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消出口退税 此其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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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商务部长薄熙来说“把减少顺差作为今年外贸发展的头等大事抓好” ，副总理吴仪也说“中国今年将努力降低贸易顺差”。这是中国经济近期的一个热点话题。但是，在关于这个话题的诸多讨论中，鲜见有官员或者经济学家提到一个解决问题的关键词：出口退税。
出口退税是什么？通行的定义是，国际贸易中货物输出国对输出境外的货物免征其在本国境内消费时应缴纳的税金或退还其按本国税法规定已缴纳的税金（增值税、消费税）。看起来，这是一项普通税种，也是国际惯例，但事实上，出口退税制度在多年的积弊之下，扭曲了中国的经济结构，降低了中国经济的质量。
这一制度得以持续的背后，是无视国家利益和经济规律的商务部。而热衷于在媒体高谈阔论的经济学家，面对这一畸形现状却鲜有抨击之声。
从定义可以看出，出口退税制度旨在鼓励出口，然而中国目前需要鼓励出口吗？——1985年至2005年，中国外贸出口年均增长16.64%，现已成为世界第三大出口国。2006年中国对外贸易继续了2002年以来年度增幅不曾低于20%的高速增长态势，外贸顺差打破了去年创造的年度纪录，达1774.7亿美元，增幅高达74%。
所谓外贸顺差，就是出口贸易总额大于进口贸易总额。中国巨大的贸易顺差已经使人民币升值压力加大、国内流动性过剩、资产市场泡沫显著增长，商务部也不得不将“减顺差”作为2007年外贸发展的头等大事。在这种情况下，商务部为什么还不愿意取消旨在鼓励出口的出口退税呢？
回答这个问题，先要弄清楚这一制度的受惠者是谁。原材料附加值低、技术含量低、利润率低的行业如纺织业、玩具业、加工业最依赖出口退税。目前许多纺织品出口企业要凭借10%以上的退税率才能实现3%至5%的利润率。与此同时，纺织业是中国吸纳就业人口最多的传统制造业之一，直接就业人数一千八百万人，间接就业人数一亿人以上。如果取消出口退税，也就意味着近一亿人面临失业。
如此看来，出口退税是中国数以千万计的低端产品出口企业赖以生存的生命线，商务部则是这些企业的衣食父母。然而，中国企业早已过了婴儿期，却依然没有断奶，这只能说明商务部是极为失败的父母。如果商务部保留出口退税是出于爱护出口企业，那么他们忽视了经济学最为基本的原理，即市场的自动调节功能。
当人体受到创伤，创面会流血，会感染，会化脓，但同时身体内部在展开一场激烈的鏖战。那些脓液正是与红细胞作战时牺牲的白细胞。然后伤口会愈合，会结痂，会长出新的皮肤。市场同样有着不亚于人体的自动调节功能。那些在市场的风浪中沉沦的企业如同从伤口流出的脓液，在他们死去的同时，另一些企业在搏斗中获得新生。
当然，伤口能否快速愈合取决于人的体质。目前的中国有一副魁伟的体格，广袤的国土提供了经济持久发展的空间。取消出口退税，企业不会坐以待毙，而会想尽一切办法保证利润。最直接的就是向人力、土地成本更低的地区转移，从沿海到内地，从中部到西部，从而继续保有出口竞争力。仰仗大国经济的优势，中国可以梯次开发带动经济，以先富带动后富，以此保持经济的持续增长。目前长三角、珠三角的产业链已相对成熟，需要腾出空间升级产业，而广大的内陆地区则迫切需要开发。政府开发西部、振兴东北的口号喊了经年，始终成效不彰，因为解铃还需即系铃人，市场的问题终究要靠市场来解决。从这个意义上说，取消出口退税不啻一次涅槃，一些企业化为灰烬，整个行业将获得新生。这是取消出口退税带给中国的经济意义。
