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行之三·借东风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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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刘慕晏跷了腿坐在罗汉榻上,斜睨着孟剑卿,冷冷笑着说道:"那条铜头蛇,是我从五色这儿偷走,叫陈老忠带进流金园去咬龙家那小丫头的。那丫头死了没有?"看看孟剑卿与云燕娇很沉得住气的样子,转念一想,明白过来,叹口气道:"看来龙家的人果然命大,这样子居然都没死掉--五色,看来龙家那丫头一定是抓住了你的金灵儿,吃了它的胆,抹了它的血,这才活下来。金灵儿一直没回来吧?"  五色法师身子一哆嗦,脸色便变了:"金灵儿真的被拿去解毒了?"  云燕娇轻声答道:"是。"  五色法师面色大变,身子一软,几乎不曾栽倒在罗汉榻上。  刘慕晏"呸"了一声,一边扶住他一边说道:"五色,不是我说你,这么多年来,还是一点胆色都没有,金灵儿死了,你就只会发昏?不想想怎么出这口气?亏你还养了它这许多年!对了,"他蓦地转过身盯着孟剑卿,"金灵儿是谁杀的?"  孟剑卿直视着他的眼睛:"自然是我。"  五色法师脸色惨白,喘着气揭开身前的瓷钵,取一粒药吞下,方才慢慢平静下来,清矍苍白的脸上,却仍是惨淡得让云燕娇不忍注目。听得孟剑卿的回答,五色法师全身一震,抬头望向孟剑卿。  孟剑卿也望着他,冷冷说道:"那条蛇不死,龙颜就得死。"  五色法师脸上的神气不觉一变。多年前那个曾经坐在他面前好奇地打量金灵儿的小姑娘……曾经为他找来三种罕见药材饲养金灵儿的小姑娘……  他心中腾起的怒气不知不觉间犹疑起来,一时间默然无以为对。  孟剑卿随即转过目光看向刘慕晏:"这么说来,刘先生要杀龙颜,也是为了出一口气了?只不知这口气是为的刘先生自己还是为魔教余孽?"  五色法师听他这话来意不善,心头"怦"地一跳,转过头担心地看着刘慕晏。刘慕晏却满不在乎地道:"官字两张口,黑白还不是随你说?说吧,你究竟想怎么样?"  孟剑卿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你掌管的金库在哪儿?"  刘慕晏的身子抖了一下,随即哈哈笑道:"锦衣卫什么时候穷得要去找一座早已化成了灰烬的金库了?"  孟剑卿冷然说道:"魔教闽浙分坛的金库,自然早已化成了灰烬;不过刘先生你生财有方,如今只怕建起了不止一座新的金库了吧?若是没有刘先生的金库,弥勒教、圣母教、童子会、天一道、莲花教、净土会这些邪魔外道,这几年也不会这么热闹吧?"  刘慕晏"哧"了一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孟剑卿声色不动:"先生说得不错。锦衣卫要治某个人的罪,的确是不会找不到理由的。"  他们对视片刻,刘慕晏突然跳了起来,破口大骂:"什么狗屁的锦衣卫!一群疯狗罢了!我告诉你,我的确有金库,而且不止一座;我也的确在那些邪魔外道身上大把大把花钱,不但如此,我还在许多土寇山匪海盗身上大把大把花钱,就为的买一个不平安,怎么样?有本事你们就嗅着铜臭去掀了那些金库啊!"  孟剑卿淡淡说道:"只要断了那些金库的财源,找不找倒也不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刘慕晏鄙夷地冷笑起来:"是要杀我吗?早说明白了不行?非要弄个这么大阵仗?龙王谷外兵荒马乱的,到底带了多少人马来对付我这么一个文弱书生?"  孟剑卿斜睇他一眼:"刘先生未免自视太高了吧?在下为的可不只是刘先生。万佛寺窝藏不知悔改的魔教余孽,刺杀朝廷使节,危害国家大事,又拒捕伤官--"  五色法师一怔,截断了他的话:"施主,敝寺并未拒捕。"  