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发的诗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12:52:04
《口腔医院》作者/陈先发         ―――我们的语言?某种遗物。
        在唾弃,和它日夜磨损着的笼子里。              ―――陈先发,2008年4月“那年。婚后”,我们无法投身其中的
一次远游―――
在暴雨冲刷过的码头,
堆满了催人老去的易燃垃圾。
啊,暴雨。暴雨过去了,
昆虫忘忧,
小窗子跳出很远。
黄昏的蚌壳,旧钟表店,幼龙,尖蝝,和玩世不恭的海藻,
在我们脚踝上闪光。
凝固了的伐木工人,
他们的放肆暂时歇下。
我将为他们竖立打牌,抽烟,胡闹的雕像。
巨幅的海鲜广告牌下。
问:
(当你一粒又一粒地嚼着阿斯匹林,
在“牙疼即真理”一类的谶语前。)
此刻,还应期待一些别的什么?
不远处,一只黄鹂和一只白雀在枝头交换身体。
是的。我们闻到了。
看到了:就在那里。它们大张着嘴,
喳喳地―――嗓子里烧焦的檀香木,
从尾巴上跳跃着的,
几点光斑得到平衡。
而擦着鼻血的卖花小姑娘,由一个忽然变成了一群。
正好,我有闲心来描述她们的篮子。
瞧瞧这些吧:
叫人渐悟的小松枝,和夹竹桃花的欲言又止。
戏剧xing的野菊?
和百合的某种“遗址气息”。
有着恶名的银桂;
秘不可宣的小叶兰。
矢车菊的弹xing,和五雷轰顶的
昙花:
虽然只有那么几秒―――
我在办公室,也曾种过一盆。
我用复杂的光线帮它们生长。
而螺旋状片片叠起的紫罗兰,
总是相信**能创造奇迹?
还有,“不需要定语”的鹤顶红;
侧着脸像在悔过的菖蒲与紫荆……
石斛,在这一带很少见,为了保持形式感牺牲了香气。
有时我担心“说出”限制了这些名字。是的,
这些刚摘来,很鲜嫩。
我尚欠她们一个成年,
当盛开只为了被拒绝。
我用这死了千百次的句式来描绘她们,
写下第一句了,就等着第二句来宽恕。
宽恕我吧,浓浓的
福尔马林气味-――
当我的口腔里一个词在抵制另一个;
单义的葡萄藤,在覆盖多义的葡萄藤;
双重的傍晚在溶入单一的傍晚。
我知道这不过是现象的某种天xing:
像八岁时,医生用塑料手电筒撬开我的嘴,
他说:“别太固执,孩子。也别
盯着我。
看着窗外翻空跟头的少女吧,看她的假动作。
再去想一些词!你就不疼了”。
他把五吨红马达塞进了我的口腔,
五吨,接着是六吨……
好吧,好吧。我看少女,
她另一番滋味的跟头。
我想到两个词是:“茄子”和“耶路撒冷”。
当年老的摄影师喊着“茄子”―――
一大排小学生咧着雪白的牙齿。
像啣着一枚枚失而复得的指环。
我知道世上的已知之物,
像指环一样都能买到。
付一半零钱,请卖花姑娘擦gan鼻血。另一半塞进售票窗口,
得到一座陌生的小镇:
在四川,一块灾后的群山里?
你捂着外省的脸。
泡沫一般的杂辞。
我整日的答非所问。
而所有的未知之物―――
请等一等,
如果天色晴朗,
我愿意用一座海岬来止住你的牙疼。
站在那儿俯瞰,
视线甚至好过在码头上:
檐角高高翘起的宫殿,在难以说出的云彩里。
是啊。所有未知之物正如一个人在
精确计算着他的牙疼。
谁还有一副多余的身体?
