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大师牟宗三先生控诉满清打断了中华文明发展和延续_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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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教的发展是源远而流长,根本未尝停滞。要说停滞也只可说在明亡以后的满清三百年。可惜西方的学者大都不明此点,以为先秦既是中国哲学发展至高峰的时 代,那么这高峰下降至两汉便是平地,即是说:中国哲学至汉代已停顿不前了。汉代哲学既无甚精采,以后更不用说了。西哲首先作如是观的德哲斯宾格勒 (Oswald Spengler 1880-1936) 。在他震撼世界的名著「西方文化之衰颓」(一九一八年出版) 中,以他首创的文化循环断灭论,说中国文化生命的黄金时代只是春秋战国,至于秦汉以后,便以神魂全逝。(参看美人葛达德F.H.Coddand及吉朋斯 P.A.Gbbons二人合著的「斯宾格勒之文化论」) 。即不持斯宾格勒的文化观的,也大都以为中国自秦汉以后,其文化生命已停滞了,并无精采可言。文化生命既停滞,哲学思想自亦无生气可说。若果真如此,则二 千年来的历史完全是空白,非历史的历史。黑格尔即如此说。他说东方文化是文化的儿童期,他又说东方世界只知一人是自由的。他的论点,不专指哲学言,当然黑 格尔亦是不承认中国有哲学的。这是他的专横鄙陋。这且不言。他的论点是综持以观,而重点是落在政治形态上说的,是就政体与法律说。从这方面总持以观,当然 黑格尔所说并非全无道理。但是从政治形态方面而作的总持与笼罩并不真能连其中的艺术、文学、道德、宗教、哲学,一起压缩下去,而统统贬损到停滞无生气的境 地。希腊文化,亦没有发展到黑格尔所说的日耳曼世界的程度,他说它是青年时期,只代表美的自由。然而希腊哲学确有其高度的成就,有其永恒的价值。它永远是 西方哲学之母。所以哲学自是哲学,一般的政治、法律、社会、自是政治、法律、社会。两者并不必卷于一起而同其命运。哲学可独自发展,道德宗教生命的学问亦 可独自发展。佛教是与政治无关的,道家虽有关,然而是消极的。只有儒家向以内圣外王并举,对于政治是有积极的。然而他的内圣之学仍有其独立的问题与独立的 发展:即在外王方面,中国二千年来的政治形态仍然是儒家所痛心疾首、焦苦思虑的问题。虽未能得其畅通之道,然并非停滞混噩,无所用心。即在这方面,中国的 文化生命也总是在跳动酝酿的。那里是如一般人所想象:二千年来完全是停滞无生气? 关于这方面的症结,以及黑格尔的论点,我曾详言之于的「历史哲学」及「政道与治道」两书。本讲辞不牵涉这方面,只就心性之学这生命的学问说。 

  我们应当严正地指出:明未以前二千多年来中国的三教所代表的文化生命,不但在发展成长的过程中未有停顿,而且高潮迭起。不错,站在西方哲学的立场,中 国哲学似无价值,特别是两汉以后的哲学,因为中国文化没有开出科学与民主,似乎比先秦哲学更无价值,更易被人忽视,被人诅咒,但是,这种论调是似是而非 的,它的根源在于近人的偏鄙。他们一睁开双眼,便彷佛除了科学和民主,甚么都看不见。一切的道德宗教,彷佛都变为隐形的了。其实,科学技术、民/主/政/ 治的重要,是人所共知的,很少人会愚蠢到认为中国不须要科学与民主。然而,人类还有其他方面的文化与学问,比科学民主对人类更为切身的,那就是正视生命的 学问,即是上面说过的心性之学。中国人在先秦始创了儒、道两家的心性之学。两汉之后,心性之学发展得精采层出。不但先后在魏晋和宋明两时代分别地把先秦的 道家和儒家大大地发展推进,而且在魏晋与宋明之间的南北朝隋唐时代复摄受并且发展了从印度传入的佛教。三教一直在此起彼伏的状态中,或在沉静玄默的酝酿, 或在有声有色的显扬著。整个来说,是毫无间断的,可以说是一个大酝酿,也可以说是一个大显扬。显扬是就当代说,酝酿是就未来说。从大酝酿可以说中国哲学是 晚成的大器。大器所以晚成,就是由於长期的积蓄与考验。中国哲学的积蓄是极丰富的,中国哲学所受的考验是极为频繁的。然而,中国哲学长期的大酝酿使人不能 不承认它具有一大本事 -- 经得起任何的挫折与苦难。抗日时代一个日本人曾说中国好此一个大海蜇,它的皮厚而韧,刺它一千锥子,它好像无反应。但见它在怒海狂涛之中浮沉翻转,而它的 生命始终未衰。不错,中国民族性的一方面,坚忍只在抵抗侵略捱受灾难之时显出,是消极方面的事;而在积极的进取方面,中国民族具有独特的优点,那就是消纳 外来思想外来文化的高度融摄能力,从而我们亦可说中国是一个大海绵,彷佛对甚么都能吸收接受。试看人类的历史,有那一民族真能如此? 中国二千年来的历史正好比长江出三峡,弯弯曲曲好像总在郁闷著。然而实可说是大酝酿。一出三峡,便直通大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