孟剑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五色法师心中不觉一寒。   云燕娇一直呆在这儿,即使她有心维护,也无法见证寺中别处的动静。就算孟剑卿从寺里搜出私藏的女人来,也没人能指证他栽赃陷害。  此时院外忽然听到一名锦衣卫的声音:"孟校尉,卫欢在经堂中查出一个地窖,里面藏有数十本早已下令禁毁的魔教经书!"  五色法师的身躯摇晃起来--原来院外那个穿官服的人并非卫欢,孟剑卿这边与他们不紧不慢地磨,那边卫欢早已开始搜查全寺。  仿佛感受到他心中的震怒、惊惧、犹豫与担忧,墙后岩洞中传来低沉缓慢的、不祥的蠕动声,震得墙壁也似在隐隐颤动,令人似乎能看到黑暗的岩洞中两条巨蟒可怖的庞大身躯。  五色法师的脸孔在微微抽搐:"施主何必逼人太甚?"  云燕娇看了孟剑卿一眼,眼波流转,似有种种意味不便明说。  孟剑卿向她微一点头,心想不知云燕娇是否明白自己的示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转而注视着五色法师,再看看紧闭着嘴、双眼更加闪亮的刘慕晏。  当年的五色龙王,往往被人视为优柔寡断、心慈手软、难成大器。  但是这样一个平日里唯唯喏喏的老好人,却稳坐明教闽浙分坛的左护法之位。  只因为老好人发起火来,比恶鬼还可怕。  就如那沉睡的、温和而迟钝的巨蟒被惊醒被激怒一般可怕。  孟剑卿的语气稍稍缓和下来:"法师误会了。在下想这些事情应该都与法师无关,而不过是寺中诸僧胆大妄为罢了。待在下替法师将这寺中好好清理整顿一番之后,必定再另觅老实忠厚的僧人来服侍法师、重建万佛寺。"  此时又有一名锦衣卫来报:"孟校尉,卫欢在藏经阁没有发现密室之类,但是发现青砖地板下铺满了金砖,估计应有五万两!"  孟剑卿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五色法师与刘慕晏,头也不回地说道:"好!再搜!"  他微笑道:"法师清贫自守,只怕从来没想到寺中僧人会如此奢侈吧。万佛寺历年香资,居然会有如此之多,恐怕天下寺院都要艳羡不已了。在下想理藩院一定非常想借鉴一下万佛寺的生财之道,法师不介意在下抄一份帐簿送往理藩院、以便于天下寺院借鉴吧?"  不待五色法师回答,他已提高了声音说道:"来人啦!去将万佛寺的历年账簿取了,好好抄写一份!"  刘慕晏的脸色陡然变得铁青,瞪着孟剑卿。  万佛寺的财产,远不止这五万两黄金;如果帐簿不能证明这些财产的合理来源,这名锦衣卫校尉便有大把理由将它们当成他建的金库而没收,连带将所有僧人定罪。  他是否太低估了如今这些年轻人了?  五色法师又吞了一粒药,定一定神,方才抬起头来:"孟施主,你究竟想做什么?"  刘慕晏冷笑:"不过是因为不将我们这些人赶尽杀绝,某个人不会放心罢了!"  云燕娇不安地看着孟剑卿。真的要兴起如此大狱吗?  孟剑卿却岔开了话题:"法师与刘先生想必都知道张定边这个人。"  张定边是陈友谅的头号大将,鄱阳湖之战,张定边孤军深入,几乎不曾斩杀洪武帝于船上;陈友谅中箭之后,也是他拼死护了尸体和残军、杀开一条血路逃走--听说早已在川中九峰山出家做了和尚。  连张定边都能放过--只要他彻底断绝与陈友谅旧部的一切关系、跳出是非圈。  五色法师默然不语。他何尝不知,自己这二十年来的清净,也是因为同样的缘故?  可是……他没有办法拒绝七宝。这个他们钟爱的幼弟,才气纵横,心志高傲,虽然有时候未免有些偏激固执,但是他们都宁愿舍了命来达成他的愿望。  孟剑卿又道:"刘先生,在下想问问先生为何要陷法师于如此境地?本来嘛,治大国如烹小鲜,若无必要,是不会屡兴大狱的,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他这后一句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叫刘慕晏又跳了起来:"鬼话!到底谁是树谁是风?话要说清楚!