哗变了各省只留下口腔,
弃掉了附属仅剩下牙疼。
在那里。我们与模糊的世界
达成一体。
整整一个夏季,当我们在甲板上
练习单腿站立和无腿站立。
海浪翻滚的裙裾。
红马达轰鸣的福尔马林。
闭着眼。闭着嘴。
当一些东西正从我们口腔中远去。如同,
“蓝鬣蜥绝种了。而―――那个词还在”。
转身,而后失掉这一切。窗玻璃上崩溃的光,贞节的光,
伴随着气象的多变,
在这个出汗的下午。
味觉在筷子上逃避着晚餐―――正如奥登在
悼念叶芝时说道:
“水银柱跌入垂死一天的口腔”。
水银柱在哪儿?它纯白的语调中慢慢
站立起来的又是什么?
我们所讲的绝对,是否也像在雾气中
显出的这一株柳树在敲打它的两岸。
哦无用的两岸引导我的幻觉。
这凭栏远去的异乡,
装满白石灰的铁驳船。小镇。方言。人物。在街上跑来跑去的母鸡。
一样的绸缎庄,一样的蝴蝶铺。
一样盖着油毛毡的铁路局老宿舍。
一样冲动的片断和
一致的风习的浪费。
早上从瓶中离去,傍晚又回到瓶中的,
正是这些,
不是别的。
是无限艰难的“物本身”。
但我从未把买来的花儿,cha在这只瓶子里―――
“那年。婚后”,当我买来一只黄鹂和一只白雀养在雨后小山坡上。
我还欠她们一个笼子。
是笼子与身体的配合,
在清谈与畅饮中分享了辩证法的余火。
就像这不言不语的小寺院,在晚风中得到了远钟的配合。
我给你摘下的野草莓,
得到了一根搓得滚烫的草绳的配合。
我们虚掷的身体,
得到了晚婚的配合。
在山坡上。你一点一点地舌尝着自已的肢体。
红马达轻轻穿过你的双耳,
开始是五吨,后来是六吨……
你的小(.):
两座昏馈的小厨房,
有梨子一样的形状正值它煮沸之时,
听收音机播放南面的落花。
对于随牙疼一起到来的某次细雨,
我欠它一场回忆:
当四月的远游在十月结束,
漫长堤岸哗哗嘲笑着我们婚后的身体。
那些在语言背后,一直持弓静立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
在码头上我有着不来不去的恍惚。
那么多
灌木丛中的小憩,和
长驱入耳的虫鸣。
如此清晰又被我的记录bi向了假设。
碗中的蟒蛇正引导着我餐后的幻觉。
哦,红筷子夹住的
蟒蛇和红马达轰鸣的旅途―――
当你闷闷不乐举着伞,//在雨水中旋转的街角,
迎来了一个庸医的配合。
他说:“想想看吧。这口腔并不是你的。
是一只鸟的。
或者一个乏味的圣人。这样想想,
你就不会疼了”。
“也可以想点别的。街道很安静,
一只球被踢出京城”―――
是啊我见过这样的景象:
一个乏味的圣人和一只鸟共同描述
他们面对的一颗雨
滴。
他们使用了一个共同的词――不管,
这个词是什么,
嵌在他们带血的牙龈上。
这个词得到了迷惘的配合,
像你离去后空椅子的移动。
―――在枝头,两只空椅子在鸟的口腔里移动。
我的观看是为了它们的加速。
是的。我不疼了。
我看见我坐在另一座雾中的码头上。另一场晚餐里。
另一个我可以叉开双腿,
坐小树桩上
吹吹口哨,
为这二元论的蒙昧河岸gan一杯。
呵莫名其妙的柳树。
莫名其妙的寓言。
对于奥登与叶芝可以互换的身体:我只欠喊它一声“茄子”―――像这些鸟的口腔
只欠一些误入其中的虫子。
这个庸医只欠一个假动作。
我的观看只欠一个小姑娘的鼻血;
这张手术台只欠一场病因。分辩的眼睛。并非区别的眼睛。
这只眼睛看到,
一只不祥的旧球被踢出京城―――
在它的运动中,拥有身体,
不再需要新的容器了。
