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作者(台州)蔡荣名说》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20:07:28
2010年4月23日 星期 五 《台州商报》放大 缩小 默认

中国文学史的
歌德巴赫猜想并未破解
——三评《〈金瓶梅〉作者蔡荣名说》

在黄岩,《金瓶梅》作者是蔡荣名的说法已被炒作得沸沸扬扬了。这本蜚声中外的奇书作者被尘封了四百多年,现在被钩沉出来居然是橘乡儿子,一时间,附者如潮。
我是黄岩人,为此也确实兴奋了好一阵子。但是,当我拿到国际作家书局出版的学术著作《〈金瓶梅〉作者蔡荣名说》静心坐下拜读时,却是疑窦丛生了。
□ 希 尧
是任意猜想
还是科学论证
提出《金瓶梅》作者是蔡荣名的草根学者(下称“草学”),从凭猜想、靠附会、生拉硬扯出来的结论,我认为,这不算是学术研究。
我们先来看他对《金瓶梅》初稿的推定。这个推定的根据是,蔡荣名《芙蓉亭诗钞》卷首题记中发掘到蔡荣名(字去疾)24岁时带诗文北上拜谒时为“后七子”文坛领袖、刑部尚书王世贞以求提携的史料。其题记全文为:“天台蔡去疾千里见访,袖出古文辞为贽,时年二十有四,豪士也。留饮累月,尝醉堕予山池中。”
“草学”由此推定,文中令王世贞延为上宾“留饮累月”的,作为“贽”(见面礼)的“古文辞”就是《金瓶梅》。
这里的推演有3个层次:先是用拼音谐音法,指出“古文辞”其实是一个谜面,古、文合起来是“故”字,辞,黄岩话与“事”同音,所以古文辞的谜底是“故事”。由此推定为“故事”(词话、话本);再是用王世贞的诗句来印证是“故事”;最后敲定这“贽”名为“古文辞”实为《金瓶梅》初稿。这第一层次“辞”和“事”是同音不同声,勉强得很,加上“古”与“文”随心所欲的拼凑,这种推演,说白了,是算命测字法。第二层次,把诗句里的“天台石”“弇山云”十分虚的比喻义,硬是实化为“故事”,太武断了。第三层次,把一个“吐”字随意理解为“故事”的“重新创作”,于是咬定这“古文辞”,不是什么成千上万都有可能的故事,就是被誉为“天下第一奇书”《金瓶梅》初稿。
这是什么逻辑呢?
我们再看“草学”对“笑笑生”即蔡荣名的认定。
“草学”对《金瓶梅》欣欣子序中一句话“吾友笑笑生为此爰罄平日所蕴者著斯传”里的“蕴”字,情有独钟。其实,这“蕴”,是指生活积累的素材,没什么特别。可是,善于附会的“草学”却与《金瓶梅》中人物蔡状元套近乎了……“草学”写着:“黄岩话‘差’‘蔡’同音,差状元就是蔡状元蔡荣名。”紧接着,“草学”从其贱号一泉的“泉”,解为“水源”,再从“水”与“书”黄岩话同音释为“书源”,即写书者,最后完成“所以说《金瓶梅》作者就是蔡荣名”的结论。
这样的考证,望文生义,连想带猜,实在是“草学”穷于可资考证的依据,是不是有乱捞“救命稻草”的嫌疑?
最后,我们看看“草学”对《金瓶梅》是影射张居正的推论。
在《金瓶梅》学界,一直盛传《金瓶梅》是抨击严嵩的。“草学”一改前说,认为是“影射张居正的”。这一说,被黄岩权威人士赞为“一大发明”。其理由有:一、“据史料记载,王世贞因忤张居正(而)罢官,后起为应天府尹,复被劾罢。居正死后,王才得出头。”二、在廿公的《跋》里,“金瓶梅传为世庙时,一钜公寓言,盖有所刺也”,在这里,“草学”又把这“钜”字玩弄成为一个拆字谜,表示拆开是巨金,“巨”与“居”同音,但“金”与“正”黄岩话都读“jīn”。“巨金”就是“居正”了。
这样的强加附会,怎能挤进严谨的学术研究领域呢?
其实,《金瓶梅》的手抄本流传很早,先有金瓶梅词话本,到崇祯时才有锈像金瓶梅本,流传阶段两者内容并没不同,只是到刻本阶段,刻者各有招数,两者才有差异。不管手抄本还是刻本,当时都无作者署名。一直到20世纪30年代初期,在山西发现词话本才有欣欣子序言,才看到“兰陵笑笑生作”。对照词话本和崇祯本,53回、54回严重不同。原来手抄本少了5回,刻本中由“陋儒”补写而成(见明末沈德符《万历野获编》),所以笑笑生有可能是现存词话本第53回-57回修改者,也可能根本无此人,出版商杜撰的。著名学者顾亭林说:“万历间人,多好改窜古书,人心之邪,风气之变,自此而始。”今人不知底细,拼命在“笑笑生”身上钻牛角尖,往往闹了大笑话。“草学”把笑笑生-蔡蕴-蔡荣名打上“同心结”,不是更大的笑话吗?