光明之教如今被人口口声声唤成'魔教',是谁下的命令?你不仁,还能叫别人守义?如此忘恩负义、不公不正之事,我七宝一万个不服!老天不公,我就偏要还世人一个公道!"  孟剑卿只静静地看着他。  刘慕晏一通暴叫,却得不到半点反应,不由怔了一怔,一腔怒气就此堵在胸中;而望着面前这个年轻镇定而英气勃勃的锦衣卫,仿佛看到的正是这个如日初升、热焰喷薄的国家。  他们这些人,是不是注定要在这样的日光之下蜷伏到阴暗之处、畏避它的锋芒?  他的一腔怒气、满怀愤激,不知不觉间冷了下来。  云燕娇在一旁轻声说道:"成王败寇,弱肉强食,天道从来如此--天道若不如此,恐怕会有更多的人怨它不公了。刘先生只怕就绝不会甘愿像那些村夫愚民一般悄无声息地老死于乡野间、而必定要名扬天下。"  他们都明白这个道理--也正因为明白,刘慕晏才会更加郁闷而且愤怒。  外表温婉柔和的云燕娇,轻言细语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平心静气地面对着如此冷酷无情的天道,倒让孟剑卿心中暗自诧异--海上仙山的弟子,都是如此冷静地看待天道往还、治乱兴衰吗?在国初群雄中,他们早早便选择效忠于大明,仅仅因为他们认为大明将是最后的胜利者? 十二、  孟剑卿再次看了看窗外的日色,略一度量时间,转向五色法师说道:"在下会向沈大人禀报,刘先生已在万佛寺剃度,法号七宝;万佛寺历年香资所余甚多,法师愿意献给国家以备塞北战事开支--当然,沈大人会请旨对法师与万佛寺加以褒奖。不知法师意下如何?"  他居然想如此了结这样一桩大案?  五色法师大出意外,云燕娇则暗自吁了一口气。  刘慕晏困惑地看着孟剑卿,脸上阴晴不定。  锦衣卫难道只拿到万佛寺这一处金库就会心满意足了?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孟剑卿淡淡说道:"皇爷能够容得下一个出家为僧不问世事的张定边,难道就容不下一个同样出家为僧不问世事的七宝童子?"  五色法师的神情渐渐缓和下来,低声叫道:"七弟。"  刘慕晏满心的不甘,但是面对着五色法师恳求的眼神与瘦削疲惫的脸,心中又犹豫起来。  他知道自己这些年来所做的每一次努力,都注定要了失败。唯一能够劝慰自己的是,每一次失败的尝试,都会带给高高在上的那个人新的烦恼。  他是要继续这注定失败的努力,还是就此放下这一切、陪着五色法师慢慢老死在这寂静的深山?  不再看、不再听也不再想这世间的不公正,是不是就可以慢慢忘掉心中的不平与不满?  云燕娇此时轻轻说道:"刘先生是否早已经猜到我与家兄来泉州的原因?"  所以才会对与他们的来意关系重大的龙陈二家下手。  刘慕晏蓦地转过头直视着她。五色法师则神色大变,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了淡淡红晕,仿佛不敢置信一般望着她,低声问道:"是什么原因?"  云燕娇莞尔一笑:"法师不是已经猜到了吗?这不也是法师早年的愿望吗?"  五色法师长长吐了一口气,喃喃说道:"若果真如此--若果真如此--我知道你们来泉州,可是我不敢相信,不敢往这件事上猜想,否则--"  他出神地凝望着南方天空,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仿佛前尘往事刹那间都涌上心头,令他百感交集,心绪茫茫。刘慕晏的脸色却很是难看。他猜到了云家兄妹的来意,却没有告诉五色,这才能够借得那条铜头蛇。五色会否责怪他?会否对他失望甚至于生出怨恨?  良久,五色法师平静下来,脸上的神气甚至显出几分解脱的愉悦:"七宝,你就留下来吧。我们兄弟,这么多年不见,难得有这个聚首的机会。你若不肯闲着,万佛寺的寺产众多,总可以让你略试身手。"  刘慕晏脑中"嗡"地一响,踉跄了一下。  五色向来是个老好人,无可无不可,几乎事事都由着他摆布--但是五色一旦拿定了主意,就没有人能够改变。  