不仅如此，取消出口退税还会给中国政府带来巨大的政治利益。尽管中国政府多次解释说出口退税不是政策补贴，却没有任何事实来证明这一点。欧盟与美国多次抨击中国的贸易政策，贸易战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北京穷于招架，焦头烂额。但事实上，中国政府背负了各方骂名，却并未享受到应有的收益。中国从东亚、非洲和拉美进口初级产品，加工后出口到美国和欧盟，实质上是它国的出口能力通过中国这一中介反映在欧盟市场上。原材料生产国不断批评中国掠夺资源，欧美消费国则指责中国倾销商品，中国成为两面不讨好的冤大头。这是取消出口退税带给中国的政治意义。
中国在国际生产网络中尴尬地位恰恰反映了出口商品结构急需调整、产业结构急需升级，这再次印证了取消出口退税的必要性。
出口退税还有违公平。生产同样产品的两个企业，一个出口，一个不出口，一个退税，一个不退税，可能不出口的企业办得好，出口的企业办得不好，政府给出口企业退税，它反而更有竞争力，把好的淘汰掉，这样的市场如何能够健康发展？中国要建立内外贸的公平市场环境，出口退税就必须取消，而且尽快取消。
过高的出口退税率使得一些人铤而走险，骗取出口退税款。中国一年出口两千多亿美元，将近1.6万亿人民币。若退税退到10%的话，就是一千六百亿，有数据显示一千六百亿的退税里已有上百亿骗税，政府部门借退税寻租的腐败之风也愈刮愈烈。
商务部为何还不取消出口退税？上述分析已经证明，保护纺织业等低端产品出口企业的说法理由并不充分，事实上，这只是不取消出口退税的挡箭牌而已。在这种公心后面的私心，才能道出问题的另一面。
截至2002年底，中国累计出口退税欠款高达2477亿元。如滚雪球般越积越多的退税欠款，给中央财政带来了越来越大的还款压力。对于出口企业来说，出口退税更成了难以兑换的白条，长三角和珠三角地区的部分民营出口企业正因此面临资金链断裂的后果，个别实力较弱的则已经而破产，这本身就是对出口退税制度的莫大讽刺。前任总理朱镕基曾说，谁能解决出口退税欠账问题，就给谁颁发中国的“诺贝尔奖”。然而，除了证明这一问题的难度之外，这一承诺没有任何意义。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商务部死守出口退税制度，肯定不是像某些官员所说，是“出于维护政策的连续性”，寻找这一问题的答案，最简单的办法，是看谁最害怕下调出口退税。隶属于商务部的国有外贸公司毫不掩饰对降低出口退税的政策的不满，一位外贸业务员说，“如果没有退税，根本就没有利润可言，甚至在做赔本生意。”
这才是问题的实质。中国放开进出口经营权之前，多数企业选择由外贸公司代理进出口业务。中国加入WTO以后，生产企业、私营企业、民营企业潮水般进入外贸出口企业队伍中。外贸公司日渐式微，国有专业外贸公司更是日薄西山，人才流失进入高峰，企业盈利水平不断下降，出口退税成了赖以生存的生命线。
国有外贸公司原本就是计划经济体制培育的怪胎。商务部是制定政策的政府职能部门，它不应该自己去组织出口。它也不能用公心作为挡箭牌，去掩盖自己的私心。
中国顺差高昂，外汇储备高昂，经济学家在干什么？他们出了各种各样的点子，甚至包括如何花费这笔外汇储备，但是却鲜有人提及出口退税。曾经有香港教授说中国真正意义上的经济学家不超过五个，此处倒也可以做一番注脚。
高企的外贸顺差和外汇储备已经成为中国经济荣景下的巨大阴影，旨在鼓励出口的出口退税政策无论如何脱不了干系。如果中国经济走上下坡路，这笔损失要分摊在每一个民众身上。中国商务部应该掂量一下自己的角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