会的,是吗?
李拴科:是的,我们有时候想说他们是离天很近的,他们是离天非常非常近的,这话有非常非常深的含义,在藏传佛教里面,我觉得它有很多很多的讲义。但是我们通俗的讲,它最深刻的一个感召民众的力量是说,你今生今世只要做善事,不去伤害别人,不去坑蒙拐骗,不要去干一些我们的话来讲叫缺德的事情,你的幸福、你来世的快乐比今生今世你所拥有的还要好。这就是说轮回转世,我们生活在青藏高原地区,青藏高原边缘的藏族同胞,他们为什么保持那样好的心态?因为他知道他离天很近,他随时随地能听到天的声音,能看见天景象,能触摸到天。
窦文涛:对,我过去也是听过类似的说法,就说你说他们的日子过得应该说挺穷的,但是好像他们的快乐指数,并不见得就比我们低。
胡玲:实际上这次我们感触特别大,因为在汶川的时候,我们看到了太多让人非常揪心那样的场面。但是这一次我觉得我们真是见不到那种嚎啕大哭,然后比如说抱着遇难者死难者,这种亲人嚎啕大哭的场面是没有的。当时我们的觉得特别奇怪,因为基本上死难者的遗体挖出来以后,亲人肯定会有悲伤,但是悲伤过后,很快他就把这个遗体交给喇嘛,然后由喇嘛念经超度,之后再送到寺庙去。当时我就觉得这一点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说这么痛心的事情,你会有流泪,但是你没有绝望,其实我觉得很大程度上就是宗教给到你的这种。
窦文涛:所以我看到刚才这个场面,我不禁就想起,反倒是我们身边有些时候,你觉得缺了些什么,比如说自己的亲人故去了,你说咱能干什么?往往就是我觉得人是需要有靠的,这个东西现在是有科学证明的。比如说英国科学家做研究我老实说,有天主教信仰的,和没有天主教信仰的两个组别,用针刺的方法,测试他们对疼痛的忍耐能力,在他信仰状态的时候。最后发现平均这个组别能相差30%,这种对痛苦的承受能力。
包括我自己了,我就觉得其实咱们的藏族兄弟也启发我们,这个信仰,中国古人讲“人无信不立”,我现在有的时候觉得,我们当中的很多人,你觉得是精神上立不起来的,你有钱、有房子,但是你还觉得不对劲。老实讲我现在每天我念五分钟的阿弥陀佛,但是我很不愿承认我信佛,因为我真的不算信,我也没弄清楚,我的疑心也很重,可是我已经开始受用它的利益,就是它的好处。好比说我拿我自己亲身的经历,人生有些处境,你比方说有一次我的亲人坐飞机来,我当时钻牛角尖了,因为到了时间那边起飞了,这边一两个小时还不到,我认为是出事了,人有的时候会这样。
胡玲:对。
窦文涛:钻牛角间,他在空中还有三个小时,真的有了空难你知道也不会马上得到消息,你这三个小时你知道我怎么渡过的,你不要讲什么。
李拴科:揪心。
窦文涛:就无时无刻,最后我就发现阿弥陀佛,平常你的训练“噌”一下就上来了,你不得不念,念至少能够消解20%,而且念了一会儿,心好像还定一些。我记得当年有一个著名作家叫蒙田,蒙田临终的时候他写了这么一句话,就说因为外国人有临终关怀,很多不管你信什么,有个神父问你要不要?蒙恬就说“我的头脑不信上帝,可是我的膝盖不听话”。我们当中的强者毕竟是极少数,而且强者说实在话也是偶尔强。
胡玲:对。
窦文涛:人就是。
李拴科:是的,我们看我们有些人在艰苦的环境下,我们能闯过来。我在南极考察的时候,我们曾经看到过一位伟大的南极探险家他自己的故事,当年他自己的队友,在遇到暴风雪以后他的队友、同队伙伴前后倒下了,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前不着村后不着地。他自己最后是把他身上的衣服、皮靴、皮的东西,全部啃掉、吃掉了,等到最后他的手和脚冻烂了,手和脚已经成为他前进中的这种拖累的时候,他用牙齿把他的手指,把他的脚趾全部咬掉,这样他爬了九个月在南极冰面上,竟然生还回来了。这其中是什么?一定是他自己超强的意志力,超强信念的力量。