他护着他,但同时又要将他圈在这深山之中,终老在此乡--万佛寺的寺产再多,怎比得上那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整个世界?  他若执意不肯留下,五色会怎么做?  刘慕晏怔怔地看着五色法师期待的脸与坚定的眼神,心中虽有万般不甘,只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孟剑卿与云燕娇对视一眼,孟剑卿随即道:"法师请--"  五色法师站起身来,袍袖一展,反握住刘慕晏的右腕,将他带出了禅房。  临出院门之际,孟剑卿迟疑了一下,向刘慕晏道:"刘先生,你是懂得龙颜对泉州的重要的吧?"  刘慕晏脱口答道:"自然。龙家那小丫头,虽说只会花钱,不过花得可真有讲究--钱流如水,流水不腐,这个道理,她可比谁都看得透。没有这么个花钱如流水的丫头,恐怕泉州三分之一的店铺都得关门--"  他忽地一惊,瞪目而视:"还有谁也这么看?所以才让你们找到我头上来?"  孟剑卿微微一笑:"刘先生,江山代有才人出。"  刘慕晏一呆。  原来长江后浪推前浪,是这样迅速而且残酷。  他的一腔不甘湮灭的雄心,这一瞬间竟是灰败不堪。  孟剑卿冷眼看着他的脸色刹那间灰败下去。对于心比天高的刘慕晏,这才是最后、最致命的一击吧? 十三、  跪在如来座前,五色法师亲自为刘慕晏落发,法号如孟剑卿所言,便是"七宝"。  万佛寺中所藏的金砖银锭,总计上十万,都以五色法师的名义献出,由泉州驻军兼程运往泉州府,再转运往应天。  文儒海的伤势尚未痊愈,是以孟剑卿又逗留了几天。云家兄妹尚有不少事情需要处理,故此也留了下来。  孟剑卿在一旁看文儒海与龙颜,当真是志趣相投得很,以至于云燕然私下里向孟剑卿笑道,不会是礼部有意派这么一个未有婚约的青年才俊来祭祀妈祖吧,醉翁之意,只怕决不在酒。云燕娇则抿着嘴只是笑,问她笑什么,她低声说道:"我只在想,若这桩婚事成真,皇爷会怎么看怎么想。"  孟剑卿一怔。龙家如此豪富,只怕谁娶了龙颜都会招来猜忌--洪武帝对龙颜虽则只视为柔弱孤女,对她的夫婿可不会这么看这么想。  云燕娇却笑盈盈地道:"我只怕皇爷会想,龙家养一条米虫倒也罢了,两条米虫,坐吃山空,可怎么得了!"  云燕然与孟剑卿错愕地互相看看,随即失声笑了起来。  洪武帝多半会这么想。只不知这是否正是他的意愿?  陈六如则私下里向他们三人说:"文儒海这个人,将来恐怕会比龙颜还会花钱。"  孟剑卿看他一眼:"这有什么问题吗?"  陈六如脸上微微一红,定一定神才道:"我不是说文儒海不好。我只是想,他会不会打破某种平衡。凡事皆有度,过犹不及。"  孟剑卿不觉微怔。  陈六如望着观荷台的方向--此时龙颜正与文儒海在赏鉴那幅大理石拼就的《富春山居图》。远远望去,两人的背影都似透着同样的悠扬与欣然。  陈六如的眼神有些阴郁,但紧抿的嘴角线条无疑昭示着他的坚定。  这不是一个会坐以待毙、会甘心放弃的人。  孟剑卿想了一想,说道:"龙颜那么聪明,陈兄你说,她是否也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呢?"  陈六如的微笑略略有几分苦涩:"知易行难。更何况,龙家的人,都有那么一种'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洒脱。"  孟剑卿不语。如果龙颜真的做此选择,陈六如会怎么反应?他的反应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与影响?  离开泉州时,孟剑卿命令负责监视万佛寺的那组锦衣卫,同时也要监视陈六如。  与他同时离开泉州返回应天的,还有云家兄妹,以及陈鲨。  那个黝黑精瘦的少年,在千里船上倏忽出没,如鱼得水,就如山林中的猿猴一般,矫健的身影透着明白可见的惊喜。  云家兄妹为此特地过船来向孟剑卿打招呼。  