像一滴汗从我的耳根滑过,
在谵妄中拥有一个新的名字。
喊一声试试?瞧瞧她在哪里应答―――
在河的对岸,
还是在一枚幽闭的钉子里面;
在骨灰盒中,
还是在三十年前某个忧心忡忡的早晨。
或者像婚前那样,迷信四边形的东西,
躲在柜子里写了ONS的短信。
用声音的油漆,
把自已刷一遍。
用胆汁把房子建成穹形,
在小凳子上
摆放了形形色色的盒子。
喊一声试试?瞧瞧哪个盒子
会打开自已:
从那里找到一个词。
顺从这个词!一切由它说了算。
让我们在廉价店铺里谈论它。
在死前攥着儿子的手留下它。
并最终藏在棺材里抚摸着它。
我们发誓忠于它:
一个词。
像码头上的青年军官发誓忠于
他白癫疯的妻子。
我们愿意毁掉其它所有的词并
忠于那个盒子里的一切:
它的旧衣服。那些不可捉摸的红色。
闭着眼。闭着嘴―――
听从这个词来瓦解窗外的荒野。
听从它将幼龙变成老龙。
听从这些和解:在线与线之间;
在心电图和它的隐喻之间;
在柳树和榆树之间;
在阿房宫与水立方之
间……
随清风达成口腔中的史
学,
像秦始皇完成了对美色的勘误。
让这个词告诉你我们将抵达哪里。当你寻欢的
脚步像鱼击的锡鼓
在松针撞出微小的回声。
听从这个词,像一个老妇人在展览馆里
拔着它一无所附的灰烬。
听从它在维斯康辛的白烟滚滚,当叶胡达-阿米亥(Yehuda Amichai)轻于纸张的诗句也
听从它在头顶的石榴中传来爆裂的噼噼啪啪声。
听从其中的盐。听从这座“霜刃未曾试”的课堂。
听从它的名下之虚。
当你连说一声谢谢都很难了,
这码头在转动,
你坐在椅子上朝我眨着眼睛,
这是“忘我”和吞咽的眼睛。
当体内帘子的拂动,遮蔽了婚后的卧室。
小窗子在直觉中跳向柳树。
炊烟露出充满经验的弧形。
我告诉你这个词已经找到了―――
当我喊到“柳树”,
便有一株在某个角落醒过来。
像摆在膝上的《坛经》,
从某一页涌出了合唱。
当我喊到“蜘蛛”,
灵魂的八面体就来了,
我拒绝了其中的七面。
像一幅画着墙的画挂在墙上,
里面的门仿佛从未有人开启。
当我喊到“花儿”,
花园卡在了我的喉咙中,
这包含了椭圆,路线,和单音节的悲悯。
因为讲不清的原因,我们在交换着身体。
我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三个词。
是别的一些什么东西。
是另一座码头上,你的踯躅和植物xing的悲欢。
在“那年。婚后”―――当小瓶子只容得下两具啼笑交集的身体。
我们所追逐的词将回到那里。
我会放弃说出,口腔里堆积的
那些名字。那些机体。那些过时的谎言。
在全部的硬币涌出瓶口之前。
我要的不是一次苟同众议的婚姻,当
我手中的鞭炮需要满街的鞭炮来否定。
我虚无的牙疼在
找回那个词像小姑娘
卖光了花儿后放下她的空篮子:
当一群又恢复为一个。
这是绝望的哲学,
也是清新的雨滴。
远游中我崩溃过一次,
也仅仅承认过这一次。
我知道我爱的并不是你―――
我一个人在暴雨后的锯木场闲逛着。好吧,
我知道有“某个东西”:
不管它在哪里,
我将一直环绕着它。由它来宽恕遭遇它的人们。
在杜冷丁一样口腔中。在杜冷丁一样的夜空下。从未有过完整的柳树。
我曾经那么害怕它的完整,
如今我受够折磨,
再也不用怕它了。连同一旁的田垄,
新长出的瓜果,
也已不足为惧。
从未有过红马达。
当语境的口腔医院在我的口腔中建成。
从未有过晚餐:
谁又能像这
盘子里烤熟的蟒蛇
一样做到物我两忘?