胡玲:比如我们第一天,到达第一个救援点就是玉树职业中学,玉树职业中学这所学校还是受灾比较严重的,当时我们去到现场,有很多学生到那个地方,就是为了等待他们的同学被挖出来。当时我们感触特别深,有几个他们当时见到有遗体被挖出来之后,有几个小孩就已经崩溃那样的感觉,然后就哭得不行,我觉得第一喇嘛在场对他们来说是很好的安慰。当时这个喇嘛就像父亲一样的,把这些孩子抱在怀里头,然后不停地安慰他们,然后给他们念经。基本上他们很快就能够恢复过来,等他们情绪恢复过来,我们过去采访他们的时候,他们当时就说。他们说,我们的校长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这个学校塌了,我们现在这么多的学生被埋在那儿,我们的校长到哪里去了?其实我后来就在想,其实你说一个校长在现场,他能起到多大的救援作用,他也不可能说是怎么样,但他会给这些孩子们一个很大后备的心理支持,他会觉得就像一家之长一样。
我们家里也好,一家之长在这个地方坐镇了,我们这些人就有一个依靠,就有一个安慰。实际上包括后来胡主席到时候去现场的时候,因为当时去采访他,很多人就会觉得,当时我一下子眼泪就下来了。
窦文涛:为什么?
胡玲:后来我也在想,我为什么突然之间,因为的确那段时间见了太多的东西,大家的神经都会紧绷的,你突然之间觉得好像国家主席,然后就觉得好像,你一直觉得就像家长来到这个现场了,你会觉得这个地方有人在关怀你。所以当时你都需要一个切口,把你的情绪释放一下,所以当时真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窦文涛:我是没有去过这种地震的现场去采访过,所以我老在想象你们这些记者,像咱们的父辈也许见过战争,见过很多灾难,见过什么,我觉得我们这辈子基本上没见过什么。但我总在想见,一看到这种好像很多死人、很多哭声,很多哀泣的表情,那时候内心是什么触动?
胡玲:实际上我觉得我们记者可能去到现场,那种状态不一样,因为大家可能就觉得是一个高压状态,我要去这个地方去采访,这个点发生有生命迹象了,我们就冲到这个点,没有了我们再到下一个点,每天都在这样高压的、不停在这个地方到处跑。实际上这次我觉得去到玉树,有一个特别好的情况是,因为当时我们去到禅古寺,当时可以说现场受灾最为严重的寺庙,它一百多座建筑,只有一座,等于说只剩一半在那个地方。而且它这个寺庙是当时玉树州白教最大的寺庙,而且这个寺庙里面的僧侣可能死的人最多的,有23个僧侣,其中还有两个是他们比较大的佛学院的校长当时不幸遇难。
当我们去到现场的时候,当时只是去看看情况,然后我留了一张名片在那边,如果你们这边寺庙有需要帮助的,因为他们僧人完全只能是在半山腰,自己挖出来的铺盖、被子,然后就在那个地方睡,多冷的天我们当时就觉得不可想象的,然后就一顶帐篷。然后我们就说反正我们跟军队也有一些联系,然后你们需要什么帮助,我们可以帮你们联系军队,然后能这样提供帮助。但第二天晚上,他们的活佛就赶回来了,就赶到现场,因为当时他不在现场。然后他就给我打电话,说非常感谢你到我们寺庙里头,然后给我们僧侣进行关心,当时我觉得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我说你们现在还有什么需要的?他说没有,他说我明天要给我们这个喇嘛们举行火葬仪式,他说如果你们感兴趣的话,你们可以来拍。当时一大早你知道嘛,活佛专门让他的司机开着车,然后专门到那儿,把我们接到山顶上来进行整个的拍摄。
窦文涛:这个我就想起来,过去你看咱们过去,我们老以为古人比我们蠢,其实不一定的。你想精神守护这个地方,我想过去中国每个村里比如说有城隍庙、有祠堂,你看祠堂是祖先的信仰,祖先的这种精神依靠,城隍庙可能是一种教人做善事,轮回果报的一种教育。就像西方你看最好的建筑是教堂,比如说我到印度,我见到它建的那种宗教性的建筑,你就会觉得现在我们有什么?