孟剑卿摆一摆手道:"云兄不必客气,如何处理陈祖义旧部亲族,这件事不归我管,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云燕然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孟兄太过谦虚了。"  处理七宝童子这么重大的事,孟剑卿都能够自作主张,何况一个小小陈鲨?  孟剑卿笑而不语。  他忽然想起来,云家兄妹似乎已经完全忘了陈老忠这个人。是他们认为这个人无关紧要、不值一提,还是很聪明地猜到了陈老忠的下场?  陈老忠的地位还不够高,高到必须慎重对待、以免影响全局;他的地位也不够低,低到无足轻重、可以轻轻放过。  像这种人,一旦落在锦衣卫手中,只有一个结局。  所以不论是五色法师还是七宝童子,竟然都忍了下来,再不过问陈老忠的下落。  狡兔虽未死,走狗却必须舍弃了。  下令处死陈老忠的时候,他并无丝毫犹豫--留下这个五色童子谋刺龙颜的人证才是一件麻烦事。  但是心中不是不生出隐隐的感触的。  云燕娇注视着他,轻声说道:"有一件事情,我一直不大明白。七宝童子这件事,关系重大,孟校尉的处理,是否早蒙训示?"  居然如此轻轻放过。是否还有更厉害的后着?  云燕娇这么浅笑盈盈、轻言细语地问出这句话,倒让孟剑卿不便含糊其辞地推托了--他想云家兄妹必定仍在担心五色法师的安危。  他沉吟一会才道:"沈大人曾对我说,办案之时,不要只想着这一件案子,要未雨绸缪,要顾全大局,要随机应变,要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问题。否则就永远也不能独当一面。"  云燕然默然不语。  若是孟剑卿一定要抓捕七宝童子,只怕他就得烧了万佛寺,杀了五色法师,将整个龙王谷夷为平地--当然他很可能要先过了云燕娇这一关才行,无论如何,云燕娇只怕都不能袖手旁观;而五色法师若是被激怒,后果必定是十分严重可怕的,到那时究竟谁杀了谁只怕还不能断言;再想想龙王谷是什么地方……  孟剑卿并不是怕事之人,也许他只是觉得,若有更好的办法解决问题,又何必要制造这些必定会拖累整个泉州城的麻烦?而如果放过七宝童子,五色法师承了这个人情,自然会尽力保证不让他再卷入那些大逆不道之事,尽力维持住这一方平安;锦衣卫连七宝童子都放过了--只要他能老老实实真正呆在万佛寺做他的和尚,其他人想必都知道该何去何从了吧?  云燕然沉思许久,说道:"锦衣卫是否也要向太子负责?"  孟剑卿一怔,随即答道:"太子负监国之责,沈大人自然也要向太子负责。"  他明白云燕然的意思。这件事的处理,禀承的不是洪武帝向来的办事观念,倒像太子才会做出的决策。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洪武帝是有意还是无意,将这后一条路都留给了太子?  云燕娇轻轻叹了一声:"能够这样风平浪静地处理了,自然最好不过。"  新一轮北伐,还有海上仙山极力推动的南进,都正在筹备当中。  孟剑卿的做法,的确算是顾全大局的吧?  云燕然告辞回自己船上之时,忽而说道:"孟兄此事办完,想必又要高升了吧?"  孟剑卿微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他并不讳言自己想升职--不想升职才是不合情理的怪异之事。  云燕然哈哈一笑:"那么待孟兄高升之际,一定记得要请云某喝一杯!"  目送云家兄妹回船,孟剑卿面上仍带着微笑,交握着背在身后的双手却慢慢握紧了。  这一次卫欢居功至伟,他几乎可以肯定,卫欢必定可以升职。  跟随他办案的人,升职都很快,譬如秦有名。  但是他自从接过沈光礼的那面金牌之后,便一直停在了校尉这个职位上。  沈光礼给他权势--甚至于各位千户都要因此而对他客客气气--但是却一直不给他升职。  为什么?怕他太快接近那个位置?  离港已远,海风阵阵吹来,孟剑卿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就算暂时不升职又怎么样?  不要紧,他还年轻,还可以等。  等到那个时机的到来。