是终南捷径
还是误入歧途
“兰陵笑笑生”究竟是谁?“草学”从方言入手研究认为《金瓶梅》作者是黄岩蔡荣名。“从方言入手”——准确地说出了“草学”研究《金瓶梅》的主要途径。
翻看《〈金瓶梅〉作者蔡荣名说》的目录,共7篇文章,其中4篇,如《金瓶梅作者黄岩人的一个重要佐证》、《金瓶梅中人物姓名的黄岩方言解读》等是专题谈黄岩方言的。其它3篇虽在考证《金瓶梅》作者、《金瓶梅》中的饮食文化,但在推论中都用黄岩方言解读,甚至专辟章节谈,如《令人费解的黄岩方言》、《特有的黄岩食品和餐桌上的黄岩方言》等等,似乎“草学”已找到一条破解《金瓶梅》作者是谁的一条新捷径,而且十分自信地宣称“破解中国文学史和《金瓶梅》学界的歌德巴赫猜想”。
从方言入手研究《金瓶梅》的作者是一条新的“终南捷径”吗?非也。
其实,从方言入手研究,早有人涉足,都没走通。
《金瓶梅》基本上用白话文写作,故其中出现了大量的方言俗语,于是辨别这些方言俗语的区域性进而追寻作者是何地人,研究者们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归纳起来,意见有四:1、多数认为是山东话。鲁迅、郑振铎、吴晗三位大家也持此说。有专家甚至认为是鲁西南运河沿线的方言,张远怀具体指为山东峄县即古代兰陵所处地区的方言,他实地作了两次调查,写成《金瓶梅新证》一书;2、少数认为是吴语或扬州话;3、曲艺大师侯宝林认为是冀东南的土话;4、个别认为是明代官话。
虽然说法不一,但语言学者认为:方言中,最基本句式,冀鲁采用“VP不VP”(如“来不来”,“去不去”),吴语采用“可VP”(如“来么?”“去么?”)。《金瓶梅》的方言基本上用“VP不VP”,极少量是“可VP”。以此推断,属北方语系。
再者,语言是不断变异的,无一固定的东西可以遵循。
其所以变异,首先是人员的迁徙,语言必然交汇而相互参透。就黄岩言,原是斥卤之地,公元前,就有两次人口大融合,一次是淮河流域的徐国被吴国吞并,其后裔流至浙江,在我地大唐岭筑“徐堰王城”;另一次是楚国灭了越国,越国后代南逃,也有在徐堰王城故址筑城。自三国东吴始,这里成了对外交流的窗口,随着物资交流、人员流动,语言必有变化。明初人口又有大迁徙到安徽、河北、北京一带。而后因战乱,有外地人流亡来的,也有本地人流亡外地而后回归的。这样当地方言能不发生变化吗?黄岩如此,各地亦然。如果不顾及《金瓶梅》诞生后这四百多年各地方言方音发生变化的事实,用今天本地土语来套自然各有斩获而误入“歧途”,还以为是“通道”。
其次,《金瓶梅》中的方言也不一致的。《金瓶梅》的手抄本有“五回”丢失,崇祯刻本由“陋儒”补写。此刻本有避讳明代天启、崇祯兄弟名讳现象,说明刊刻时间晚于万历末年,而明末学者沈德符读过,他在《万历野获编》中说这五回陋儒补入“文笔肤浅鄙俚,时作吴语,前后血脉亦绝不贯串,一见知其膺矣”;注意“时作吴语”一语,可见其它各回文字不是吴语。南方研究者若受这五回蒙蔽自然会导出是南方方言的结论。也难怪前期的上海人、绍兴人,而今又冒出黄岩人,都能指认《金瓶梅》中的方言是我地的方言俗语。
何况,文学作品中作家不一定用自己家乡的语言写作。这里有两个因素:第一,凡是能写出这样巨著的作家,都是阅历丰、见识广、走南闯北的人,他(她)本身会说南北方的语言,懂得好些地方的方言俚语,往往会根据作品的地理环境自然地运用合适的地方语言,是不足为怪的。第二,作家在作品中塑造各种典型人物,除穿着、打扮、一举一动与人物身份、性格吻合外,还得在语言上下功夫,做到怎么样的人说怎么样的话,所以各地的方言俚语都会出现,杂呈于作品中也正常的。如周立波,湖南人,《暴风骤雨》中语言却带北满口音,其姐妹篇《山乡巨变》却以浓郁的花腔调而享誉。又如阮章竞,纯粹是广东人,可他写《赤叶河》却是一口的山西上党话。还有,写京味小说人里,有山东大汉,也有北京佬。
依此观之,如果一味地以作品的语言(包括方言俚语)为通道来寻觅作者是何许人,必然误入歧途,劳而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