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厚自一身轻——说说萧军(作者:吴昕孺 ) BaoBao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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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厚自一身轻——说说萧军(作者:吴昕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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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拯救萧红
  
  1931年爆发了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日本军占领了全东北。当时,一个叫刘鸿霖的年轻人在北满的舒兰县城准备聚众抗日,却因叛徒出卖而宣告失败。刘鸿霖被迫逃亡到哈尔滨。这位集高超武功与文学天赋于一身的流浪汉,因为武装未成转而靠卖文糊口,笔名“三郎”,并有幸在《国际协报》副刊谋得一份差事。
  翌年夏,《国际协报》收到一封求救信,署名张乃莹,说她怀有身孕,被困在东兴顺旅馆,同居的男人跑了,因欠旅馆六百多元食宿费,老板要把她卖到妓院抵债。三郎按照信上地址找到了那个女孩,只见她身心憔悴,体形臃肿,即将临产,脸上挂着一副绝望的神情。当知道来救她的人是她所佩服的流浪诗人三郎时,她就像在汪洋大海中抓住了一根稻草,这位大地主家的小姐因为逃婚而被骗,何曾受过如此凌辱,而今在狐鬼满路的茫茫人海,终于得遇知音,自然喜出望外。
  三郎打量着这个苦难的少女,一边倾听她的故事,一边凝神看着她在纸上胡乱勾勒的、很有美感的线条。忽然,一张纸片上的几句诗吸引了他:“……去年在北平/正是吃着青杏的时候/今年的命运/比青杏还酸!”他的心怦然而动。“这是我所认识的最美丽的女人,也可能是全世界最美丽的人,我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拯救她,拯救这颗美丽的灵魂!”三郎没有钱,他只有靠威吓;但威吓并不是战斗,反被狡诈的老板一顿嘲弄。好在天赐良机,秋天到了,松花江大堤决口,洪水奔流,哈尔滨成为一片泽国。三郎趁抗洪抢险的混乱带着张乃莹杀出重围。
  10月,张乃莹在哈尔滨市立一医院生下一个女儿,因无力哺养,当场送人。在最虚弱的时刻,三郎成了她有力的支撑。他们结成了一对患难夫妻,没有戒指,没有仪式,没有礼服,定情物是三郎的情诗:“浪儿无国亦无家,只是江头暂寄槎。结得鸳鸯眠便好,何关梦里路天涯。”一年后,两个合作出版《跋涉》,这是他们在文学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联手。
  三郎在哈尔滨交上一位特殊的朋友,游击队员傅天飞。傅天飞经常跟三朗讲述他们与日军周旋、战斗的种种事迹,三朗本有抗日杀敌之志,如果不是身边有了爱妻,他或许早跟傅天飞到战场上搏杀去了。但他萌发了要为傅天飞们写一本书的愿望,这就是后来成为名著的《八月的乡村》。
  但《跋涉》给他们带来了麻烦,时常传来要抓人的消息。他们决定离开哈尔滨,并发誓只要满洲国存在一天,他们就不回来。在好友舒群的安排下,他们经大连到了青岛,住在舒群岳父家。三郎担任了《青岛晨报》副刊的主编,但他的主要任务是抓紧《八月的乡村》的写作,而在青岛最大的收获是因了地下党员孙乐文的帮助,与鲁迅取得联系。这将成为他们人生,尤其是文学创作的转折点。