从未有过故乡。
孔城:江淮丘陵的一个小镇。
四月的孩子在青石板上玩着亚麻色的
螃蟹、老龙和旋木桨。
他们将一直
玩到秋天:我不在其中。
这本身就是一场拒绝。
但从未有过拒绝。在它嘈杂的街道上,
我走过了,却没有力气再走一遍。
那些老竹竿搭起的狗肉排档上,
夜间赌酒,吸毒的少女,
从不谈起自已的父母和姓名,
只给我们摸一摸她刺了靛青虎头的腹部。
从未有过另一个人―――让我在公园长椅上醒来时变成他。
当啤酒中捷足先登的岛屿,
混合着夜里越来越稀少的鸟鸣。
从未有过一堵墙。
脸上写着“深挖洞、广积粮”、“备战备荒”,
二胡从它的背后探来,
带给我一个声音。
一个满月的声音。
一个老女人在旧皮箱里整理儿子遗物,
小溪水顺着她的脚踝攀登的声音。
我们从这个声音中穿过去的声音―――
从未有过“下岗工人”。
当他们的80年代全部用于在废墟中
寻找自已的女儿。
从未有过他们的煤油灯。
和一毛三分钱一斤的早稻米。
从未有过穷人的天堂。
也从未有过我的目的地。
当我对它的一无所求演变为
诙谐。并对这种诙谐有了不可抵御的憎恨。
从未有过一种语言练习,
可以完成那屈辱的现实。
从未有过挖苦。
从未有过鲁迅。
从未有一封信。它写道://“我造出过一只笼子。从那里飞出的
鸟儿永远多于飞进去的鸟儿。
从那里出生的女儿,
要多于背叛的女儿。
她们的口红。她们绷得紧紧的牛仔裤。她们的消化器官。
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在家里总是难以隐身”―――
从未有过这个家。也从未有过放置这封信的角落。
从未有过窗外葡萄藤和它们体内歌唱轮回的乐队。
从未有过历史。
从未有过秦始皇。
当他在带箭的车辇上豪迈宣告了
万物的臣服,
宣告了锯齿状的墙垛和群岛的逶迤,
宣告了神秘的珠算。
从未有过更远的世界,当蓝眼球的盎格鲁-撒克逊人,
他们对别人疆域的征伐,
必须由失败者记录下来。
从未有过镁光灯的频闪,
当你喊着“茄子”,那些骨灰盒中的脸,
沉淀在硫磺冲洗的底片
里。
从未有过浮云,
从未有过斜塔。
从未有过孔雀。为了开屏
寻找那恒定的观众,
她必须依赖主题公园,
长出一年三熟的丑脸。
从未有过一种远游,像空气中的高头大马,
当她绕着树gan大叫三声,
树下的僧侣走向了美满。
从未有过“田纳西州”和“陶渊明”,
当他们结出的篱笆是瞬间的,山巅,
坛子里的晚霞再也不能安慰你。
从未有过一个词是我们这双手的
玩物,
当你找到它。你知道了,
它也从不是我们这颗心的玩物―――
从未有过“那年。婚后”像
我们并不信任的医生一样,
当他醇练的手术在某个早晨消失,
我们的口腔如何才能不辜负,
那偶然闯入的天赋……
从未有过对立。
也从未有过和解。
从未有过一把必然的椅子在我死去后,
能如此长久地这么空着。
连此刻的喘息它也再记不起。评论/笨水我想这里所说的语言,绝非是诗歌的语言,而是生活中的所使用的语言,是对我们所遭遇的言说辩解和安慰,但却没能解决因我们的行为导致的所有结果。它们是旧的,一如遗物,到最终也没有被我们自己所抛弃。  陈先生很久以前就称要写一首长诗《口腔医院》,但在最终的写作中,一定存在一种现实的影响。这种影响可能就是不久前发生的地震。陈先生曾不只一次提到地震以及***事件,这些都将自然不自然的对他的写作产生影响。这首诗开始就与地震暗合:“在暴雨冲刷过的码头,堆满了催人老去的易燃垃圾。”“暴雨过去了,昆虫忘忧”。垃圾之易燃,昆虫之忘忧,这里的“昆虫”,小生命,我仍要把它当作人来对待。