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与知识分子的使命——对话台湾政论家南方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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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62岁的南方朔是台湾数一数二的政论家,在国民党的威权统治时期,他办党外杂志骂国民党;民进党上台,他又掉转枪口骂民进党和陈水扁;国民党重新执政,他对马英九的指责和挞伐一样严厉和不留情面。在他看来,知识分子应该永远站在批判的立场上,和权力保持距离。
  台湾《天下》杂志称赞他“期能从自学的民间学者成为思想家”,但他本人对此并不高兴,“我这样没有多少学问的人都被称为思想家,台湾的知识分子太不用功了。”
  7月26日,本刊记者在香港与其进行了深入对话。

民主与知识分子的使命——对话台湾政论家南方朔

作者:赵灵敏  来源:南风窗  日期:2009-08-22  浏览:16482 显示全文     台湾民主的乱流
  《南风窗》:台湾的民主化进程已经历时20多年,但外间对台湾民主的最深刻印象,往往还是立法院里的打群架和街头的对峙和抗议,您怎样评价台湾民主的质量和存在的问题?
  南方朔:自1987年“解严”以来,民主带给台湾的积极作用不容否认。最直接的一点是,人民获得了平等的地位,心情舒服,有尊严感,也变得理性负责了。以前没机会参与,有问题就容易不满和仇恨,现在官员是自己选出来的,即使不满意也不会无限上纲上线;而官员因为有选举的压力,行为会收敛很多,不敢太过分。
  不好的方面是,台湾天天在选举,官员为求连任,只是讨好一切人。今天台湾百废待举,很多政策必须做出方向式的决定,但大部分官员都不做事,只会做秀,导致行政效率下降。
  你说的那些情况,说明台湾民主还不够稳定和成熟。放眼世界,现在全世界绝大部分的国家和地区都有投票和选举,但真正稳定的民主体也就四五十个,大多集中在北美、欧洲。这是因为民主的稳定并不容易,需要很多条件。
  首要的一点是,要克服仇恨的心理。一个社会从威权过渡到民主,往往积累了很多的历史恩怨,到了民主时代,会有很多旧账要翻,有很多苦水要吐。怎么去化解这些矛盾、又不影响社会的团结,是转型社会要过的大关。像英国就克服了这种“仇恨政治学”,但意大利、西班牙、德国完全没有克服,所以从19世纪末到1920年代,这几个国家都是法西斯、纳粹当道。
  台湾也有这种仇恨政治的种子在,那就是所谓外省人和台湾人,本省人把自己说成是弱者,受尽欺负,把所谓外省人说成邪恶的外来者。这种没有客观性的仇恨,扭曲了社会,也扭曲了政治人物的心理,不管他做了什么坏事,只要上升为外省人对本省人的压迫,没理也变得有理了。
  另一个问题是要解决谁说了算的问题。民主社会,众声喧哗,每个人都可以自由表达, 每个人讲的往往也有一定的道理,建立什么样的规则来归纳这些民意,让少数人心服口服,也是一个大问题。选举一人一票,得票51%的人胜利,但那49%怎么办?搞不好就会天下大乱。
  捷克前总统哈维尔曾说过,民主化就是一个浪潮,带来希望的同时,也把以前社会积累的坏东西,全部解放出来;假如社会没有很强的控制力量,把坏的东西控制住,民主化的结果会是负面的。
  《南风窗》:西方民主成功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对立的党派、组织之间有共识,但在台湾,蓝绿之间的分歧和对立反而越来越严重,这是为什么?
  南方朔:任何国家和地区的民主,在开始阶段都是没有共识的,共识的产生需要一个过程。这个过程一般是这样的:开始阶段双方不断地相互伤害、斗争,进行很多轮之后发现彼此都占不了多大便宜,然后不得不坐下来谈判、相互妥协,渐渐变成习惯,这样就有共识了。只有大家发现对抗这条路真的走不通,妥协才有可能。台湾在统独、省籍等问题上虽然搞得不亦乐乎、乌烟瘴气,但都不致命,还没有最具破坏性的事情发生,所以要产生共识并不容易。
  我们总是强调历史的教训,但没有多少政治人物真正重视它,讲多少都没有用。就像一个小孩,你告诉他插销有电,不能碰,他就是不听,一定要被电打了之后才能吸取教训。人类往往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有多少历史教训摆在眼前没有用,一定要亲身体验后才能学到一点东西,这是很悲哀的事情。
  《南风窗》:在台湾,不仅政党之间对立严重,知识分子也有蓝绿分化,一些知识分子支持民进党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这一现象的深层原因是什么?
  南方朔:我刚才已经说了,民主社会每个人都有表达的自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每个人也都在找自己的理由,这些理由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国民党现在主张和大陆来往,可以说是为了台湾经济;民进党则坚决反对,它也有自己的说辞,也可以自圆其说。在这种情况下,需要有在具体争拗之上的更大价值来统合,但这种价值目前还没有出来。
  台湾的一个特殊情况在于有一个所谓的“历史功业”的问题,每个政党都在乱搞,都有自己的历史问题。国民党历史上有贪污和政治献金的问题,民进党的贪腐同样令人侧目。在民进党和陈水扁看来,我们都有过错,我在台上8年,也没有怎么清算你呀。你现在对我,是不是也应该客气一点,有所保留,不要一路追杀呀?另外,这里面还有一个犯人的人权保障问题,陈水扁关了半年多,说是为了防止串供,但看起来,检方也没有找到多少有力的证据,一直羁押下去,有些人就会对陈水扁心生同情。幸好陈水扁展示出了人性恶劣的一面,把自己搞得像一个小丑和无赖,毫无尊严,大家还有理由骂,如果他像卢武铉那样自杀了,那相关的案子恐怕很难办下去。台湾要重新开始,恐怕要到今年9月陈水扁案宣判之后才有可为。
  对台湾的知识分子来说,许多人对国民党包容,不愿过分责难,其中除了对过去经济奇迹、社会和谐的美好回忆之外,主要原因在于,民进党的分离主义主张和族群政治,再加上陈水扁的失德,使许多人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国民党身上;而一些绿营的学者,对国民党的独裁深恶痛绝,在民主化的过程中摇旗呐喊,把希望都寄托在民进党身上,他们虽然对大陆没有特殊的仇恨,但也缺乏情感与认同,他们期望透过民进党的长期执政,建构台湾的“主体意识”,因此对民进党的贪腐选择视而不见。
  因此,现在的台湾,超越政治立场客观探索议题的空间急速压缩,大家要么打落水狗,搞道德民粹主义,要么丧失是非观念。有风骨的知识分子都不愿出来讲话,他们看到国民党的官僚习气,很讨厌;民进党原来是有理想的,现在也堕落了,他们很失望,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民进党执政之初,没有执政经验,我给了它两年的时间,两年后才开始批评;马英九执政,因为国民党有执政经验,我就没有给他准备期,一开始就用执政标准来要求他。这样一来,民进党和国民党的朋友都骂我臭头。一个人要坚持客观公正,就没有朋友,这个代价是蛮大的。
  