  鲁迅的回信对他们是莫大的激励。在青岛呆了不到半年,两口子迫不及待地乘坐日本轮船“共同丸”到了上海。他们在拉都路283号租了一间小房子,南面没有采光,东面却有两个窗户,太阳进不来,寒风却如入无人之境。房租水电要十几元,负担不轻,他们的食谱是白水煮面片,上面飘着几根菠菜。有一次,好友梅林来看他们,两口子盛情请他留下来吃饭,他不忍心,他看见仅有的一袋面粉已经见底了。
  鲁迅是他们心中的希望和明灯。如果能见上鲁迅,那此行所有的悲苦辛酸都值。他们只好继续给鲁迅写信。鲁迅的回信总如期而至,但谈及见面,不禁让人凉了半截,先生的意思是“从缓”。鲁迅被当局通缉数年,当时环境之恶劣与现实之残酷,让先生不得不谨慎万分。但鲁迅对人生地不熟的三郎夫妇又十分牵念,怕他们病急乱投医,再三提醒“上海有一批‘文学家’阴险得很,非小心不可”,他真诚地说:“我想我们是有看见的机会的。”多年以后,改名为萧军的三郎回忆道:“当我在上海生活过一段时期以后,我才知道自己所知道的上海政治情况,只是一种抽象的概念而已,事实上的险恶与复杂,是在想象以外的。”
  出乎鲁迅意料的是,他在复信中称呼笔名悄吟的张乃莹为“女士”,遭到她的不满与抗议。更出乎三郎夫妇意料的是,这一因悄吟过于敏感而炮制的抗议竟然博得了鲁迅的好感,他似乎看到了这对年轻人身上温润如玉的天真,在无数少年老成、城府很深的文人学士中,这一片天真显得多么通灵透脱;但在风雨如晦的上海,这种珍稀品质又是极易被摔得粉碎的。他认为,他出来保护这对年轻人身上的美好东西责无旁贷。他们再通信就像老朋友一样波俏嬉戏,而见面的机缘也已越来越近。
  1934年11月30日下午两点,三郎夫妇准时来到内山书店,鲁迅早在那里等候着。这让他们有点不知所措,虽然信里很熟了,但毕竟是第一次见到先生,他们仍被他的威仪所震慑。这种震慑很快就变成倾服。鲁迅把他们带到书店不远的一家咖啡店,他们开始了平和而善意的交谈。说话多由三郎代表,悄吟近乎痴迷地看着先生。他脸颊消瘦,颧骨挺突;嘴上浓密的髭须与头上硬直的短发极具个性;眼睛时常眯起,越是眯起那里面透出的目光越是犀利……看着,看着,悄吟竟然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疼,她的泪水快要夺眶而出,这时正好许广平带着小海婴进来,她赶紧逗小海婴玩去了。
  临别,鲁迅拿出20元钱送到三郎手上,说:“这是你们需要的。”听说他们连回去坐车的零钱都没有,鲁迅把手伸进自己的衣袋,从里面掏出一把大大小小的银角子和铜板。而三郎含着热泪将《八月的乡村》抄稿递了过去。
楼主 | 2007-09-28 20:15 柏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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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鲁门弟子
  
  第一次见面,鲁迅对这对年轻夫妇颇生好感。三郎的拼命哲学和悄吟的敏感心性都让他挂怀,他总是担心他们会有什么闪失,就想着要给他们介绍几个可靠的朋友。为此,鲁迅专门设宴于梁园豫菜馆。赴宴前,悄吟决意要对三郎进行一番包装,她花7角5分钱买回一块黑白纵横的方格绒,不吃不喝十几个小时,硬是将它缝制成一件高加索立领的套头衬衣。三郎焕然一新,亲热地挽着妻子走进先生安排的饭局,也走进了上海文坛。鲁迅为小两口介绍的朋友是:茅盾、叶紫、聂绀弩与夫人周颖,还有没来得及赶上饭局的胡风夫妇。鲁迅特意委托叶紫做三郎夫妇的监护人。他们于是和叶紫成为了密友。