诗歌接下来是这样写的,很神秘,“黄昏的蚌壳,旧钟表店,幼龙,尖蝝,和玩世不恭的海藻,/在我们脚踝上闪光。”句子在时间设定下出现的“蚌壳、旧钟表店、幼龙、尖蝝、海藻”无不表现了一种蛮荒、早期时代与灾难出现之后的后时代景象。读《口腔医院》,虽然首先让我感觉到是地震,但一个优秀的诗人不会局限在他最初的语境里,而作为一个读者,找到诗歌中的线索,显得尤其重要。很多人说陈先发的诗是“语言迷宫”,其实可以说是对一首诗阅读的放弃xing心理。我觉得语言从未有过迷宫,尤其是像陈先发这样的诗人,语言表现早已不是问题,而出现所谓“迷”的结果,只是他对语言创造xing的结果,因为创造总是超乎寻常的行为。这首诗仍然很清晰,词语的选择与意义的表达,都在服务于全诗。伐木工人为什么会凝固?作者说出了这种行为的结果,更表示了批判意识,虽然这种批判意识比较具有普遍xing。人类的行为并不会以其行为导致的结果和批判而结束,诗中“海鲜广告”便说出了这样一种事实。世界不仅仅是商业的东西像洪水一样无可阻挡的延续下去,个体行为以及思想,即使是错误的,也会固执这种错误,或者说不能认识错误并为我们的错误寻找出路。至此,陈先发才提出了这样的问题:此刻,还应期待一些别的什么?“不远处,一只黄鹂和一只白雀在枝头交换身体。”黄鹂和白雀交换身体是它们期待别的什么的结果吗?再这一结果是“我闻到了”,这不可言不可见的又是什么呢?黄鹂和白雀是不需要期待别的什么的,因为它们从未有过错误。反而是人,“而擦着鼻血的卖花小姑娘,/由一个忽然变成了一群。”,“鼻血”是人的遭遇,并且是一个变成一群放大这种遭遇。这里的小姑娘,既是多数人的命运,而且是作为智xing形象出现的。她为我们提供了纷繁复杂的人间。小松枝是渐悟的,夹竹桃花是欲言又止的,野菊充满戏剧xing?百合有“遗址气息”,银桂有它的恶名……。这些植物无辜,但有了人的意识介入,作为人的思想的媒介,它们就带了人xing的东西。我不能回避这小松枝、野菊、银桂不是我的事实,哪怕是昙花,虽然只有那么几秒―――,陈先发也绝非在说它几秒的白几秒的美,而是在说它可能是无限多的与美善相反的人xing,它给人间会带来多大破坏的能量呢?我们已不能再低估了它,哪怕它是一瞬。诸如小松枝、昙花之类的植物,不具有意识,但承载了人的意识。“我在办公室,也曾种过一盆。/我用复杂的光线帮它们生长。”这句诗正是揭示了隐秘人xing的存在,人总是想改变一切的,从来不曾面对万物平息过自己的意愿的。陈先发借小姑娘的篮子,无限多的篮子,借她篮子的诸多植物说出我们触手可及的人世,是很多诗人不能说出的,或不能以此类方式说出的。我非常喜欢这样的表述方式,它对他后来的写作提供了更多的更广大的语义空间,并顺利地引向“口腔”、“牙痛”以及“我们的语言,是遗物”。这也许是长诗应该具备的一种手法了。  “有时我担心‘说出’限制了这些名字”,读到诗中的这一句时,我觉得它在诗中显得多么关键与重要。陈先发就是借此开始把我们的思维引向他将要说出的真正意图。在这里我从来不会把诗中提及的“语言”指向诗歌的语言。我想在诗中进行诗的语言的思考行为是极其弱智的。说是担心,其实“说出”就是限制。人之为人,就是一直在以主观的意识对世界进行限制的,何其狭隘?不仅如此,我们更多的时候是“用这死了千百次的句式来描绘她们”。“写下第一句了,就等着第二句来宽恕”,作者对这些已经开始了自省,而更多的人并没有发现这种自省的必要,还是依旧顾我的使用着“死了千百次的句式”表述我们的世界,并产生死一般的后果。有多少人对此知错了,违背事物的自然属xing,有多少人在采摘之后,想过欠它们一个成年?