比如说,好比说过去一个村里,我发现中国农村过去我们叫巫婆、神汉,但是我有一个朋友,我发现他这个村里总是有这么一个人,这个人可能什么时候就附体了,然后他就当了村里的,这么一个庙,他是一个什么神你也弄不清,有的叫什么大王宫,有的叫什么。但是这个神我觉得他有点像村里人的一个老公公、老婆婆,这么一个角色,每家有点家庭琐事就跟他聊天,哪家的事儿他都知道,你家的孩子在外面得了病,找他哪怕是算算命。他就说这个孩子现在病了,大概什么什么时候会好,你现在做点什么事情。咱们就说不要说真的,还是假的,有时候真假不是那么重要,有用没有用恐怕也不是很重要。
李拴科:就是人所谓的精神安慰,但是有些事儿我想我印象很深刻,比方说他们在这些地方,很少有说家族之间,这家跟那家因为一些琐事,因为小小的一些,你占了我的地头,你家里面牵走了我一只,反正就是一些小的利益上的冲突,而引发这种争执不下或者甚至说动手械斗、打架、吵架之类的极少有,为什么?因为就像你刚才讲的,它村里面,基本上每一座村庄里面都有一座庙,无论这个庙的规模有大有小,或者是它有一个活佛。
因为在我们藏区喇嘛活佛实际上是当地,应该说很长时间都是当地非常受人尊重的,他受的教育程度,他具备了这样一些知识,他比一般的民众都要高很多,所以大家很尊重他。往往有一些不高兴的事儿,有一些麻烦事儿,甚至有一些邻里之间的纠纷,都会第一时间去找他。像这样的这些喇嘛或者活佛,他都本着这种本公的角度去化解这样的矛盾。甚至说他们从精神的理念会劝慰大家,都要平和一些,或者大家都要坦让一些。
窦文涛:我听一个法师他就讲,他说实际上所有大的宗教,它的核心也是一致的,就是爱人。爱人类,爱世人,彼此之间的这种爱,所以你现在感觉到,至少大部分的人光靠自个儿,人生好像咱们担不起。
胡玲:是。
李拴科:是的。
窦文涛:他们的葬礼是分成有什么天葬、火葬、水葬。
李拴科:对,有很多种葬法,不同的地区有不同的一些风俗习惯。比方说说到天葬,天葬当年我记得我们应该是快二十年前,我当时第一次到拉萨,然后上了拉萨的天葬台,趁黑有当地的寺院的喇嘛朋友他带我们去看,的确为那个场景我震撼了。当我们看到我们自己逝去的亲人,然后他身上的肉,一片一片的被神鹰所叼走,最后把残剩的骨头也砸烂了,他的骨髓也希望神鹰把它带走。我知道它是一种信念,但是当这个过程中,我依然还在拷问我自己,我说当一个人他怎么承担着,而且看着自己的亲人是这样一种葬法。
当时有一个高僧大德,有一个大活佛告诉我一段话,我至今印象还很深刻。他说你是青藏队的,你走过青藏的很多地方,你看到在我们青藏高原这样自然环境很贫瘠、很恶劣的环境下,我们所有的物资、所有的食品来源都很难,不仅仅说我们人要得到食物很难,哪怕动物界像猛禽、像兽类,它要得到它自己的食物要果腹的话它也很困难。但是我们最重要的是,如果说一个人我们要走了,最后还利用的是什么?是我们的肉体,如果我们的肉体是作为一种食物,让这样的一些神鹰、这样的猛禽,它如果吃了我们的尸体,它就会少去捕获那些幼小其他的鸟类。当我听到这个,我认为从现在来讲是非常崇高的。
窦文涛:慈悲。
李拴科:或者说很慈悲的一个自然生态的理念。我们可以想象在那个地方,一只很大的猛禽,它一天要捕获多少只小鸟。
来源:凤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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