  鲁迅的关心无处不在。两口子搬到拉都路南段时,周围住着许多白俄罗斯人,鲁迅叮嘱他们千万不要跟那些白俄说俄国话,怕有人告密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有一天晚上,悄吟和胡风在空旷的大街上疯跑,三郎则跟在后面鼓掌助兴,鲁迅听说后严厉批评了他们,因为万一惊动了巡捕房,极有可能惹出祸来。搬家后,他们口袋里的钱不够买一张床,鲁迅要他们到木刻家黄新波家里去借,黄新波二话没说,借给他们两张铁床,还叫了黄包车送他们回去。黄新波不久就成为《八月的乡村》一书的封面设计者。
  聂绀弩鼓励小两口多写点短作品,容易捞到稿费。他们埋头苦干,三郎写短篇小说,悄吟写散文。三郎的短篇《职业》由鲁迅推荐刊登在《文学》杂志第4卷第3号,拿了38元稿费,足足可以交三个月的房租。他激动得抱着妻子在房间里转圈。
  鲁迅不顾劳累,认真读完《八月的乡村》,他很喜欢这部质朴刚健的作品,为此写了一篇序言:“我却见过几种讲述关于东三省被占的小说,这《八月的乡村》即是很好的一部。”为了便于出版,鲁迅要三郎把笔名改掉,他说,俄国有个萧三,在文学上很活跃,现在即使多一个郎字,“狗们”也即刻以为就是他的;而且笔名最好有两个,一个平时写文章用,一个放在长篇上。遵照先生的指示,三郎因为非常喜欢京剧《打渔沙家》里的萧恩,加上自己军人出身,故改笔名为“萧军”,而《八月的乡村》则署名为田军;悄吟夫唱妇随,取笔名“萧红”,两人的笔名寓含“红军”之意,是对蒋介石“言抗日者杀无赦”的蔑视与抗议。
  萧军提议,他们两口子加上叶紫共三人组成一个“奴隶社”。鲁迅同意,并策划了一套“奴隶丛书”,使萧军的《八月的乡村》、叶紫的《丰收》和萧红的《生死场》先后问世。《八月的乡村》描写义勇军抗日的故事,让民族危机下苦闷的民众看到了希望。这样的书大书店竟然不敢销售,他们只好用布包着书送给朋友,通过朋友送给朋友,这样子扩大着影响。反动派固然忌惮,可革命派里也跳出小丑来,一个叫狄克的人声称这样的书“在内容上形式上还有许多问题”,根本不应该出版。鲁迅当即写出《三月的租界》予以反击。狄克就是张春桥。
  萧军、萧红两口子都将鲁迅当作自己的精神导师,但两人在感情倾向上有着细微的差别。对于萧军来说,鲁迅胜过父亲。他从小缺少父母之爱,刚出生六个月时父亲殴打母亲,致使母亲服毒自尽,他在幼年就握着拳头要“给妈妈报仇”。冷酷的家庭养成了他的叛逆性格和暴力倾向,父亲给他的定论是“他做徒弟,会打死师傅;学买卖,会气死掌柜”。他一生打架无数,所以当张春桥向他施放冷箭,鲁迅的反击是发表檄文,萧军却是下达决斗战书。张春桥自知不是对手,推了一个小瘪三马吉蜂去挨打。萧军在徐家汇的一块草地上,把马吉蜂摔得像一捆稻草,吓得张春桥再不敢吭声。萧军曾说,他打架的次数比写文章的篇数还多,打架是他用拳头写的文章。有一次,萧军问鲁迅:“我这野气要不要改?”先生马上答道:“不改。”萧军得意地大笑。他在鲁迅这里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情与包容。
  而在萧红眼里,鲁迅除了先生的身份,更多的时候是一个男人。萧军拯救了萧红,萧红以身相许,但萧军骨子里有乃父遗风,他抓着萧红的手过马路,都可以在萧红的手臂上抓出五个指印来。萧红敏感的心思与萧军鲁莽的风格隔如云泥,这也是后来他们分手的根源。鲁迅胸怀大爱,他勇猛精进的背后是从容澹定,是心细如发。这对萧红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她经常一个人去鲁迅家,因为她自己无处可去,心里更放不下病中的先生。她去得太多,以致许广平对她的到来都觉得是一种负担,但鲁迅一看到萧红,便更加开朗、温和,谈兴愈浓。
