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红楼书话-文化纵横-搜狐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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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


黛玉本是个细心的人,心较毕干多一窃。这多出的一窃,几乎全盛满了幽怨,也许是她泪水的源泉吧。


那日宝钗小恙,宝玉前去探视,林妹妹随后而至,对宝钗笑言: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宝钗不解其意,黛玉解释说:“要来一群都来,要不来一个也不来,今儿他来了,明儿我再来,如此间错开了来着,岂不天天有人来了?也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热闹了.”要来一群都来,这话已浸有七分的醋意。黛玉每常病了,众人都习以为常,除宝玉外,别人未必常去探望,难免冷清;若是贾母关切起来,上下必是悉数跟随,则又过于热闹了。宝钗来了不久,府内人多谓黛玉不及,寄人篱下的敏感心情,再受此非议,黛玉岂能不在意。而宝钗的病,显然不算什么,宝玉去时,她尚且在做针线。这样的小病,居然劳动宝玉打了人瞧了之后,又亲自走来,黛玉若真的毫不在意,倒成罕事了。表面看来,这句话是说,早知宝玉来探宝钗,我就改日在来;而实际的意思,早知宝钗会来贾府,我就不会来了!


然而细想起来,这句话虽透着几分任性,更多的是无奈。她本是书香门第的大小姐,身份是何等清贵,连王夫人都说,她母亲未出阁时气派非凡;这样的母亲,又岂会让自己的独生女儿受委屈。可是她却早早地去了,黛玉无忧的童年,也随之而去。贾母疼她,执意要接到身边,可是贾府环境的复杂,老太太疼爱的羽翼也未必能面面俱到。舅舅和舅母们的冷淡,下人的势利尖刻,使黛玉不得不步步留心,时时在意。这样的成长环境,又怎怨得她生就了多愁多病体。可是这一切由得了她么,来不来贾府,哪里由得了她。幸有宝玉,相知相伴地成长,聊解失亲之痛。


可是忽一日来了个宝钗,品格端方,容貌美丽,众人交口称赞,连小丫头都喜欢亲近,也将宝哥哥那本就不是很集中的目光吸引了去。于黛玉而言,无疑是不小的冲击。如果说这还可以装作不在乎,那悄悄盛行起来的金玉之说,就使人装也装不过去了。偏偏这个宝玉,天性与众不同,所有女儿他都喜欢亲近;反因为与黛玉过于熟悉而频生嫌隙。这次说是探病,倒与宝钗互看金玉,还说了“果然是一对儿”的话,岂知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宝玉呀,你若着意宝钗,就该远着黛玉;你若无意金玉,就该避讳宝钗才是!似这样懵懵懂懂,若即若离,让人徒生多少愁绪。又怎能怨得她眼中的泪珠儿,秋流到冬,春流到夏。


 纵如此说,黛玉能不来贾府吗?绛珠仙子所受的甘露之恩,需今世用一生的眼泪偿还。这不是别人的要求,是绛珠自己的选择。这一番报恩之事,原本就琐碎细腻,怎禁得插入金玉之说!既有金玉之说,何必让绛珠也处于其中?如若牡丹前世也欠了神瑛什么,为何不让他们单独去了结尘缘,偏偏要赶在绛珠之后?想那石头被弃大荒山无稽崖之时,鲜人问津,何等凄清,相较之下,此时身入万花丛中,诸芳为之争奇斗艳,岂不过于热闹了!因此黛玉才说,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其实纵使早知他来,黛玉也还是得来。不然那灌愁海的滴水,又怎么化作珠泪长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