  民主有代价
  《南风窗》:放眼亚洲,除了台湾之外,菲律宾、泰国、印尼等地民主都问题多多,应该怎样看待这一现象?这是否说明亚洲人和亚洲文化不适合民主?
  南方朔:民主是一个漫长的、需要付出很多代价的过程,没有一蹴而就的,亚洲的民主没有搞好,归根到底是发展阶段的不同,和文化没有关系,否则就不能解释日本民主的成功了。你提到的亚洲国家,都处于民主化的初期阶段,出现一些不好的状况一点都不奇怪。在一个治理良好、平稳发展的社会里,民主是会慢慢好起来的。
  要说民主的质量差,那南美洲的民主更糟糕。那里的大部分的国家和美国差不多同时独立,但现在的情况是天壤之别。这是因为南美洲之前大部分是西班牙的殖民地,西班牙在这里实行庄园经济,贫富差距很大,社会矛盾很激烈,这些国家一独立,矛盾都被释放出来,在这样的基础上推行民主,效果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南风窗》:您说民主会带来“封建化”,请详细解释。
  南方朔:民主一方面给了人们自由表达和参与选举、政治活动的机会,另一方面,选举是要花钱的,需要有支持力量,需要进行动员,需要庞大的人力物力的支持。这时候,地方势力、派阀这些带有封建色彩的东西就能派上用场。在台湾,无论民进党还是国民党,都必须要倚重地方势力来拉票、做桩脚;在日本,自民党的派阀政治天下闻名;就是在美国,东岸的肯尼迪家族基本上就是“造王者”,没有他们的支持就没有奥巴马;共和党的布什家族出了父子总统,这也是“封建化”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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