  萧红是鲁迅交谈最多的年轻作家,是鲁迅最为看好也最能理解鲁迅的女作家。鲁迅和萧红都在情感上受到过困挫,鲁迅心热如火,却从不显形露色,更不会主动向异性示好;加上他与许广平相濡以沫,感情深挚,萧红的痴迷在现实中没有可乘之机。她在心里萌动的爱意仿佛一棵急欲破土而出的种子,却被生生憋住,她唯一的办法是到先生家来得更勤,许广平不答理她没关系,她就和海婴玩,她甚至把随身配带的家传宝贝送给海婴做玩具。萧红死后,许广平在《追忆萧红》中对其仍颇有微词,可见萧红的频频来访早已让她苦不堪言。应该感谢许广平的是,她在萧红生前并没让萧红感到难堪和尴尬,这里面当然有鲁迅的因素,而许广平本人的修养和爱才也是不可抹煞的。
  萧军与萧红对鲁迅的感情倾向在鲁迅死后表现得更加分明。闻听鲁迅的死讯,萧军发狂般赶到鲁迅寓所,在鲁迅床前双膝跪倒,平生第一次放声痛哭。萧军是治丧办事处的重要成员,他为先生守灵三夜,是先生的16个抬棺人之一,还担任了一万多人送葬队伍游行示威的总指挥。在灵柩落葬前,萧军代表《译文》《作家》《中流》《文季》四大刊物和治丧办事处全体同人,发表了富有号召力的精彩演说:
  “鲁迅先生他不应该死,他还没到死的年龄,他自己也不想死,人不想用死来逃避自己的责任。他要活,他要用活着的最后一滴血,为中国的整个民族和人民,为世界上被压迫的大众,争解放,争平等……鲁迅先生的死是一把刀——一把饥饿的刀,深深插进了我们的胸槽。我们要用自己和敌人的血将它喂饱!我们要复仇和前进!”
  这实际上是鲁迅衣钵传人的声音。萧军接着积极投入到鲁迅纪念文集的编校出版工作中,而不管如何忙,不管刮风下雨,他每周都要到鲁迅墓地献上一束鲜花。
  萧红是在日本听到鲁迅逝世的噩耗,她沉痛地写了《海外悼》,后来又写成中篇散文《回忆鲁迅先生》,这是极散淡又极凝练、极朴实又极生动、极平和又极深情的一篇文字。“一双拖鞋停在床下,鲁迅先生在枕头上边睡着了。”每次读到这里,我的眼角都噙着泪水,我被先生感动,被一个女子感动。这样才情如水的女子,这样知人体己的女子,因为敏感和自尊,也因为超人的才气,竟辗转于数男之手而找不到自己爱情的归宿,好在有鲁迅,有先生……萧红短暂而苦命的一生因此而变得灿烂。
  1942年元月22日中午,萧红病逝于香港,她的遗嘱是“葬在先生身边”。她死的时候,号称爱她的两个男人端木蕻良和骆宾基都在场,他们草草埋葬了萧红,然后一起争风吃醋地打架,竟连萧红葬在哪里都不记得。可怜的萧红,现在墓地里只有她残留的衣冠,这个弱女子真是流浪的命,尸骨虽无存,但她飘泊善感的魂灵应该早已陪伴在先生身边了。
  
1 楼 | 2007-09-28 20:16 柏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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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劳燕分飞
  
  二萧的生活从一开始就不和谐,患难和文学把他们绾结在一起,当然还有爱情。但性格差异却让爱情成为日常生活中最昂贵的消耗品。从萧军晚年的回忆来看,我觉得萧军对他与萧红的六年夫妻情分缺少一个恰当的评价,也许他与萧红的话题太过敏感,也许碍于家人的缘故,但以萧军的直爽,应该是没有这些“也许”的。