世界“单义”覆盖“多义”。人类强烈的自我意识不能改变这意识带来的结果。在诗中“牙疼”对称着“灾难”;他说:“看空跟头的少女,假动作。想一些词!”对称着“付一半零钱,请卖花姑娘擦gan鼻血”。而“牙疼”解决了吗?“灾难”解决了吗?没有。再想一些词,牙还是疼的,我还是整日答非所问。陈先发在此处将医生称为“医生”,其后将他称作“庸医”,不难得出,这是他在否定,否定已知。对于未知的,也作出过假设,仍已“仅剩下牙疼”作结。想一些词吧,我们依然牙疼,这是我们的悲哀——“蓝鬣晰绝种了。而―――那个词还在”。  读到“窗玻璃上崩溃的光,贞节的光,……”,有必要再回到首行“那年。婚后”,我说这是仪式限制。“一株柳树在敲打它的两岸”,正如人所想的“此”与“彼”,似乎并不存在,也无不同结果。我们变得趋于一致,“早上从瓶中离去,傍晚又回到瓶中的,/正是这些,/不是别的。”“当我买来一只黄鹂和一只白雀养在雨后小山坡上。”去仪式后,我们会意识到欠它们一个笼子,“笼子与身体的配合”在作者看来不是必需,小寺院得到远钟的配合等也不是必需。这不是必需的,确是一直存在着,正如“死了千百次的句式”并成为现实被人使用。人们以习惯xing的错误活着,从程序开始到程序结束。好在作者是清楚的,“我欠它一场回忆:/当四月的远游在十月结束,/漫长堤岸哗哗嘲笑着我们婚后的身体”。我们还可以找到“语言背后,一直持弓静立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这一问题的答案。从医生让我们想一些词到“想想看吧。这口腔并不是你的。/是一只鸟的。/或者一个乏味的圣人。这样想想,/你就不会疼了”,这种主观的假设与意识的转移并没不能解决我们的“牙疼”。但我们却一直象这个医生,用多种方式来安慰自己,既欣喜又困惑,也从未坚定过对它的立场。我们仍然痛着,这让我想起朵渔那首诗《今夜,写诗是轻浮的》中所罗列的种种对于地震的行为方式,朵渔说人的轻浮与陈先发说人思想的无效,本质是一致的。只是陈先发的思考更为广阔了,更具深度了。陈先发在这首诗所言的无效可以印证我们每一个人,并且使我们的内在与外在的痛苦和矛盾清晰的浮现出来。  我将服从惯xing,用我的语言,遗物,让自己在读这首诗时成为一个“牙疼”者。我继续以个人的经验来适应陈先发这首长诗,继续我的错误。继续成为陈先发诗歌中的人,我解读的第一句就错了,扩大点说,我生下来就错了,因为我诞生于人类传统的母体。在这里,我说人类从根上就已腐朽,信赖一些词,“灵魂的八面体就来了,/我拒绝了其中的七面。”我们想一些词来阻止“牙疼”,假设口腔是一只鸟的或一个乏味的圣人的来阻止我们的“牙疼”。“也可以想点别的。街道很安静,/一只球被踢出京城”―――。陈先发写下这一句,在我看来并非是他对“医生”口吻的延伸,而是有他自己的觉悟了。在他后来写到的“不祥的旧球”可以看出,一只球仍在诗中具有“一些词”的文化特征,并被我们“踢来踢去”反复使用。“一只不祥的旧球被踢出京城―――/在它的运动中,拥有身体,/不再需要新的容器了。”这里的“京城”,我以为是一个象征“文化中心”的符号,踢出文化之外,一只球才成为球的本身,一些词得以成为一些词。陈先发借此也说出了,我们是习惯于使用“新的容器”来容纳一个词、一种思想、一种解决的方法。本质的不能改变,正如我们的衣着,花样变换得再多再快也没能改造我们的身体与附于身体的思想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