  按理讲,萧军与萧红结合的六年,是他们各自人生中最刻骨铭心的六年,是他们出成果最多、最艰苦也最快乐的六年,的确也是打打吵吵的六年。然而,萧军的回忆竟是那么理性和平静,看不到以前的电光石火,看不到任何深情和眷念,尤其看不到忏悔。
  首先,他说1932年的时候,“只有结合才能解救她”,就显得不实。萧红当时的确走投无路,萧军的孔武有力是她唯一的依靠,她以身相许既有感激更有依赖;而从萧军因为读到萧红的几句诗认为她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女人”,并决心救人来看,他显然在拯救萧红时已经掺杂了情欲的因素,虽然不能说萧军乘人之危,至少他对萧红的回报,无论肉体还是灵魂,都照单全收了。在这种情况下,说“只有结合才能解救她”,很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味道,把自己看得太伟大了一点。
  萧红确实如萧军所说,“自尊心过强,有时膨胀到病态的地步。非常敏感。她有消极的一面,生活意志很弱”等等,这是她的性格问题,萧红生来一副多愁多病身,她不是伟人,无力自控,但她对萧军是真正投入了感情的。有人将二萧分开的原因归结于端木蕻良“插足”,事实上萧红发现端木的时候,她和萧军已经分手。萧军的“匹夫本性”与“强盗灵魂”让纤弱、敏感的萧红受不了,这其中一方面有纤弱、敏感的责任,另一方面也有“匹夫”、“强盗”的责任。比如1938年,他们来到设在山西临汾的民族革命大学工作,萧军总是闹着要上前线抗日,要去打游击;萧红则认为抗日应各尽所能,我们的特长是写作,应当用笔为抗日呐喊。两人各执一词,不欢而散。正是这一次争吵,让萧红下定了与萧军分手的决心。
  萧军还是尽了自己的努力。他一直跟着萧红,不想分手,但又忍不住不吵不闹。萧军第一次到延安后,应丁玲邀请赴西安参加西北抗日服务团,就是因为上次吵架后萧红去了西安。但到了西安,走出屋来迎接他的是萧红和端木两个人。萧军只得默默接受这一切。他转身和王洛宾、塞克等人去了兰州,借住民主人士王蓬秋先生家,很快与王家二女儿王德芬恋爱结婚,这一次婚姻延续了半个世纪,直到萧军逝世。但人生不是拼寿命长短,长如五十载的萧王配也敌不过二萧那如夏花般绚丽的六个春秋。
  二萧分手后都是闪电式地再婚。萧军遇上了贤淑温良的王德芬,萧红遇上的却是自视清高、自以为是、自我中心欲极强的端木蕻良。从伴侣的角度来看,萧军选择王德芬后让自己漂泊的身心安定了,而萧红选择端木便走上了爱情的不归路。端木比萧红小一岁,文才不逊萧军,长得白皙清秀,但此君是个“胆小鬼、势力鬼、马屁鬼,一天到晚都在那里装腔作势”,责任感跟萧军比差远了。萧红在香港病危的最后44天,陪伴着她的是文学青年骆宾基,而不是她的丈夫端木。萧红死后,尸骨未寒,端木跑过来和骆宾基论理,没料到骆宾基手里攥着一张萧红生前写的纸条,上面赫然是“我恨端木”四个字。
  萧红临终前还想起萧军,念叨道:“如果三郎在重庆,我给他拍电报,他还会像当年在哈尔滨那样来救我吧!”只能说,萧红命苦。离开萧军尚情有可原,与端木的凑合就十足表现了她的轻率和盲从。如果一介红尘女子,其非凡的才气必得以非凡的薄命相衬托,那是上帝的安排,夫复何言!
  萧军淡化和公式化当年的二萧生活,说明他对萧红一直怀有怨怼,因为萧红当初决意离开,使他受到很多朋友的责难,让他有理说不清。但他有理吗?一个把身边女人打得青红紫白让她常在恶梦中惊醒的男人,而这个女人曾被他认为也许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女人”,这样的男人理在何处?
  萧军那么重声名,所以,他在回忆中才把六年生死相依的浓情稀释成公务采访式的答问,“我与萧红只有六年的历史,她在这六年之中的情况我是熟悉的。前期和后期都知道得不太确实。我采取实事求是的态度”。这种“实事求是”夹杂着近乎腐臭的虚伪气息,不由得让我们再为萧红发出一声叹息。
  
2 楼 | 2007-09-28 20:16 柏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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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两赴延安
  
  1938年3月12日,一个身背褡裢、手柱木棍、薄衣单袜的汉子出现在延安,他就是来寻找精神憩歇地的萧军。鲁迅死了,萧红走了,萧军再次沦为精神流浪汉。他想到了延安,当时中国最有活力、最有气节的一块土地。萧军是从山西吉县步行二十多天来到延安的,他也没有想到会在延安呆多久,他本来想去五台山打游击,但路途不通,便灵机一动,拐到延安,住进了陕甘宁边区政府招待所。
  那时,《八月的乡村》已成名著,萧军作为鲁迅学生的身份亦备受关注。毛泽东从丁玲那里得知萧军来了,很想见见这位“文”“武”均负有盛名的鲁门弟子。他派了秘书和培元前往问候,和秘书知道此人大有来头,友好地提出安排时间见见主席。哪知被萧军客气地回绝:“不见了,他挺忙的,我住上一两星期就走。”
  但毛泽东要见的人岂容他随便逃避。不久后的一天,毛泽东亲自跑到招待所来看望萧军和其他友人。再过几天,中共领导人在陕北公学的操场上会餐,毛泽东特邀萧军参加。这次聚会毛泽东和他的部下们给萧军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们高谈阔论,开怀大笑,轮流共喝一个大碗里的酒,还伴随着尘土飞扬的大风,其豪情逸气,壮志雄心,让萧军大感快慰。而毛泽东对萧军也很有好感,他写信给萧军说:“你是极坦白豪爽的人,我觉得和你谈得来。”
  在普通作家,而非像郭沫若这类作家兼政治家中,萧军与毛泽东算是交情较深的一位。这除了性格上的投缘与互赏,更重要的就是“鲁迅的关系”。毛泽东把萧军视为鲁迅的嫡系传人,而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国共产党对鲁迅的尊重,对鲁迅认识之深刻,让萧军有宾至如归之感。鲁迅也不能包治百病,尽管有过很多关照,但后来萧军政治上的“幼稚病”表现并没有得到毛泽东的宽怀,作为政治家他也许只能如此。
  萧军第一次到延安呆的时间很短,就跟着丁玲的西北战地服务团去西安找萧红。萧红没有找得回来,却娶了一个不满19岁的苏州美术专科学校学生王德芬。他们辗转四川,在八路军重庆办事处的帮助下,于1940年6月,经西安再到延安。丁玲在西安亲眼目睹了二萧的变局,现在又看着萧军携妇将雏地到了延安,心里很不舒服。这为她日后与萧军交恶埋下伏笔。
  在上海,萧军有鲁迅的庇护,而且上海是文人圈子,萧军的粗犷颇有迷人之处。到了延安,既有文人书生,又有将军元帅,亦文亦武的萧军反而成为一个“怪物”。他一边穿着俄国式衬衣,绣着白色花边和绿树枝图案,招摇过市,一边为着生活小事,从皮靴筒里拔出匕首插在桌子上;一边写申请书要求入党,一边对彭真说,谁要是命令我,我就会起生理上的反感,看来我还是留在党外吧,省得给党找麻烦;一边整天用自己的男高音唱着“同志们向太阳向自由,向着那光明的路”,一边和讥讽他的警卫连战士打架……
  1941年7月,萧军觉得延安文人相轻,难于安身,准备再度离开。在向毛泽东辞行时,他问:“党有没有文艺政策呀?”毛泽东回答:“哪有什么文艺政策,现在忙着打仗、种小麦,还顾不上啦。”萧军颇有感触地说:“应该有个政策,否则争论不休,没有标准,难明是非。”毛泽东说:“这个建议好。你不要走,帮我收集文艺界各方面的情况好吗?”萧军便留了下来。翌年4月,萧军收到中央办公厅的请帖,参加中国现代文艺史上著名的延安文艺座谈会。应该说,这个会,萧军是始作俑者。毛泽东致开幕词后,第一个请萧军发言。萧军滔滔不绝地要“自由”,要“独立”,还说鲁迅在广州时就不受党派和组织的指挥。坐在萧军旁边的胡乔木站起来发驳,双方谁也不让步。这个时候,萧军的匹夫气又上来了,他扯开嗓门喊道:“你们整风,我不相信,看你们能改!”
  由此,萧军卷入王实味事件遭到丁玲、周扬、柯仲平、李伯钊、刘白羽、陈学昭、艾青等的围攻便是必然要发生的。
  萧军看上去是为王实味打抱不平,其实他对王实味一无所知,他只是受朋友所托,自恃和毛泽东关系好去帮王求情。毛当然不会买这个账。碰了软钉子后,到批判会场呈现一边倒局面时,萧军就烦躁得很,连“往脑袋上扣屎盆子”这样的粗话都冲出来了。中央研究院派四名代表到萧军住处,要他道歉。他把这四名代表轰了出去,洋洋洒洒写了一份《备忘录》上呈毛主席。谁都没想到的是,1942年10月9日下午,在延安召开的有两千多人参加的“鲁迅逝世六周年纪念大会”上,萧军大声宣读了他的《备忘录》,引起激烈论战。萧军本就是不怕事的人,此番舌战群儒更是使他意气横生。但吴玉章的抚慰让他蓦然想起毛泽东在信中叮嘱他的“要故意强制地省察自己的弱点”,他终于压下火气,承认99%的错误都是他的,但他希望丁玲等人承认1%的错误给他台阶下。哪晓得丁玲盛气凌人地说:“我们一点也没错,你是百分之百的错……我们共产党的朋友遍天下,丢掉你一个萧军,不过九牛一毛!”显然,情绪化已到极点。萧军气极,以一句斩钉截铁的“从今后咱们就他妈的拉、蛋、倒!”作了结,拂袖而去。
  1943年,萧军因为与中组部招待所所长发生冲突,被削职为民,发配到乡下去了,还是毛泽东派胡乔木去看望他,他才得以回到延安。
3 楼 | 2007-09-28 20:16 柏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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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文化报》与《生活报》论争事件
  
  抗战胜利后,萧军回到阔别多年的东北。他连续作了50天群众演讲,广受欢迎。接着,他辞去东北大学鲁迅文学院院长职务,在中共东北局宣传部的资助下,创办鲁迅文化出版社和《文化报》,任社长兼主编。在他的报纸上,自由和独立又成为主题。1947年夏,东北局宣传部决定在哈尔滨创办《生活报》,由副部长刘芝明挂帅。这个报纸从它一问世起,明显就是针对萧军和他的《文化报》来的。对政治一窍不通的萧军还蒙在鼓里,以为这是一场私人恩怨。
  第二年8月26日,《生活报》开始由暗箭变为明枪,发表社论《斥<文化报>谬论》,指责萧军以“救世主”自居,挑拨中苏民族仇恨,反对人民的解放战争,故意遗忘共产党是人民救星这一基本真理。接下来的七天,《生活报》每天的社论都对萧军进行痛扁。萧军固执地认为这不是“党的意旨”,期望着将来有一天见到毛主席,“谁是谁非一定能弄清楚”。于是,他拿出自己的才气和干劲,大举反击。
  这一反击的直接恶果是,中共东北局下达了萧军“完全自绝于人民的文化行列”的组织结论。自1949年6月起,全东北轰轰烈烈地开展了为期三个月的“对于萧军反动思想和其他类似反动思想的批判”。大家看到,这样的语言已经颇具文革气息了。萧军成为建国前夕中国作家,乃至知识分子中因言获罪的第一人。这次大批判的主要发动者和组织者,便是东北局宣传部副部长刘芝明,也以他的长篇大论《关于萧军及其<文化报>所犯错误的批评》作为告一段落的理论总结。这次大批判对萧军的处理结果是“停止对萧军文学活动的物质方面的帮助”,连写字的纸和笔都没有了,他被安排到抚顺煤矿去进行改造,而这次改造后来成为长篇小说《五月的矿山》的生活来源。
  在大批判中,有关萧军与刘芝明这一对对手的正面交锋特别有趣。刘芝明在准备写那篇批判文章时,到处找萧军过去的作品当靶子。萧军听说,连忙亲自送上门来。刘副部长写好文章后,曾得意洋洋地拿给萧军看,问道,你觉得怎么样?萧军笑着说:“不怎么样?”刘副部长问,为什么?萧军说:“如果是我批判萧军,就不会这么写。你把萧军比作狼、虫、虎、豹、鹰等凶兽,但凶兽毕竟不是叭儿狗!鲁迅说过,自己的血肉宁愿喂虎喂鹰,也不给叭儿狗吃,养肥了癞皮狗乱钻乱叫,多么讨厌!”气得刘芝明不打一处出。
  随着批判的逐渐深入和浩大,不低头的萧军又对刘副部长说:“你要能批得我少吃一碗饭,少睡一个钟头觉,我就佩服你!”刘副部长说:“你跟共产党耍什么硬骨头!”萧军反唇相讥:“那共产党尽需要些缺钙的软骨头吗?”
  最后,萧军离开沈阳去北京时还找到刘芝明说:“咱俩的账没完。不过今天不跟你算了,20年后咱俩再算。你的报纸白纸黑字,油墨印的,擦不掉,抹不去,我的也一样,20年后再看!”
  这就是萧军。他不管你组织不组织,他找的是明明白白的个人。你奉哪个组织的命令我不管,我知道你和我过不去,我就要找你算账。如此鲁莽直爽得简直是没脑子的萧军,能挺过建国以后那么多运动,那么多屈辱,算得上是一个不小的奇迹。他的好朋友胡风就是在同样的风雨中,未能逃过此劫,没有见到彩虹,自杀而亡。由于萧军察觉不到政治迫害背后的种种阴险,只以为都是个人恩怨,找到自己的冤大头就可以了,因此他反而具有豁达的心态和傲岸的精神。
4 楼 | 2007-09-28 20:16 柏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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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白云厚自一身轻
  
  1949年以后的30年,萧军和他的家人都是在迫害中度过。1951年,萧军举家迁到北京,却成了失业的流民。为了生活,他挖过坟墓,当过中医。1959年,在彭真的过问下,他才到北京市戏曲研究所当上了一名研究员。   
  他们租住在什刹海边上鸦儿胡同6号一栋小楼的楼上部分,但由于动辄劳改、批斗、关押,萧军住在那里的日子很少,直到1972年他才回到他自己命名的“海北楼”家中,这时房子的大部分已被别人侵占,他们全家人挤在一间屋里,他只好把一个宽一米、长不足两米的壁橱清理出来充当书房。他为它取了一个名字叫“蜗蜗居”,并别开生面地要自己的孩子在一块木板上刻了“蜗蜗居”三字,钉在“门”的上方。
  这个壁橱只能勉强塞进去一张不大的三屉桌和一把椅子,它没有窗户,白天也必须开灯,而且有“夏暖冬凉”的独特效果。1987年,萧军分到了一套新房,算起来他在蜗蜗居里一住37年。而搬到新房后一年,他便因患贲门癌与世长辞。
  文革浩劫结束后,萧军复出文坛。世事白云苍狗,经历了炎凉世态的萧军越来越精神,也越来越淡定。延安时期,丁玲多次发言和写文章批判萧军,一直过节甚深。1979年6月,萧军自己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当他得知丁玲自反you斗争后长期身处困境,在文革中被诬为叛徒,一个重要证据是鲁迅在给萧军信中提到的一句话。萧军马上以当事人的身份为鲁迅信上那句话作了长长的注解,说明那段话的本意,为丁玲辩诬。丁玲非常感动。
  1981年,在中国作协理事会上,萧军与阔别多年的胡乔木重逢,两人亲切握手,久久不想松开。胡乔木为自己曾多次伤害过萧军向他道歉,萧军一笑泯恩仇。
  晚年,很想写自传的萧军毅然中途停笔,他认为不应该再揭过去的伤疤,因为别人痛自己也痛,他希望所有的怨恨到此为止。
  萧军有很深的古诗词造诣,他一生写过1000多首诗。临终前,他用一首诗歌作为自己一生的总结:
  “读书击剑两无成,空抱韶华误请缨。但得能为天下雨,白云厚自一身轻。”
  一代传奇就这样结束。
  
5 楼 | 2007-09-28 20:17 柏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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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要出差赶火车去了~
6 楼 | 2007-09-28 20:17 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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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注意哦~~

每天都跟着旗子跑这儿晃悠,呵.
7 楼 | 2007-09-28 21:06 柏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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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时间从北京打了个来回,累死了~
8 楼 | 2007-09-30 0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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